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如兮》墨子訡

109、第109章

　　冷！

　　好冷！

　　幻玥站在膳食院外的那棵榕树下，同往日一样，等着印子兮和秦念衣他们用餐出来。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却迟迟不见印子兮的身影。

　　幻玥越等越着急，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出来，渐渐渗透全身。

　　他蹲下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可仍禁不住冷得瑟瑟发抖。

　　这时，一双手从身后突然伸出来，一把抱住了他。

　　幻玥微微一震，下意识的想要躲开。

　　尽管没有回头看，他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不是印子兮的手。

　　然而躲了一下没能躲开，那双手死死地钳制着他，并且得寸进尺的越伸越长，从背上滑到他的胸前，整个人将他搂住。

　　幻玥平生最讨厌与陌生人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这双手的主人已经越过他的底线了。

　　幻玥眼露杀机，正欲爆发。

　　谁知这时，从四面八方伸出更多的手来，触角一般密密麻麻，在他身体上四处游走，如蛆附骨。

　　“放……放开我……”

　　幻玥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些手的束缚。

　　“小殿下，小殿下，醒醒……”

　　麟介的声音传入耳中，空灵而又悠远。

　　幻玥怔了怔，“麟，麟介，是你吗？”

　　“是我，小殿下，是我。”麟介带着哭腔的嗓音再次响起，“太好了，小殿下，您总算醒了。”

　　幻玥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到神鹿山庄，此时也没有站在膳食院外的那棵榕树下，身边也没有印子兮。

　　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梦醒了，一切都是虚幻，唯有彻骨的寒冷是真实存在的。

　　他颤悠悠地坐起身来，发现身体上横七竖八果真覆盖着好几双黑乎乎的小手。他循着那些手望过去，看见这些手的主人是一群约莫七八岁的孩子。

　　幻玥怔了怔，一时间有些傻眼。

　　麟介见状，连忙笑了笑，替他们解释道：“小殿下，您昏迷的时候一直喊冷，这些孩子听见了，想要帮您取暖，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就只好用这样的方式了。”

　　幻玥眨了眨眼睛，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的样子。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开口询问道：“麟介，我现在是在哪儿？”

　　“云景城，小殿下，您忘了？您晕过去之前，告诉我，您想回家……于是我就带您回来了。”

　　“云景城？”幻玥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居然回到了从小长大的地方。只是……这里与他记忆中的，似乎很不一样。

　　记忆中的云景，虽然永夜，但在这片冰天雪地中却是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这里四季如春，人人安居乐业，可如今却变得这般寒冷。还有这些孩子，个个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样子，一看就知是长期吃不饱肚子。

　　“小殿下。”麟介明白幻玥的疑惑，丝毫不再掩饰道：“这就是如今的云景，之前跟您说，您可能没有什么感觉，现在亲眼看见了，您才会知道，我所言非虚，而且丝毫没有夸张。如今的云景城，快没有了魔气的庇佑，气候一年比一年恶劣，已不适宜生存，等到天光彻底明亮之时，这里或将不复存在。”

　　幻玥没有说话，翻身慢慢地站了起来。

　　这里是他曾经居住的宫殿，记忆中是黑曜石砌成的，外观恢弘又气派，而如今已是残垣断壁，破败不堪，处处漏风。

　　麟介扶着他走到殿外。

　　刚一跨出大殿的大门，幻玥就被一股大风吹得东摇西晃。他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这股寒风就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在他的身上，然而此时此刻，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视觉上的冲击对他造成的伤害来得更加巨大。

　　入目的画面，令他恍惚间如临末世，视野所及，仅有一片废墟。废墟之上，无一堵完整的砖墙，无一株存活的植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只能风餐露宿，与暴风雪为伴。

　　“这场风暴已经刮了快五年了。”麟介说道：“自从天光开始亮了之后，这暴风雪就再也没有停过，并且随着天光越来越亮，风雪也越来越大，它们摧毁了房屋，还摧毁了我们的庄稼，大家没有饭吃，只能四处流浪，可是走到哪里，都如过街老鼠般被人唾弃打骂，到最后还是只能回到这里等死……”

　　幻玥步下台阶，走到记忆中繁华热闹的街道上。如今，道路两旁只剩一些残砖败瓦，三三两两的人群围坐在摇摇欲倒的断墙下，躲避着风雪。有些人则拿着铁锹，不停地铲着雪，似乎想要挖掘什么。

