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如兮》墨子訡

108、第108章

　　麟介哼着小曲，从车厢里拖出他的医药箱，打开盖子，里面一格一格放满了各种药材。

　　他拿来一个陶罐，从地上舀了几勺干净无污染的雪放进陶罐里，然后将药材一并倒入其中。

　　点上火，不多时，雪融化为水，将药材浸泡起来。再经过一段时间，水彻底沸腾后，麟介取出一部分烧火的木头，让火苗变小，然后盖上陶罐的盖子，等着里面的药材慢慢溶解于水中。

　　这样的过程大概需要三个时辰。麟介每天清晨醒来，都会重复着这些步骤，看着雪水慢慢变成药水，沸腾然后冷却，最后再倒掉……这样周而复始，他已重复了十天。

　　整整十天！

　　喝药之人迟迟没有归来……

　　自从跟了幻玥以后，麟介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事情，他都无力改变，担心也好，焦虑也罢，除了徒增烦恼以外，毫无意义，与其如此，不如放宽心态，坦然面对他所要面对的一切。

　　而目前他所需面对的，就是安心地等着幻玥回来。

　　满满一罐水熬得还剩下一小碗的量时，麟介熄了火，正准备将其倒入碗中……这个时候，大地突然微微地震颤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震弧很小，麟介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紧接着，天空刮起了大风，漫雪纷飞，大地震动的程度越来越猛烈，整个马车都在剧烈地摇晃起来。

　　麟介站立不稳，只得扶住马车，一边稳住身形，一边安抚着受惊的马儿。

　　周围风雪越来越大，突然“啪”的一声，幻玥临走前布下的结界竟毫无征兆地碎裂了。

　　麟介双目圆睁，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天空——结界碎了，便意味着布下结界之人已不在这世间……

　　至少……灵力已经微乎其微，离死亡相差不远。

　　麟介心中一声惊呼，拔腿就想往幻玥当初离开的方向寻去。

　　谁知这时，前方的大地传来一片“咔嚓咔嚓”的声响，声音一片接着一片，伴随着剧烈的震颤。麟介僵在原地，傻傻地瞪着前方，视线所及白茫茫的一片，他不知道前方究竟发生了何事……直到那“咔嚓”的声音近到他的眼前，麟介才惊骇地发现——竟是大地坍塌凹陷了！

　　麟介吓得心胆俱裂，哪还敢再往前跑，马车也不要了，连滚带爬地朝着反方向逃去。

　　他一路跌跌撞撞，根本分不清方向，周围“咔嚓”之声不绝于耳。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麟介慌不择路，不知自己究竟该往哪儿逃之时，突然又是“轰”的一声巨响，一股冷空气夹杂着冰雪，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麟介席卷而来。

　　麟介不敢回头，但心中已然有了判断。大地龟裂只是前兆，真正的灾难还在后面——

　　此时此刻，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犹如千军万马般，朝着他奔腾咆哮而来的……不是别的，而是雪崩！

　　麟介所在的位置，周围都是山脉，无论是哪一座雪崩，都足以瞬间将他淹没覆盖。

　　他心知自己逃无可逃，可还是凭着求生的本能，拼了命的奔跑。头顶上方砸落下来的冰雪越来越密集，身后一股无形的力量一直在追赶着他，将他高高地顶上半空，再重重地摔落下来……

　　麟介顾不得全身骨头散架般的疼，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前跑。然而跑不了几步，再次被抛甩出去，砸落在地。

　　这样几次三番，麟介被摔得七荤八素，趴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这时，身后暴雪已至，朝着他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唔！”

　　麟介闷哼一声，连忙双臂抱头，匍匐在地，等着被大雪活埋……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迟迟没有等到砸落下来的冰雪。

　　麟介一脸疑惑地抬起头来，惊奇地发现，遮天蔽日的暴雪像是突然被冰封住了一般，在他头顶上方结成了一个穹顶，将他牢牢罩在其中。外面风雪肆虐，而他犹如遗世而立，未遭受到一丝一毫的纷扰。

　　“小，小殿下……”

　　尽管眼前的画面仿佛时间静止般，虚幻的让人难以置信，可麟介还是第一时间猜到了是幻玥所为。

　　他缓缓站起身来，直直地望向远方，时间过去许久，但见狂风暴雪中，缓缓踱出一道缥缈的身影。

　　那身影踉踉跄跄、步履蹒跚，仿佛随时会被风雪冲散。短短几步路程，他却走了许久许久，久到麟介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产生了错觉，直到……那身影终于近到眼前，直到……麟介看清楚了，他身后拖着的长长一溜烟的血迹……

　　“小殿下！”

