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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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带杀，黄埃散漫风萧索，飞溅起的砂石溅开，刀势一转便直逼人的咽喉处。
兵戈交错，迸发出的火星一下子绽开，倒是那剑客首先往后退了一步，震得虎口发麻。
场上那红衣姑娘身姿凛然，手持的长刀之上两个银环轻响泠泠，双眸之中溢出的是满满的杀意。
“分明是个姑娘家，这武功路数却走得是刚猛一道。”剑客摇了摇头，轻捻胡须，叹了一口气。
红衣随着风飘动，干练的黑发随风飘扬，她挑了挑眉头，不羁中笑容又带有一些嚣张。
“承让了。”
她一拱手，嘴里说着的是毫无新意的谦让之词，却也不等人回应，便自顾自的跳下了高台，走到了高台下等着她的人旁边。
沈念欢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接夜照手中的酒壶，眸间不经意瞥到不远处的角落处，手又硬生生的给收了回去。
“连星剑也不过如此嘛。”夜照凑到了她的旁边，咂舌道：“不过姑奶奶亲自递了拜帖来挑战，可有不妥？”
“我原就打算光明正大的来。”沈念欢摆了摆手，嗅着飘到鼻尖的酒香味，哀叹一声。
“现今武林正道，当真是不成气候。”夜照坏笑的看着她，当着她的面喝了一口酒，还故意的吧唧了吧唧嘴：“就说这位连星剑吧，喏，爱上了自己的师娘，半生潦倒，被人唾弃。一代大侠，沦落成武馆打手。惨矣，惨矣。”
沈念欢停下了脚步，问道：“那他和他师娘....？”
“他师娘本对他无意，但被他所累及名声，被逼着自刎以证清白。”夜照笑嘻嘻的说道，嘴里说着可怜，脸上笑意却不改：“可怜他师娘的孩子了，亲眼看着自己娘亲下了黄泉，嘻嘻。”
“我可真喜欢听你讲这些武林上的八卦故事。”沈念欢理了理腰间挂着长刀的皮带道。
“我也喜欢讲这些给姑奶奶听。”夜照摇了摇她的衣袖，踮起了脚尖将手中酒壶送到了她的唇边：“您啊，比鬼爷坦率的多，喜欢听就说喜欢。他呀，明明喜欢，还要装作看不起的样子。”
“他怕他说喜欢听，你就收他钱。”沈念欢摆了摆手，往后退了一步道：“哎呀，老鬼啊，其实最喜欢听的就是鬼故事了，有空你就多给他讲几个。”
“真的吗？”
“老鬼可喜欢蜘蛛了，有空就多给他讲讲人面蛛之类的故事，他可喜欢了。”
“嘻嘻，那等鬼爷过来，我可要好好给他讲讲。”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一丢丢那么期待了。”
沈念欢忍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先回去。转身就往大街上随意的溜达，唉，喝不了酒，吃吃醉鸭解解酒瘾也是好的吧。
错落的马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扬的马车毫无谦逊的驰骋着，红色的穗子随着风狠狠的甩在后面。妇人尖叫的声音响起，熟悉的身影抱着孩子呆立在那里，眼看就要被马车所撞。
刀光似凌空之雪，破碎的木梁的声响响起在耳边。她拔刀砍断了车梁，巨大的轰鸣声中车厢倒在了地上。她一跃而起，翻身上了马，然后紧紧的抓住了那缰绳。
受了惊吓的马几乎要将她从马上摔了下去，她紧紧的攀着马的脖子，艰难的让它不要冲撞他人。
就在沈念欢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想要直接将马的脖子给砍断的时候一声轻哨声突然响起，马便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人群之中的圆脸少女轻蔑的看了她一眼，用口型对她说了一句骂人的话，转身便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王八蛋老鬼。沈念欢暗骂了一句，翻身下了马，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了那救下的人的身边询问。
“阿嫂，你没事吧？”
“大..大小姐？奴家自然无碍，只是...稍微吓到了一些。”
妇人惊魂未定的呼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以温柔的嗓音去问询怀中陌生长相的孩子。
“阿嫂，这孩子是谁？”
“我不知。长相穿着不似附近人家的小孩，也不知父母去了哪里。”
“可要我.....”
