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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hapter 23. ...

  •   血幕骤降。
      一道斧劈刀削般的伤痕从血肉里迸裂,滚烫的赤红色液体喷落在宽大如扇的叶片上,蒸腾起细缕白雾。
      迷彩军训服挂在树梢上,晃荡着滴着血。
      原始的丛林里四伏的骚动在这一刻诡异地安静下来,比人还高的巨大草叶悄悄停止愉快的摆动,舒展成无害的静态的盆栽。

      这里像一片淹没了声息的沼泽,窥伺着那些活生生的造物,等待它们失足的沦陷。
      远处传来轻蹑的声响。

      草叶的缝隙探出十几支枪口,黑洞洞的,如同撒旦注视着的眼睛。枪口对准了悬挂在树梢上的迷彩服。
      激烈的,在空气中摩擦出了细小火花的子弹如密雨般射向那件空荡的衣服,凶狠得就像扑向猎物的饿虎。
      迷彩服瞬间被射成了筛子。
      枪口又在浓密的树冠里射了几枪,才慢慢收回去。草叶密密合拢,关闭了这扇凶残的猎手之门。

      幽昧的月色从细长的树冠的缝隙坠落,浸满疲惫的喘息在汗如雨下的阴影里终于如释重负地扩散开。
      这声喘息没有落地。
      强光如昼,轰然巨响,高温让面前的画面都发生了严重的扭曲和色彩颠倒,灼烫的能量波如水波散开,滚向四周。
      巨树在瞬间化为齑粉。

      “啊——!”光幕前一个女生终于禁不住发出了尖叫,猛然转头惊惧地看着蒙特,“教官!奥尔克斯他、他……”
      八人之中两个女生,另一个却比其他三个瞪着眼睛小心咽口水的公子哥还要淡定。
      扎着长长双马尾的小女孩瘦小纤细,看着有些营养不良,她眨了眨栗色的大眼睛:“听说虚拟野战室里就算死亡,也只是精神力受损,奥尔克斯少爷没有什么危险,只是昏睡几天,去不了周末的探亲假了而已。”

      蒙特勾起的唇角终于从恶劣的姿态僵死。
      他瞥了小女孩一眼,快步走到操控台,准备停止虚拟对战。
      一声低沉的机械男声阻止了他。
      “猎手1号,确认死亡。”
      蒙特猛地抬头。

      月光为暗夜潮湿的丛林覆上冷寂的蒙版,柔化了危险的棱角和刀刃的气息。
      一个少年的背影在茂密的草丛边缘若隐若现。
      他的右手按着一根尖锐的骨牙,血水顺着白色的骨缝流满他的手掌。左手轻轻扶住倒下的人,将即将掉落的激光枪别在腰带上。他的动作有些吃力和艰难,但却十分迅速。
      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
      少年一击得手,立刻钻出草丛,如一道鬼魅的暗影在月光下移动,躲避着循着气味追踪过来的猎手。
      有一小片月光,他终于暴露在光线下。
      上身的背心在泥浆里滚过一圈,黑绿的色彩如同融进原始环境的保护色。背心和长裤七零八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手臂、后背、大腿上横裂着,也糊满了绿泥。
      眉头紧皱着,他踉跄了一下,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剧痛袭击。
      他捂住额头,小心却磕磕绊绊地到了一处小泥塘。他从泥塘里捞出几根暗红色的草,不管不顾,连泥带水就塞进了嘴里。

      “这……”一个有洁癖的公子哥恶寒了一下,“这也吃……虽然只是虚拟状态,但感觉和痛觉都是真实的,这吃了……”
      “那是红纤草,有一点激发潜能的效果,不过是以透支的方式,也可以缓解一些精神力枯竭的疼痛。”不知何时站回光幕前的蒙特司空见惯地耸了耸肩,“在战场上,只要能活下来,就是吃屎,元帅都不会拒绝。当然,投敌叛国除外。”
      公子哥露出如遭雷劈的表情。
      蒙特在心里嗤笑,养在温室里的娇花政客们,除了知道拿战场上的生命当成交换利益的筹码,还知道什么呢?
      不过楚少铮的表现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

      无论是倒霉地抽到S级对战,却毫无怨言地接受,还是放得下身段在恶劣的丛林环境摸打滚爬,吃烂草喝脏水,被追杀四十八小时还能反杀一人。楚少铮做得,绝对比一般的军校毕业生还要优秀。
      他的动作和计谋都还略显生涩。但他的骨子里,仿佛天生就流着战斗的血液。
      他该是个天生的军人,不该被关在温室,跟那些娇花一起退化。只是他的身体和精神力弱得,或许连战场的边儿都没摸到,就已经淹死在了炮火里。
      毕竟战场上的敌人不是一根骨牙可以刺穿的血肉做的人,而是激光刀都不一定能切割的机甲和战舰。
      蒙特终于掩饰不住自己眼中的惋惜。
      他对这场戏弄觉得索然无味。他按下了结束键。