　　麟介终于按捺不住，大声疾呼起来。几乎同一时间，他头顶上方的结界也微微一震，有少许雪花落在他的头上。

　　“别出声……”

　　幻玥虚弱无力的声音也随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你站在那里别动。”

　　麟介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大睁着眼睛，看着幻玥一步一步，艰难地跋涉到他面前，然后……“哐当”一下，栽倒在地。

　　“小殿下！”

　　麟介慌忙将他扶住。仅这么一会儿工夫，幻玥躺倒的地方，已被大片鲜血染红。

　　“小殿下，你到底哪儿受伤了？”

　　麟介急得手忙脚乱。他现在身边没有药箱，看幻玥的出血量，伤势的严重程度定是超出他的想象……他必须马上给他止血才行。

　　麟介掀开幻玥的衣服，发现伤口在他的腹部，准确来说，不是伤口，而是一个窟窿……鲜血就像泉水一样，还在汩汩地往外涌动。

　　幻玥并未昏迷过去，周围的危机尚未解除，他还不能让自己失去意识。

　　“小殿下……”麟介行医几十年，第一次被这样的伤势给吓到，禁不住地哆嗦起来，“我，我没有药箱，没，没法给您止血，怎，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幻玥颤颤悠悠的伸出手，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压在腹部的伤口上。

　　“小殿下……”麟介见状，泪水瞬间汹涌而出，“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无能。”

　　幻玥眼神已然迷离，仅凭着意志力勉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扶我坐起来……”

　　麟介不知幻玥要做什么，但还是遵照他的吩咐，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坐了起来。

　　幻玥失血过多，黑煞之气在他体内疯狂乱蹿，几次险些暴走失控。麟介为他戴上手链，幻玥盘膝调理片刻，总算将黑煞之气压制下去。

　　紧接着，他捏了个诀，将麟介单独用结界保护起来，然后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刀。

　　“小殿下你……”

　　麟介一脸震惊地看着幻玥撤掉了他们头顶上方的结界，漫天冰雪瞬间将他们淹没覆盖。然而下一刻，一道刀光划过，“砰”的一声，覆盖在他们身上的冰雪如水花一般四处飞溅开去，麟介经过短暂的黑暗之后，复又见光明，而且这一次，入目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他能看见湛蓝的天空，远处的高山，幸存下来的马车……一切都恢复如常了。

　　有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很快就浸湿了他的衣裳。麟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意识到幻玥给他布下的结界又一次消失了。

　　“小殿下！”

　　幻玥倒在血泊中，映着皑皑白雪，显得格外刺目。

　　麟介扑倒在他身边，轻轻扶住他的头。

　　“麟介……”

　　幻玥双目紧闭，嘴唇翕合着，好半晌才微不可闻地发出几个字音，“我想回家……”

　　** *** *

　　幻玥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神鹿山庄。

　　印子兮等在山门前，看见他出现，咧开嘴角，开心地朝他笑道：“玥儿，你总算回来了！”

　　“太好了，欢迎你回来，玥儿。”

　　秦念衣和时年兄妹俩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纷纷围着他和印子兮，“走，快进去，大家都在等着你们回来呢！”

　　穿过山门，走在熟悉的山间小道上，一路遇见许多同门，他们有的熟悉，有的却很陌生，但大家经过他的身边，都会笑着对他说道：“欢迎回家！”

　　“玥儿，你知道吗？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山庄又招收新弟子了，他们中间有几个人可厉害了，天赋极高，有一个家伙居然还孵化出了一只穷奇战灵。当然……他们再厉害也没有我厉害，因为我有你，哈哈！”

　　印子兮牵着幻玥的手，喋喋不休地跟他讲述着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山庄里发生的各种大事小事，“还有，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喜事，银烛师姐成亲了，嫁给了她村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伙伴。虽然对方没有修灵的资质，但银烛师姐一点都没嫌弃他，还把他接到了山庄里，在膳食院帮工。”

　　“你不知道，银烛师姐成亲那会儿，庄里好多师兄都痛哭买醉呢。他们好多人都心仪银烛师姐，可惜最终谁也没能如愿。”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走到胤修的寝院。

　　“轰！”

　　两人前脚刚跨进院落的大门，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劈在他们脚下。

　　印子兮正说得兴奋，丝毫没有警觉到危险的降临。幻玥听得也很认真，但那一刹那，还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拉住印子兮，往后退出一步，避开了攻击。

　　之前他们站立的地方，赫然出现一道深坑。

　　印子兮惊得目瞪口呆，正欲发作，却听见胤修的声音传了过来，“臭小子，你总算肯回来了？来来来，快让我检验一下，你最近可有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