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如兮》墨子訡

144、第144章

　　天启三十三年，九月，秋分。

　　清晨，伴随着一阵沉闷的铁链声响，吊桥落、城门启，天权王城又开启了它新的一天。

　　守城的将士们全副武装，整齐划一地列队在城门两侧。一大早就守候在城门内外、等着出城进城的百姓们，早早的就准备好路引，在守城将士们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穿行于城门之间。

　　现场一片热闹井然。

　　突然就在这时，天际边一团乌云凭空而起，将天光遮了个严实。刚放亮的苍穹大地，转瞬间又陷入一片昏暗中。

　　原本还聚集在天权王城门前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纷纷驻足望向天边的那团“乌云”——随即他们发现，那哪里是什么“乌云”，而是浩浩荡荡的一大片人影，他们摩肩接踵，如蝗虫过境般，黑压压的朝着城门的方向汹涌而来。

　　那些人脸色煞白、双眼空洞，全身冒着黑气，嘴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一眼望去，犹如传说中的魑魅魍魉，阴森又恐怖。

　　“快！快关闭城门！”

　　守城的将士们意识到来者不善，迅速作出反应，收回吊桥，合上城门。

　　簇拥在城门周围的人群立刻慌乱起来，大家你推我挤，争先恐后的往正在关闭的城门里钻。

　　很快，那群“人”便到了城门脚下。守在城墙上的将士们惊恐地发现，那些“人”不但模样可怖、行为古怪，身手也相当诡异。他们一蹦可有三丈之高，且力大如牛，身形几个跳跃，便可蹦到城墙之上，只须臾间，城门便被撞破，整座城墙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人”。

　　那些“人”似乎也没有感知，上到城楼上后，面对身穿盔甲、手持长刀的守城将士，毫不犹豫的就扑上前去，赤手空拳的与他们搏斗起来，即使身体被捅穿，四肢被砍断，甚至头颅被削去半截，也依然不会停止下来……

　　守城的将士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刀剑砍不倒他们，枪矛也击退不了他们，即使是身首异处，全身血肉淋漓，那些“人”也丝毫不会退缩，见到守城将手们就是一个飞扑，群拥而上，围着一阵撕咬。前一刻还好端端的八尺男儿，后一刻便成了一具焦骨，散落在一堆盔甲之中。

　　如此交战不出三个回合，守城的将士们便被吓破了胆，纷纷丢盔弃甲，仓惶而逃。

　　不多时，城门便被那些“人”攻破，乌泱泱的黑气迅速拥进天权城中。

　　那些“人”攻入城后，倒也不恋战，径直沿着朱雀大街由北向南，直奔皇宫而去。

　　撤退的守城将士们，一边疏散着城中的百姓，一边四处传递消息，寻求增援。然而，此时的天权王城中，绝大部分的守军都支援去了逢焉麾下，此刻正与魔族激战正酣，只怕等他们收到消息，再撤军回防的时候，天权王城早已被夷为平地了。

　　南凌国的皇帝收到消息，迅速集结齐皇宫内的叁仟禁卫军，与剩余的几百名守城将士一起守在皇宫大门前，准备与攻城者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战。

　　无奈那群攻城者数量远超于他们，且个个身怀异能，行事作风根本就不似常人。双方交上手后，几乎呈单方面碾压之势，不出半个时辰，皇宫的守卫们便败下阵来。

　　南凌国的皇帝被围困在了皇宫之中，命悬一线。

　　这时候，凌轩出现了。

　　他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满地的残兵败将，冷冷地宣达了最后通牒——

　　限皇帝一个时辰内颁发诏书，宣布退位，并交出玉玺，将皇位传于七皇子凌轩，然后再自行了断。否则待时间一到，他便率军攻入皇宫中，只怕到时候，皇帝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皇帝收到通牒后，气得当场昏厥过去。然而事情发展到了这个份上，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剩痛心疾首，垂泪妥协的份儿。

　　谁知正当他四面楚歌、山穷水尽之际，一队人马仿佛从天而降，骤然出现在了皇宫门前。

　　“怎么是你们？”

　　凌轩一脸诧异地望着突如其来挡在他面前的那队人马，不可思议道：“你们不是随逢焉追击魔族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哼！”秦念衣执剑立于人群之前，冷声哼道：“没错，我们是差一点就跟着大部队一起去了，但临行前，突然收到了子兮的消息，她让我们暂时先按兵不动，静待时局发展……于是我便通知了庄主他们，及时拦住了大家，并隐匿起来。”