　　“麟介，他们在挖什么？”幻玥问道。

　　“冻土。”麟介回道：“这些冰雪下面有些地方藏有冻土。冻土可食，虽没什么养分，但勉强可以果腹。”

　　幻玥有些难以置信，他没想到曾经辉煌一时的云景城，如今竟落得这般境地。

　　麟介顾自说道：“小殿下您有所不知，自从百年前魔君战败身死，您又被封印进无垠海后，整个魔族就分崩离析，不复曾经的辉煌了。一部分族人选择离开这里，另谋出路，可是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被排挤孤立、视为异族，无法融入其中，到头来别无去路，还是只能回到这里……他们在云景城附近建立了新的城池，繁衍生息，也便有了如今的魔域七城。原本这样的结果也算不坏，倘若没有这场风雪，大家或许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安度一生了。”

　　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从远处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他双手捧着一张还在滴血的兽皮，小脸脏兮兮的，但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却晶亮无比。他将兽皮捧到幻玥面前，扯着稚嫩的嗓音说道：“殿下，给您！”

　　幻玥愣愣地盯着他，没有反应。

　　麟介上前一步，替他接过兽皮。

　　那小孩立马开心地跑开了。

　　“您回到云景城的这几天，大家都非常开心，觉得又看见希望了。大家都非常关心您，孩子们也整天围在您身边，盼着您早日醒来。您昏迷中一直喊冷，他们急得跳脚，但又实在连一床完好的棉被都拿不出来，于是便想到去剥一张兽皮……”麟介喃喃自语道：“如今这云景城里，除了老弱病残以外，唯一的活物就剩这些异兽了。大点的孩子们，每天都会去后山放养它们，靠卖异兽赚取一些钱财来养活家人。大家都很珍惜这些异兽，平日就算再饿也舍不得杀一头来填饱肚子……他们是真的很高兴看见您回来！”

　　幻玥垂眸，盯着麟介手中的兽皮，良久，缓缓开口道：“麟介，小兮现在在哪儿？”

　　*** * **

　　印子兮没有想到这次竟会耽搁这么长时间。

　　如今麒麟山庄，就像一个巨大的仓库，不但禁地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矿藏，山庄里的其它地方也隐藏着许多密室，里面是一间间的兵器库，不仅存放着各种武器，甚至还有炸药……

　　“这不仅仅是通敌叛国，根本就是要起兵造反啊！”

　　武曜被自己的发现震惊得语无伦次，印子兮也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他们搜查整理这些物资就花费了大半个月时间，一一登记存档之后，再安排马车分批运送回王城。

　　待到最后一批物资上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是夜，印子兮找到武曜，打算辞行。

　　说实话，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其实早就已经没有她的什么事了，留下来，不过是为了善始善终，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

　　“印姑娘，谢谢你的鼎力相助，这次如果没有你，武某不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印子兮苦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发现，说实话，我这几天一直都很惶恐，就好像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武曜哈哈大笑起来，“印姑娘你说笑了，事情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更何况，你本来就是当事人，如今还是功臣，等过段时间，朝廷审理此案，还需要你出面作证呢。所以你尽管放心好了，不要有任何负担。”

　　印子兮点头道：“朝廷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定不会推辞。”

　　“那真是太好了。”武曜道：“这次事件确实牵涉甚广，短时间内不一定能有个结果，印姑娘你的诉求武某不会忘记，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定会给你一个妥善的结果。”

　　“那我就放心了。”印子兮道：“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武将军请一路保重。”

　　武曜意外道：“印姑娘不随我一起回王城吗？”

　　“不了。”印子兮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更何况你也说了，这件案子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我去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话虽如此……”武曜思索道：“印姑娘你也不用刻意避嫌，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你也是当事人，有权知道个中细节。更何况，太子如今求贤若渴，正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印子兮赶紧道：“我并不想知道其中细节，更不想参与到任何一派势力或斗争当中。武将军，你也知道的，我只想和我的战灵云游四海、逍遥自在。”

　　武曜有些失望，“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等你什么时候想要有番作为了，可以再来找我。”

　　印子兮连忙打哈哈道：“好的，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