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花开》程天蓝

7、第七章 稀客

　　第二天上班，我一脸蓬头垢面地走进胡东办公室，他见到我这幅模样，吓了一跳。
　　“你这小子昨天被人抢劫了？”
　　边说着话，便将茶杯递过来，我一看，他这回改喝的是玫瑰茶，一股沁人心脾的香腻味飘来。
　　“比被人抢劫还惨，”我边喝边说，“胡哥，我那嘉年华，看来是保不住了。”

　　其实我这是在卖相，也就是卖脸，当然有危言耸听的嫌疑，但这不过是一种说话方式，当然我更希望能够通过自己这一番自毁形象，让胡东对我心存可怜，帮我解决问题。
　　可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奸计，没有好气地说：“你这混小子，说吧，有什么事？”
　　我将昨天程海告诉我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通，并将后果夸大了一半，然后问他：“师父，你看，你这么地有通天的本领，能不能教我怎么渡过难关？”
　　“你还以为这是去取经，”他瞄了我一眼，然后厉色起来，“这案子没救了。”

　　“没救？怎么会没救？”我对他这么快就给下结论的事情感到震惊，以前他即便多大的事情，也会考虑许久，然后才哼声。
　　现在，看他这模样，我心都凉了。
　　他慢条斯理地为我倒上第二杯茶，我实在心急，追问他：“这不是你出面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吗？我以为这是个小事情……”
　　“小事情！”胡东冷哼了一声，“小事情你还不在程海面前解决了，还来我这里假惺惺作姿态？”

　　我彻底没话说了。
　　许久，他才像是提醒我地问道：“今天这茶，你到底喝不喝啊？玫瑰香茶，是你嫂子说从法国进口的，让我看，还有点酸涩，肯定是没有添加剂的原因，这年头，没有点害人的添加剂，还真让人不放心。”
　　我听着他胡扯，一颗心早就飘到了远处，想着自己手头上最赚钱也是最容易来钱的一个项目就这样没了，这房贷还是个问题，关键是先前一直以为有这么个稳定的收入来源，大手大脚也惯了，这一断了收入，连为韩薇请个大学生当家庭音乐教师的打算都没了。

　　下午，嘉年华的法务部打给我电话，说他们收到了公安机关的送达的法律文件，我当下立决，告诉他们我第二天去法务部再看。
　　“今天不行吗？韩律师？我们都很需要你啊。”前台小妹的声音跟发酵的酒一样甜。
　　“不行，”我坚决地说，“我手上还有其他文件在下午五点半之前完成，赶不出时间过去。”
　　当然是骗人的。
　　“那怎么办？我们整个部门的人都不懂得怎么处理……”
　　“先暂且搁着，等我过去了以后再说。”
　　“可是韩律师——”
　　“不好意思，我这里又有个电话进来，等下我再打过去。”
　　说完，我没有一点犹豫地，将手机电池拆卸下来，丢在桌面上。

　　经过一个下午在办公室的苦思冥想，我渐渐地理出了一条思路。
　　所谓的思路，不外就是如何解决眼下阶段遇到的问题，反观程海与胡东这一两天跟我说的话，不外是在告诉我，对于这件事情，他们无能为力。
　　在社会上混了多年了，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过这多年的经验教训也告诉我，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无异于玩火自焚。
　　而我，早已过了玩火的年纪。

　　到下班时间，我想起上次韩薇在见到我杀甲鱼时的那份快乐，便决定再去市场买条甲鱼，用来调剂一下心情。
　　这个办法还是柯筱言教我的，她说，一个人要是因为一件事情而心情不好，别尽想着那件事，想些开心点的事，那样心情不会太糟。

　　到家的时候，我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糟，唯一有点让我没反应过来的是，时隔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这个没有女主人的家，今天竟然出现了女主人——柯筱言在厨房烹饪。
　　她的厨艺贼好，以前胡东就曾说过，柯筱言绝对是法律界的顶级厨师，厨师界的顶级法律人，我当时觉得他言过其实，后来真的没在我辈发现有这样的人才。
　　今天，见到她系着围裙，出现在厨房里，我恍惚还觉得时光倒流到了两年前。