      楚少铮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乌黑的发丝贴在颊侧额前,还在滴着汗珠。
      早就等待的医护人员将他从舱内扶起来。
      他踩在地上的脚步有些虚浮,面色苍白,手背上却青筋暴起。他被扶着往外走。
      “你的第一天军训成绩记为A+,”蒙特在光脑里输入信息,“明天早上七点,这里集合。”
      挪动的脚步顿住,楚少铮恰好停在蒙特的面前。他已经快跟蒙特一样高了,青春期少年的个头总是窜得飞快。
      楚少铮拉开医生扶着他的手。

      “有事?我准假了,现在已经下午了,之后没有安排,你可以去休息了……”
      一个拳头打断了蒙特的声音,快准狠地砸在了他引以为傲的八块腹肌上。
      将痛呼掐死在嗓子里,蒙特的脸飞快地扭曲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比他更平静的是楚少铮。
      收回手,速度之快,神情之淡定,让人恍惚以为刚才的一拳只是错觉。
      “谢谢教官照顾。”楚少铮面无表情,淡淡看了蒙特一眼,被扶着走了出去。
      “解散!”
      蒙特硬邦邦地扔下两个字,转身走了。

      原地,几个公子小姐觉得自己可能上了个假学,开学第一天就这么血腥暴力,这还是号称勾心斗角杀人不见血的政院吗?
      “奥、奥尔克斯他刚才……打了教官?”胆小的女生不可思议地捂着嘴。
      双马尾晃了晃,旁边的人回答她:“没有规定说不能打教官呀,只是以前没人敢打,而且打得过而已。”
      女生惊奇地看向比自己矮许多的小萝莉,“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叫张彤彤,你呢?”
      小萝莉天真无邪地眨着栗色的眼:“莫妮卡。”

      卫生间里,灯光彻亮。蒙特对着镜子解开外套,掀起里面的野战背心,腹部整齐排列着八块结实的腹肌,但其中一块却泛着淡淡的青色。
      “嘶……”蒙特摸出随身带的药水,随手抹了抹,“臭小子下手真黑。不过这个距离,没防备,连肌肉组织都没撕裂,体力还真是不行。啧,可惜了。”
      蒙特抹好了药,对着镜子欣赏起自己的腹肌来。
      正孤芳自赏地摆着造型,身后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蒙特飞快地套好衣服,一边心里暗骂自己煞笔不知道锁门,一边抬起眼。
      镜子里反射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希尔少校?”蒙特惊讶转头。
      男人清瘦严肃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诧异,但身体却像是设定了程序一样,准确及时地行着军礼,“蒙特少将。”
      蒙特点了点头,甩着手上的水珠,把手塞进烘干机里一过,“你住在政院的教工宿舍吗?”
      希尔的声音从厕所的隔板另一边传来,“是的,少将。”
      “晚上有约吗?一块去食堂?”蒙特扣好外套的扣子,将绿宝石吊坠塞进领口,转头看向打开厕所隔间门走出来的希尔。
      “是我的荣幸。”希尔说,目光扫过蒙特微敞的领子,“少将喜欢宝石?”

      蒙特微微扬起的眉梢划出一丝冷厉的弧度,面上轻轻笑着,“朋友送的,我很喜欢。”
      希尔洗手的动作一顿,端肃得有点死板的眉宇间闪过一抹懊恼:“抱歉少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廉检署的审查很严格,我尊敬您,希望您始终是位优秀的军人,不要被物欲迷惑。”
      这真是个很不会说话的人,蒙特想着,但是是个老实人。像安卡拉一样,被卖了还会帮着数钱的那种老实人。
      “你尊敬我?”蒙特挑眉,“我好像没有什么出名的战役。”
      希尔直言,语气中带着诚恳的仰慕:“我曾经和您一起探索过菲力星,那时有一场热磁风暴,是您救了我。”
      “唔。”蒙特隐约记起了,但那时他救的是一整个小队,或许这位少校就在其中也说不定,这些事没必要纠结。

