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儿奇遇记》谢长宁

16、016

　　苏絮儿右手抬高抓住桃花枝，右脚不敢使劲的踩在鞋子上，怕鞋子陷入得更深，右脚白色袜子上都沾染了些许泥土。手没有扶稳，桃花枝上又落下来些许晶莹的水滴，落在她的脖子里面，冰凉极了。

　　她仔细看着这个桃苑，原本以为是一个桃花漫天飞舞的美丽院子，没想到却是如此的荒芜，若是这株桃花开放着，也许还能感受到一点暖暖的气息，蔓草荒芜，桃花败落，高耸的院墙，竹林歪歪斜
　　斜，没有人打理，这裴文德在乎的院子原来是这样子的呀！

　　这株桃花树太矮小了，她没有办法直接坐上去，这么细小的树枝，只怕坐上去会断的，几米开外的亭子里面，上面很多泥泞的足迹，昨天晚上来这的人一定很多吧，她突然来了性子，左脚轻起，飞身坐到亭沿上，整个人脱离了那湿漉漉的树枝，心情没有来的好了起来，深吸一口气，雨过天晴的味道真是好闻，仿佛回到华山上，雨后坐在茅草屋上看天边彩虹一样好闻。

　　“那是什么？！”苏絮儿坐在亭子上面，这院子的一景一物尽收眼底，当然那个高高隆起的小土包，引起了她的注意。

　　“小絮儿施主！”妄念不知何时站在了亭子下面，朝上面喊了，“你快下来，小僧找人来帮你了。”

　　苏絮儿看着桃花树下，一个婢子正用绣帕裹着自己的鞋子，翠绿的绣鞋满是泥土。那婢子面露急色，道：“苏姑娘，这鞋子太脏了，已经没法穿了，容您在此处多等片刻，奴婢这就去给您拿新鞋子。”

　　“有劳这位姐姐了。”苏絮儿冲婢女笑眯眯地说道。

　　“那奴先过去了。”

　　“这位姐姐，您怎么称呼呀？”苏絮儿嚷着嗓子喊道。

　　“奴婢青雀。”说完，福了礼，便退了下去。

　　青雀走后，妄念看了看坐在亭子顶上的苏絮儿，颇感无奈，坐到亭子里面，道：“小絮儿施主可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发现，这里院子仔细瞧上去，其实很荒芜，这春草蔓深，都没有家丁来打扫，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院子吧。”她晃着脚说道，从腰上的荷包里面拿出一包蜜饯来吃，酸酸甜甜的，真不错。
　　妄念站起身来，看了看亭内杂乱的脚步，这里昨天来了很多婢子与家丁，亭子木栏上有血迹，裴文德昨天在这里受伤了的，“这里对裴施主很重要吧，不然为何受伤了都还要来这里，这里的血迹，应该就是他手上受伤留下来的。”

　　“嗯哼？”苏絮儿哼了一声，那有什么那么要紧的呢，就是这株桃花吗？

　　“不知小絮儿施主是否知道，这里是裴府祖宅，可是与长安的裴府比起来，这里只能算是裴府的别院，每年除了清明祭祖会回来，其他时候，这座宅子并不会有什么人住，只留管家福伯与几个年迈的婆子看守院子，每当清明之时，才会从长安裴府带着回来，所以没有收拾，情有可原。”妄念正襟危坐到石凳上，双手合十，轻声念着经文。

　　“想不到法师，对我们裴府了解甚多。”去给苏絮儿拿鞋子的青雀去而复返道。

　　苏絮儿喜笑颜开，从亭沿上跳下来，坐到妄念旁边的石凳上，“谢谢青雀姐姐，您真是大好人。”

　　“给，苏姑娘，这是奴婢去问过萧先生之后，给您拿来的鞋子。”青雀把鞋子递给她。

　　“多谢。”苏絮儿接过鞋子，月白色的绣鞋，左边是缎面的，右边缎面上绣着一朵深红色的梅花，清雅中透着艳丽，艳丽中又不失清雅，“这鞋子真好看。”

　　“这是李大人选的，李大人好眼光，很衬苏姑娘呢。”青雀把她换下来的另一只绣鞋收好。
　　苏絮儿不解的抬头看一眼青雀的笑颜，也不做他想，笑眯眯地问道：“青雀姐姐，你刚才说小法师对你们裴府了解多，是不是啊？”

　　青雀对这个总是笑眯眯、嘴也甜的小姑娘，顿时起了好感，道：“是啊，不过也许是裴府在洛阳城本就有名气，这些事情一传十十传百，自然就传开了。”
　　妄念起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青雀姐姐在裴府多少年了呢？”苏絮儿问道。