　　我是个厨房盲，简单来说，就是对厨房的事情一窍不通，这件事情在柯筱言和我离婚后终结。
　　这也不能怪我，简单来说，我虽然不是生活在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家庭，但是基于父母亲工作性质的原因，我很少会因为他们工作繁忙而吃不上饭，很多时候，是他们把饭菜煮好了，又或者是从外面打包回来，等我回到家吃饭的时候，东西都凉了。
　　再然后，大学还没毕业，我就和柯筱言过上了同居生活，她自己本领强，学习能力好，在学校里面表现良好，在“家里”而我虽然有更是突出贡献。而我，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是都花在外面的事情上，而且那段时间我已经在跟着胡东做案子，虽然还没有毕业，但胡东早就把我当做他弟子来教，什么事情都要我参与，还亲自教导，我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把所有的精力用在工作上，对于生活，造就了我对厨房的一知半解。
　　但是正如我所言，所有的“盲点”、“一知半解”，终结于柯筱言不顾一切地离开我，而如今，她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厨房，怎么能不令我感到惊奇？

　　这当口，韩薇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爸爸，你又买王八了？”
　　“是啊是啊，”我回过神来，一手将公文包放下，一手将装有甲鱼的袋子递给韩薇，“给你妈妈拿去，说今晚我们喝甲鱼汤。”
　　话未落音，厨房的方位就传来柯筱言的冷言冷语。
　　“要喝你们自己喝去，我要回去了。”
　　“妈妈，你不是答应了今天晚上要陪我的吗？”韩薇问，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像足了柯筱言的样子。
　　我朝着柯筱言望去，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上门”，又为什么要这么快离开。
　　她理也没理我，走到鞋柜边，快速换好了鞋子，柔声对韩薇说：“下回妈妈再来看你。”
　　说着，也不理我的反应，转身出门走了。

　　韩薇推了推我：“爸爸，你不去送送妈妈吗？下面的楼道那么黑。”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立马赶下去，住的是五楼，我追上她的时候，已经到了二楼。
　　见到我，柯筱言问：“下来做什么？”
　　“送你。”
　　“都到这里了？”
　　“是啊，还是送一送你好，”我说，“我怕等下再女儿面前交不了差。”

　　她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韩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口是心非。”
　　我今天心情的确不怎么痛快，她这样一说，我原本不怎么痛快的心情反胃似地增加了不少，我挑衅地说道：“那你呢，你就不是口是心非？明明是不再眷恋这个家了才提出离婚，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来打扰我和韩薇的生活？”

　　柯筱言想来是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至少我也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沉默了一会儿，便问：“是你工作上的事情吗？”
　　我看着她，不说话。
　　“韩荆，我也不想说你，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你不要带回家影响孩子，孩子还小……你的那些工作，你自己知道。”
　　柯筱言略有怨言，又很含糊的话语，我已七七八八地猜到她要表达的意思，不由得冷笑了一句：“你知道我这工作，少儿不宜，又怎么忍心把孩子丢给我？”
　　说实话，离婚那一年，她那样孩子也不要，房子也不要，只想让我尽快离婚，我是有点恨她，签字的时候，的确带着不少意气用事，但是这一年多和韩薇相处下来，我真得庆幸当初柯筱言的这个决定，如果她没有把韩薇留给我，今天的我估计又是另外一番模样，我能断定的是，至少不会像今天这样，在她的面前，如此理直气壮。

　　柯筱言想来真的被我气到了，冷冷地说道：“我今天并不想跟你说这个问题，你工作是一回事，孩子是一回事，你别把工作上的烦恼带回家，乱发脾气！”
　　“我没乱发脾气，我只不过在疑问，你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回来？难道真的是看到我认真相亲了，开始嫉妒了？”
　　“你有毛病是不是韩荆？今天韩薇开家长会，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老师不得已打给我，我开了家长会送她回来，这个你都能乱想，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是吧？”

　　我一时无语，我经常在她面前这样无语。
　　好半天，我才逼出一句话来：“我工作上，这次真的遇到了很大的一个坑。”
　　“我知道。”柯筱言说，语气轻松得无事一样，仿佛这件事情不过是从天空中飘过一张羽毛一样地轻松。
　　不过想想，也的确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这毕竟是我的事情，与她无关。

　　“今晚对你发脾气，我很抱歉。”我态度诚恳地说。
　　她却突然说：“夜总会的事情，你少操心了。”
　　我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还想要问其他事情，她又继续说道：“我对你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你也不要就案子来问我任何问题。”
　　我看着她，倔强地说：“我不会。”
　　“那最好！”
　　我想来真的是被她的态度刺激到了，然后说：“柯筱言，不要以为我会靠你才能吃得上律师这碗饭，不管有没有你，我的饭碗端得很稳，不用你费心！”
　　她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竟像是揉红了眼睛，说：“韩荆，你没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