沈念欢刚想提出要帮忙，便被身后一个尖利的声音给打断。
那是个锦衣公子，一身蓝色的衣裳，俊秀的脸庞，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大胆！你这刁民！你可知我是谁吗？”少爷模样的人站在车的残骸中，怒气冲冲。
“你说说。”沈念欢抱着手臂，挑了挑眉头。
“我爹可是户部二品大员王斌，我是我爹的嫡子王少刘，这龙城谁不知我王少爷的名号！”少爷得意的说道。
“哦。”比我义父官小。
沈念欢走过去一刀削掉了他身后的木梁，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低着头看着他，勾起了一边唇角，模样活像是一个匪徒。
“我觉得穿红衣裳杀人挺实诚的。”沈念欢恶笑道，压低了嗓音：“你想试试？”
少爷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女人，冷冷的刀锋就贴在脖子上，惹起一阵的寒意。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这悍妇竟然就想杀人？”
“我没有那个闲心等到天黑，有什么仇怨，我从来都是当天报。”
少爷有些慌了：“你砍了我的马车！反过来还要杀我！你讲不讲道理！”
“江湖仇杀，讲什么道理？”沈念欢冲他挑眉，笑得特别恶。
少爷昂起头与她对视，然后在瞪视中慢慢弱了气势。
少爷终究还是有些怂了，小声的说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医药费。”沈念欢指了指身后的妇人和孩子，咧了咧嘴。
少爷看了一眼身后的妇人和孩子，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有些愧疚之意，但仍是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
“我给...我给行了吧？”
“行。”沈念欢爽快的松开了手。
“大小姐...奴家并未受伤，这医药费就免了吧。”林家大嫂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摆，摇了摇头，示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爷大手一挥，强迫似得就把一个钱袋往妇人手里塞：“哼，免什么免！看不起我是吧？我家可有的是钱！”
“奴家并未...哎，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少爷给人的钱，就没有收回去的。”
“又不是多少钱，你就拿着呗。”沈念欢拍了拍林家大嫂的手，安慰道。
“可是....”
妇人迟疑着，她身后的小男孩突然走了出来，拉住了沈念欢的袖子。
“寒儿想吃。”小男孩指着旁边卖梨膏糖的铺子，一双眼睛又亮又清，说话的语气软软糯糯，惹人怜爱。
沈念欢将手上拿着的刀入了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想姐姐给你买么？不怕我吗？”
“和爹爹一样。”小男孩指了指她手上的刀，口齿不清的说道。
沈念欢动作很轻的拂开他想要触碰长刀的手，走了过去，给他买了一块梨膏糖，塞进他的手里。
“谢谢大姐姐，大姐姐真好。”小男孩小声的道谢，伸手去拿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妇人在一旁看着她们，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大小姐，这孩子该怎么办？寻不到他的爹娘，该如何安置他？”
沈念欢思索了一下，然后道：“带去衙门吧，孩子不见了，一般人都会去报官吧。”
“哼，由本少爷带他去吧。我爹可是户部二品大员，由我带去，那些人肯定会重视一些，这孩子也就能更快找到爹娘。”
沈念欢向林家大嫂询问了几句捡到孩子时候的情况，转头有些讶异的看着他。
“你人原来这么好啊。”沈念欢伸手就拉着孩子，道：“走吧，这就去吧。”
“去？怎么去！你都把我的马车给砍了！”
“你是没有脚吗？”沈念欢耸了耸肩，指了指不远处的马匹说道：“你两骑马吧，我轻功不好，但勉强能飞。”
王少爷一下子沉默了：“.......”
