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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九章 ...

  •   我没有等太久,修仙之人,越是高阶越是注重誓言。像是九疑那样的修为,他的一言一行已经被天道时时关注,若是违约,对他日后的修为亦有损害。
      当天夜里,更月就被燕云带了出来。
      我慌不择路地冲了过去,本来我以为我会做些什么……也许是握住她的手、也许是摁住她的肩头……可当我看见那张许久未见、面容苍白的绝色容颜之时,心中的忐忑和难过竟然让我在她面前动弹不得。
      “更月……”
      “十三……”
      我们两人眼中皆是彼此,一旁的燕云大概觉得尴尬,别过眼开了口:“师尊……燕云……先行退下了。”
      “嗯,你先走吧。”
      燕云深深看了自己的恩师一眼,最终还是低下头,悄然无声地离开了。我目送着燕云离开,然后握住她微凉的手,将她牵引到床边坐下:“你怎么会……怎么会虚弱成这个样子……!”
      更月只是对我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我现在已是终古妖花之身,仙宗乃是修仙第一大宗,其中针对妖魔的禁制阵法数不胜数,我待在这里能好到哪里去?”
      “……话是这样说,可是以你的能力,怎么也不应该——”
      她打断了我的话,语气很平静:“之前被围剿的伤还没痊愈,待我们离开这里,多休养几日就好了。十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答应了仙宗什么?”
      我无言,其实我本来是不打算告诉她的……毕竟以更月的性格怕是难以释怀。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这样不够尊重她……而且很多事情不知根知底反而会胡乱猜忌。
      所以我还是选择了如实相告:“我答应了仙宗要回归封印,作为将你释放的代价。”
      她的脸色霎时就变了:“十三!你怎么能答应这样的条件!你是知命剑灵,知命乃是镇守祁山封印的天剑,一旦回归禁地,等待你的可是千万年的禁锢!”
      “我知道。”
      “那你还——”
      “更月,你先冷静,冷静下来仔细听我说。”
      她只是愤愤地起身盯着我,那双总是冷静淡然的眼睛在烛光下闪动着盈盈光芒。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半晌,终于一点点平静了下去。
      “更月,实不相瞒,就算我救不出你,我也迟早会回去的。”
      “……”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你的话——更月,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理解的。”
      更月一怔,顿时露出惨淡的苦笑:“哈……除魔卫道、捍卫苍生……是啊……这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啊……我怎么会不明白!”
      “‘为了天下苍生’——这句话说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太虚幻、太飘渺,不仅不感人,还会让人反感,对吧?可是更月,当我们处在这样的位置——这样可以真正决定别人生死的位置的时候,这句话就变得那么沉重了。”
      “……我明白……”
      “我不想像云树那样,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在乎的人;也不想像九疑他们那样,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违心去伤害无辜人。我很幸运啊,更月,这些事情我本人就可以做到。不用去请求、不用去强逼,只要我肯下定决心,这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你说我是中二病、圣母心,这些都好……啊,我差点忘了,你肯定不懂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是更月,我觉得哪怕你被仙宗伤害了那么多,你还是能够理解我的决定的。”
      说到这里,我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问:“对不对?更月?”
      她伫立在我身前,那双柔软的眼睛里蔓延开冰雪一般的疲惫和痛苦;然而我和她对望许久,仍是看见了她的动摇、她的不忍、她的本心。
      就像是当日她说云树千年修道的理念难以更改,她其实也一样。
      我们都一样。
      “……十三……”她低低呼唤我的名字,突然落下两行清泪。
      我当即就慌了,手忙脚乱想找手帕给她擦眼泪。但是手边什么都没有,我只好直接用手胡乱在她脸上抹,结果被她紧紧捉住了左手贴在她滚烫的脸颊旁。
      她哽咽着:“对不起……十三……对不起……”
      “……傻瓜,说什么呢,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啊。”
      我释然地笑了笑,本想用另一只手给她擦擦,却连这一只手都被她捉住放在自己的脸上。
      我颤抖着,感觉到手心沾满了她的泪水。
      更月哭了很久,我听不到哭声,只是有断断续续的呜咽的声音。她哭的很克制,也许是因为习惯了不将脆弱表露人前,也许是太伤心了吧。
      我静静等着她,等了很久,等到月上中天,她终于用无比沙哑的声音对我说——
      “十三……我好想回家……回到古雪终焉……”
      我微颤道:“好,我们回家,我们回古雪终焉,更月。”
      翌日我和她就回到了古雪终焉。
      时过万年,古雪终焉也早就不是原来的模样;但气候依旧寒冷无比,终年白雪弥漫,是终古妖花最好的生长之所。
      更月一到古雪终焉精神就好了许多,看来她之前的虚弱确实是因为仙宗禁制和旧伤未愈吧。
      抱着这样自我安慰的心态,我和更月便在古雪终焉住下了。
      还好此刻我已经拿回自己的法力,于是在我们回来的第二日居所便已草草建好。
      第三日,五十弦来到了这里。
      “五十弦?你不是已经回到禁地了吗?”
      “嗯,知命剑已然归位,只是离开一两天还是可以的。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你说吧。”
      五十弦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即问到:“那朵终古妖花怎么没出来?”