　　“十五年了，奴五岁被卖入裴府，下个月就该满十五年了。”青雀算了算日子，说道。

　　“青雀姐姐，这桃苑和裴少爷到底有什么关系，非得要你们半夜一起来护着这桃花。”苏絮儿疑惑的问道。

　　青雀皱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毕竟这是主人家的私事。

　　“青雀姐姐，您就告诉我们吧，您看这洛阳城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您还想裴少爷也出事吗？没准您说了，我们还能和毒叔叔说一说，让他好好劝劝裴少爷呢。”苏絮儿看着她面露难色，赶紧说道。
　　青雀瞧着苏絮儿一脸担心的模样，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一点点。”她上前一步，指着那个高耸的土包接着说道，“你们瞧见那个坟茔没？”

　　“什么，那是坟茔？”苏絮儿吃惊道，毕竟她还从未见过有谁将坟茔立在家宅的院子里面的呢。

　　“青雀施主，这坟茔立在院子里面，小僧也是闻所未闻，难道不怕破坏贵府的风水吗？”妄念也甚是疑惑。

　　“是啊，当时要立的时候，老爷极力反对，可是少爷非要立在这里，最后是香严法师来此处做法，并在四处角落埋下了开光的五帝钱，不过却不允许立碑。”青雀叹息一声，“这个坟茔与桃花树是同一年种下去的，坟茔中的女子叫桃芸，不过她是谁，奴婢就不知晓了。”
　　难道是一段凄美的爱情？苏絮儿不免神伤，接着道：“那有谁可知晓这桃芸是谁？”

　　“也许少爷的书童小记知晓，奴婢是这几年才会被派来回洛阳裴府的，之前都是一直在长安裴府，对这边的事情知识甚少。”青雀仔细回忆着，“知道叫桃芸，还是那日清明忌日，小记不在，少爷让奴婢过来送一些纸钱，少爷烧纸的时候喊的是桃芸这个名字，此后已经好多年未曾听闻少爷说起这个名字，而且这两年，少爷也没有来祭拜过，如果不是这个土坟茔，奴婢都会怀疑是不是奴婢记错了呢。”她说完，露出浅浅的笑容。

　　“看来，裴施主也是一个痴情人啊。”妄念瞧着那荒草蔓深的坟茔，与旁边不远处的桃花树。

　　“奴婢只晓得并不多，也许你们可以去问问李少卿，他与我家少爷乃是莫逆之交。”青雀说完，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便退了下去。
　　待青雀走后，苏絮儿问道：“小法师，你觉得这个和白马寺的案子可有什么联系的？”

　　妄念摇了摇头，道：“小僧想不出来，感觉上是南辕北辙的事情。”

　　“如果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为何不立碑，还要用五帝钱镇在四方呢？”苏絮儿不解。

　　“确实，这不让立碑，就是不想让人来祭拜，偌大一个裴府，可是一个立碑的钱都用不起。还有五帝钱镇在四方，明显是在镇住什么，佛家是镇压，不是超度。”妄念握着念珠，“阿弥陀佛。”

　　“那你要不要念一段往生咒？”苏絮儿问道。

　　“不用，小僧不为不认识的人念咒。”妄念道。

　　“……”

　　裴文德觉得自己一直在做梦，梦中大片大片的桃花林，前面一个桃花红衣女子，长发飘飘，喊道：“文德，快来呀，快来抓我呀。”

　　他气喘吁吁，想要跟上那个女子的步伐，可是怎么都追不上，“来呀，文德，你都追不上我了！”那女子回头，额上的一朵桃花钿，却描成鲜红色的。

　　裴文德手扶桃花枝，漫天飞舞的桃花，看着那个女子越走越远，慢慢消失在自己眼前。

　　“桃芸！”

　　整个人惊醒过来，他只觉得嗓子仿佛要冒烟了。

　　“小记！水。”萧逸之看见他醒过来，连忙喊小记拿来水，递给他喝掉。

　　“文德侄儿，你也太不注意自己身体了。”萧逸之有些心疼，师兄的这个儿子，菩萨一般的心肠，对一株桃花都如此用心，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萧叔叔。”裴文德觉得那个梦太长了，他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有梦到桃芸了，总以为永远也不会
　　梦到的。他此时才发现，坐在不远处椅子上的李寒玉，一张脸，面若冰霜。

　　“文德，我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没有忘掉桃芸。”李寒玉站起来，略带薄怒。
　　裴文德无力的靠在床沿，看着手上包扎起来的伤口，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他咳嗽几声，“有些事情，并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

　　“可是是她骗了你呀？她一直想要你的命，她并不爱你。”李寒玉握紧手上的剑。

　　“寒玉，你爱过吗？如果爱过，哪有骗不骗，那个时候我……”裴文德闭上眼，清俊的脸上很是落寞，剥削的嘴唇，轻轻地说道：“就算是桃芸，要我的性命，我也是会给的吧。”
　　苏絮儿和妄念进来，正好听到这里，妄念上前一步道：“裴施主，上天让施主没有那个时候死去，就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施主不妨想想，如果现在让你来选，你会将自己的性命，交给那个女子吗？”

　　裴文德一愣，觉得心脏有一种揪心的痛，自己会愿意吗？

　　如果现在让自己将性命交给桃芸……

　　自己似乎，是……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