“骑马你都不会？”
王少爷哼了一声，不屑道：“本少爷什么时候会沦落到要去骑马了！”
“败给你了，姑奶奶骑马带着你们好了吧。”
“我、我才不要一个女人骑马带着我！”
“那你在路上跑吧，来，上来。”沈念欢一把抱起了孩子，低头问道：“骑过马吗？”
“骑过，寒儿不怕。”
“是个爷们。”
沈念欢嘿嘿一笑，也不等少爷再多反应，便一夹马腹，策马而去，留着少爷在身后吃灰尘。
而少爷也当真收起了折扇，气喘吁吁的跟着跑了起来。
少爷跑了几步，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少爷哼了一声，拍了拍袖子，便在旁叫了一个锦轿，吩咐轿夫载去县衙，便大摇大摆的靠在了轿上翘起了腿。
他一个少爷！什么时候还真会沦落到跟在人马后跑了，哼！
没花多少时间便到了衙门，他一下轿子便看见她们早已在旁等候多时，然后却没有先进去。
沈念欢一扬手，道：“带他进去吧。”
王少刘问道：“你不进去？”
沈念欢嘿嘿笑道：“你面子更大一些嘛。”
“哼，你知道就好。”
王少刘一甩头发，名家绘制的折扇因先前的意外而缺了一角，但他仍是昂着下巴，一副风流模样，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县衙。
沈念欢牵着那小孩子走在后面，从包里掏出了糖藕，就和他一人一个的吃了起来。
小孩子本来就喜欢吃甜的，而沈念欢什么都能吃，因为她义父的关系，总喜欢在身上带些零嘴。
新鲜的糖莲藕咬起来是有些脆的，香味清甜，吃起来总是让人意犹未尽。
“本少爷今天来是...”
“嘎吱，嘎吱。”
“本少爷今天来是为这个小鬼...”
“咔嘣，咔嘣。”
“你能不能别吃的那么大声！”王少刘转身向她怒吼道。
沈念欢无辜的看着他，手上空空如也。而她的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衣衫不正的男人，一只手紧紧的抓着那迷路的孩子，一只手捧着那装着零嘴的油纸包就是狼吞虎咽。
那是一个极为落拓的男人，下巴上的胡渣未除，身后背着一把乌黑长剑，腰间挂着一个木制的酒葫芦。
见他转过身来，那男人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埋头继续苦吃。
“这...这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不知，许是从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吧。”沈念欢把手一抄，表情冷淡的靠在一旁。
“哈哈，失礼了，在下几日没有进食，便不由得...哎，本该我答谢姑娘和公子为我寻到寒儿的！可我囊中羞涩...”
“本公子还需要你拿钱来谢我？”
“啊，说的是，说的是。公子和姑娘都是菩萨一般的人儿，自然不会...”