      “更月吗……她旧伤未愈,这几天精神不济,大部分时候都在屋内调息养伤。”
      “是吗……罢了,她不来也无所谓;我是来告诉你,终古妖花已经被行刑,从此以后世间再无‘更月’其人。只要她改型换貌、隐居避世,不去惹是生非,那今后就可以安定生活了。”
      “终古妖花被行刑?!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吗?有人代替了那朵终古妖花被琉璃天火所杀了啊。”
      “替罪羊?!”我顿时大惊,九疑仙人他们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眯起凤眼,口吻冰冷:“哼,你很诧异吗?是不是觉得劫元仙宗不可能干出这样阴损的事情?放心吧,他们的替罪羊是自愿的。”
      “那不是也很过分吗!究竟是谁、是谁做了更月的——”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悲伤:“……是九疑自己。”
      “什么?!”
      我愣住了,脑海中闪现过那一日九疑的话——
      如果能用自己代替……那就好了。
      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他居然……居然以身代更月……”
      我从来没想过,他那日答应的如此干脆的背后居然是这样的打算!
      “不然还能如何?换形之术对于比自己修为高深之人很难起作用;终古妖花行刑是何等大事,几乎整个修仙界的名门大宗的宗主全部到场……你觉得仙宗除了三大长老,谁有信心完全以修为力压群雄?千秋子乃是宗主,杜虹是圣兽水麒麟,这个替罪羊除了从三大长老里面选还能怎么办?九疑仙人是他们三人之中最通术法之人,自然是他来了。”
      “……”
      “怎么了?”
      “……我只是……有些……”我紧紧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衫,说不出的难受愧疚。
      “……你也不必自责,他那一日不是自己说了吗?一视同仁的不舍,同时,一视同仁的舍得,就算是自己也不能例外。”
      “……一视同仁的不舍……一视同仁的舍得……就算是自己……哎……”
      “终古妖花的事情就到此为止,我来这里,还有一件事。”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他,他的眼神不像往日那样冰冷讥诮,反倒是摇摇欲坠,如同碎开的河冰。
      那是一双墨色的眼睛,与记忆中的崇泽君一样,只是少了崇泽的暴戾憎恶,反而有些单纯茫然了。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再也压制不住。
      他开了口,手指微微摩挲着自己的衣角:“沉华,十三弦……你,喜欢我吗?”
      我震惊难言,说实在的,五十弦的心意我并非毫无所察。只是我与他关系复杂,而且向来处不好……哪怕我的性格不是现在这样的时候他也不怎么与我好好说过话。我一直觉得他所谓的“情谊”不过是因为互相舔舐伤口产生的错觉,毕竟能互相陪伴的,只有我们了。
      至少曾经是这样的。
      只是我忘不了崇泽君对沉华的妒恨——祝栗曾对那绿衣帝女痴心一片,而崇泽君……虽然他和祝栗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不清楚,但我能确定一点,他喜欢祝栗。
      所以对于要和情敌合作这件事,想来他也意难平。五十弦有崇泽君的记忆,我不信他的喜欢是出自真心的。
      只是我看着这样忐忑的他说不出口,无论如何,怀疑别人的感情都是很伤人的。
      “……抱歉。”
      “行了,你不必再说了。”
      我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究竟是什么表情,只是听到他握紧了剑柄的声音:“也许这就是报应吧,上古时期崇泽君厌恶帝女沉华,投身铸剑炉之后,就变成帝女沉华厌恶他了……”
      我猛地抬头辩解道:“没有!我没有讨厌过你!你要我说几次?!”
      “……有什么意义吗?”
      “……”
      他的表情难以自持地扭曲起来,那是一种失望透顶、愤怒透顶却还不得不忍耐的神情。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只知道你不喜欢我,哈哈……千万年……千万年!十三弦,你知道吗,我现在真想一把掐死你!”
      “……可是我又做不到啊,我喜欢你,我怎么会杀了你?”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也许是我太惯着你了,什么事情都替你摆平,你反而觉得我无关紧要了……十三弦,我以后再也不要帮你做什么了……我累了。”
      “……对不起。”
      我合上眼睛,此刻除了反反复复苍白无力的“对不起”,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喜欢那个终古妖花?”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哽了一下,在他的怒火和提问面前甚是难堪。我这一生从未真的尝过情爱滋味,我不知道帝女沉华生下来有没有情爱之心,她不曾爱上什么人,我也没有机会去爱上什么人。
      更月对我而言是特殊的,但我真的不知道那是因为沉华和终古妖花一族的因缘,还是因为别的……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五十弦死死盯着我,似乎过了很久,久到我觉得古雪终焉的风都把我吹冷了他才移开了目光。我抬眼去看他,见他眼眶通红地别开脸,声音沙哑:“是我自作多情了,十三弦,你自己保重,我要回仙宗了。”
      “……嗯,一路走好。”
      我想说点什么,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幽幽地看了我最后一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嘲笑,随即逃一般御剑而飞了。
      我久久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变成再也看不见的点;古雪终焉四季吹雪,寒风凛冽,吹在身上居然毫无所觉。
      我想,我真的欠他一句“对不起”。
      不止是他。
      沉华欠祝栗的情,十三弦欠五十弦的情……倘若天道昭昭,那我究竟又要“重生”几次才能换干净这些恩情债义?!
      我不知道。
      风很大,吹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捂住脸,最终还是抖了抖身上的飞雪,一步步往来时的路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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