      “好吧,”蒙特拉着希尔走进长廊,眉目间弥散着漫不经心,“不过说起这个宝石吊坠,我发现它里面好像有一块亮闪闪的东西,是金属芯片?……还是什么,等哪天有空送到研究所去看看,万一是什么有强烈辐射的东西就完蛋了。”
      希尔微微张了张嘴,放松着因蒙特的话突然紧绷起来的后颈肌肉的线条。
      按照他的任务,他这时候应该阻止。但他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

      楚少铮接到弥卡尔的通讯时,刚刚从医疗舱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洗澡。
      急促的滴滴声让他一贯沉稳有度的行为第一次出现了慌张。他快速拿出两条浴巾,用一条草草擦干身体,另一条裹在身上,拉上窗帘,打开暖光灯,盘坐到床上,并在按到接听键的同时掐了一把自己的两颊。
      “修少爷。”
      隔墙有耳,即便没有窃听,军校也不能随意言论。
      弥卡尔的全息投影出现在面前。
      他也盘腿坐在毯子上,全息投影落下来,就像两人面对面,近在咫尺地坐在同一张床上。他还穿着军校的校服,笔挺的衣服轮廓衬得他较为纤细的少年身形有了挺拔英俊的气势。

      “嗯,”楚少铮装模作样地擦着湿淋淋的发丝,“这么晚还没睡?”
      “啊……晚上有新生开学典礼,刚结束。”弥卡尔微微低头,过长的金色发丝如碎金流淌,遮住泛起薄红的耳垂,“你……刚洗完澡吗?”
      楚少铮悄悄松了口气,“今天军训,流了点汗。你明天要军训,今晚早点休息。”
      弥卡尔乖巧地点点头。
      房门被拱开一道缝隙,楚少铮扫了一眼,是被管家洗得白白净净的土狗。土狗头上顶着一块小毛巾,小碎步跑进来窝到床边,伸着脖子对弥卡尔晃着尾巴,空洞洞的眼珠子里似乎透露出了人性的友好的光。
      “二毛很想你。”楚少铮说。
      弥卡尔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土狗的头。然而全息影像只是影像,这只温暖的手穿过了二毛的头,虚虚地散在空气里。
      二毛落寞地耷拉下了头。
      “以后会有机会的,二毛。”楚少铮与其说是在安慰二毛,不如说是在安慰弥卡尔。弥卡尔的微笑没有变,只是眼里的光有些幽沉。

      楚少铮沉默了下,伸手来开床头的柜子。
      柜子里很空荡,只有一本封皮很复古的诗歌集。
      他将诗集拿出来,翻到书签夹着的那一页,缓声念出来。句子深奥,而莫测,似乎隐藏着一些隐秘的故事和哲理,用曲折得近乎失常的言语表达着,在埋没,也在萌发。楚少铮的声音诵读着这些句子,不像在读诗,却像在读故事。
      弥卡尔解开军装校服的外套,放松身体靠在枕头上。
      这是最安心的睡前故事时间。是楚家的传统。

      暖色的光晕将楚少铮整个人都柔化,连声音似乎都去掉了冰冷,变得温柔。他念完一首长诗,就着这温柔的错觉,轻声问:“弥卡尔,脚还疼吗?”
      “铮……真不疼,”弥卡尔的眼睛飞快地眨了下,似乎在压制某种情绪,“只是小伤,修少爷不用担心。辅导员来查寝了,我该熄灯了。晚安,修少爷。”
      楚少铮合上诗集,“晚安,弥卡尔。”
      挂断了通讯,楚少铮关掉灯,摔进床里,面色惨白如纸。狗尾巴草钻出来,轻轻贴上楚少铮冰凉的侧脸,“哦,小铮铮,你好冷……在三毛弟弟面前还逞什么能……”
      “弥卡尔没必要知道这些。”楚少铮闭上眼。

      几乎同时,关了光脑的弥卡尔听见了外面躁动的呼喊声和脚步声。
      这很不同寻常。这样的骚乱有违军校严谨的校纪。他快速穿上外套,拿着帽子走出帐篷。
      荒芜的沙漠上亮起一连串白色的灯,像是突然点燃的导火索,紧接着炸开中央最亮的巨大灯泡。
      一些人在灯下跑来跑去,四处都是慌乱的新生。
      弥卡尔在这慌乱的人群里看见了萨伦,还没容他伸手将他抓出来,萨伦就已经看到了弥卡尔。他气急败坏地跑过来,拽起弥卡尔就跑,“你个吊车尾废柴这时候跑出来干什么?在帐篷里待着说不准还能好点!”

      “发生了什么事?”弥卡尔问。
      萨伦脚步一顿,眼里充满惊恐的影子:“死了!一班半个班……全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Chapter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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