沈念欢毫不客气的冲他伸出了手，表情也十分的认真而正经。
“姑娘...这是何意？”
“喔，我知你囊中羞涩，你意思意思，稍微给点就好了。”
“你穷成什么样子了！管这个乞丐要钱！”
“我这是在为他着想啊，你想啊，我们帮他救了孩子，如果他不付点辛苦费，就一直念着欠着我们的。”沈念欢一本正经的严肃道：“我怎能让这位兄台一辈子良心难安啊。”
王少刘好像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想了想，也朝他伸出了手。
男人一下子就露出了十分为难的表情，他的表情变得十分的挣扎，有几瞬间还有一种鱼死网破的感觉。
就在男人苦着脸，咬着牙齿，掏了几个铜板递给他们的时候，衙门外面突然就传来了喧哗之声。
开道的身穿大红织金飞鱼服的锦衣卫，执着绣春刀，眉间都带着一抹杀气。而那个人慢慢的走了进来，穿着一身玄色的青织金袍子，腰间系着同色的腰带，一块羊脂白玉似月流光一般的剔透。他似笑，也非笑，手就那么敛在了袖中，面上不显，但眸间酝酿着风雨欲来的
暗涛汹汹。
这空气似乎都为他所凝滞，他轻轻的捏着手指，那眼眸轻轻的流转。而她不可救药的从那姿态中捕捉到了一些艳色。
他从来都是一副禁欲的模样，盘扣从来系上了最顶端，发冠唯恐落下一丝墨丝垂下，将那黑发给高高的盘起。
但偶尔，她总是能从他的身上发觉到一丝魅惑的东西。
比如流转的眼波，比如那袖口露出的少量的肌肤，比如他现在怒气冲冲的瞪视自己的表情。
我是谁？在哪里？在做什么？
谁他妈还在乎那些！！！她的内心在尖叫，在叫嚣。
她简直想和这些庸人一样的立刻给他跪下，然后亲吻他的手指指节，用迷恋的语气对他说一些骚扰人一般的情话。
“义父。”她藏在袖中的手狠狠的掐着自己手心，合乎任何常识的向他行礼，紧紧的抿着唇角，努力不让自己露出任何过于奇怪的表情。
她为什么看着他是这种表情？苏佑皱紧了眉头，早就习惯被义女的笑容所迎接的他，对她脸上那冷淡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太能接受。
然后苏佑很快的找到了眼刀的靶子，他眯着眼睛用冷厉的眼神，打量着她身旁那个碍眼的要死的人。
轻浮的纨绔子弟。他很快的对那个人下了定义，心中更是嫌恶非常。
“听闻你来衙门，可是被何人给难为了？你是我的义女，若有人要找你麻烦，咱家自不会袖手旁观。”
这时候的他想说什么，沈念欢都想像小鸡啄米一样猛点头来表示赞同。刚点头点到了一半，便听到旁边那个落拓汉子咳嗽了一声，冲她使了一个眼色。
沈念欢又猛摇头，然后说道：“义父误会了。”
“误会了？”苏佑拖长了语调，慢的就像是一句话又在喉咙里滚了一转，发觉她与人交换了眼色，眼刀的对象又换成了身旁更加碍眼的人。
乞丐尚不如。他心里冷哼一声，又将身旁的人从头到脚的狠狠贬低了一遍。
“我与...诶，你叫什么？啊算了，不重要了。”沈念欢指了指身旁的孩子，语气轻松道：“我来衙门只是为这个孩子寻找他的亲人，现在已经找到了。”
“你！你连本少爷的名讳都忘记了吗？”王少爷立马跳脚道。
苏佑本来正在打量一旁一直不做声的孩子，听到这话立马冷哼一声，王少刘一瞬间便大气也不敢出，敢怒不敢言的又怂了。
“真是好大的威风。”
苏佑眯着眼睛打量着王少爷，脸上在笑，周身弥漫的恐怖气氛，让人哀叹他却还不如不笑。
“咳，这里好像没我什么事了。多谢姑娘与公子救小儿之恩，在下无以为报，下辈子再说吧。”
男人咳嗽一声，傻笑着牵着孩子，往衙门外走了几步，好像就准备溜号。
苏佑捏着手指，嫌恶的摆了摆手，巴不得他快滚出自己义女的眼前。
王少爷看着男人匆匆的背影，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本少爷怎么老是觉得....”这人有点怪怪的。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沈念欢没等他说完，拎着刀也要准备离开。
“等等。”
但是苏佑却叫住了她，然后慢慢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沈念欢一下子绷紧了背脊，生怕他要问自己去哪里，然后自己就那么经不住考验给他说了实话。
“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如此让人不放心。”
沈念欢眼看着他慢慢向自己靠近，然后动作轻柔小心的取下飞到自己头发上的木屑。
心跳的都要从胸口跃出来。沈念欢脸一下子就红了，憋着气猛地扑到他怀里狠狠的抱了他一下。
她只是抱了一下，然后就转身用轻功飞上了房顶，逃似得跑掉了。
苏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低头轻声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捉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