　　“哦？”凌轩的目光掠过秦念衣，落在她身后人群中唯一一名一身素缟的女子身上，语含讥诮地说道：“原来是你啊，印姑娘！我还真是小瞧你了，自己的爹娘头七都还没过吧，就有心思管起别人的闲事来了？”

　　印子兮面容憔悴，双目还泛着红肿，然而眼神却透着无比坚毅的光芒。她一脸平静地遥望着凌轩，许久并未作出回应。

　　凌轩有些吃瘪，尴尬地咳嗽一声，道：“呵，罢了，不过一点小意外而已，今天就算是你们在这里，也依然阻止不了我。”

　　话音刚落，他便举手一挥，身后千军万马，如猛兽出笼般，朝着印子兮一行人蜂拥而去。

　　彼时印子兮这支队伍中，除神鹿、幻蝶和仙雀三大山庄的庄主以外，所有的尊者、长老也都前来支援了，其余众人也均是七阶以上的弟子，人数加起来已逾千人。虽然凌轩那边的人数远在他们之上，但论实力而言，他们完全能够以一敌十，不落下风。

　　谁知双方刚一交上手，印子兮就惊骇的发现，那些看似奇奇怪怪的异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黑气，竟是魔神之力。

　　虽然她之前曾猜测过，这世上可能存在除幻玥以外，第二个甚至更多拥有魔神之力的人，但是数量如此之多，却也超出了她的想象，不觉心中一颤。

　　如此众多拥有魔神之力的人，之前竟一点痕迹都没暴露出来！凌轩是从何寻来他们？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隐匿起来，至今居然都没有被人发现！

　　还有这些人，又是如何被魔神之力侵蚀的？

　　难道……混沌不但未死，还冲破了禁制，潜藏到了他们身边？

　　印子兮只是稍加揣测，都觉得不寒而栗。倘若混沌真的冲破禁制逃了出来，那后果实在不敢想象。

　　而现在，却还不是她担心这件事的时候。如今王城危在旦夕，山河朝夕间恐被颠覆。国局动乱，百姓遭殃，无论如何，她也要尽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双方交手后没多久，神族的其他弟子们也觉察到了异样——对手恐非等闲，能力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不禁有些踌躇起来。

　　“子兮。”

　　秦念衣偷偷来到印子兮身边，小声问道：“这些人身上冒出的黑气可是魔神之力？”

　　“嗯。”印子兮并不打算隐瞒，干脆地点了点头。

　　“我去！”秦念衣忍不住叫出声来，“我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凌轩那人如此老谋深算、谨小慎微，怎么可能随便带着几千个普通人就来攻城夺位？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子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之前有想过这些人可能不太好对付，但也没想到会这么不好对付。为什么你还能如此镇定？难道你早就知道这世上还有别的拥有魔神之力的人？”

　　印子兮继续点头，“我之前确是有猜到过，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多。”

　　“那怎么办？”秦念衣有些绝望道：“一个幻玥我们都对付不了，更何况现在有这么多！”

　　“他们跟玥儿的情况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玥儿可以自如地操控他身体里的魔神之力，而这些人却是被魔神之力所操控。”

　　“那又如何？不管是谁操控谁，都一样强大，我们只怕不是对手。”

　　“并不是这样的，念衣，你先冷静一下，这些人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强。他们只是普通人，身体所能承受的魔神之力非常有限，从本质来说只是被操控的傀儡而已，我们可以先找出他们的破绽，再从弱者开始逐一消灭。”

　　“我明白了，子兮。”秦念衣听了印子兮的话，心绪总算安定下来，“我这就传话下去，让大家不要冒进，先与对方周旋一番，找出破绽后，再展开猛攻。”

　　神族弟子们收到消息后，立刻调整状态，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过来，开始有计划有目的的与那群“人”周旋。

　　那些“人”不畏生死，就算砍掉脑袋，也依然行动自如。饶是神族弟子们身经百战、见多识广，也从未遇到过这等离奇诡异的事情，不觉感到棘手。

　　印子兮也陷入左右为难的困境。一方面从衣着装扮上不难看出，这些“人”都不过是普通百姓，并非十恶不赦，如果没被魔神之力侵蚀，亦是血肉之躯，如今遭到他们的刀剑砍伐，只怕已是身死。

　　然而另一方面，这些“人”即便已死，却又没有完全死透，他们的身体还在魔神之力的操控下，继续战斗着。

　　因此印子兮不得不一边强忍着恻隐之心，一边继续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将所有的招式，投掷在这些无辜百姓早已残破不堪的身躯之上……

　　在这样的极限拉扯中，印子兮只觉身心俱疲，痛苦不堪。

　　究竟……要怎样才能结束这场无休止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