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仙途》汝鄢行歌

38、第三十七章

　　劫元仙宗锁妖楼中的值夜弟子见宗主突然到来连忙行礼，而千秋子则神色淡然，看不出有何异常：“你们先退下，在本座审问期间看好牢门，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是！”两个守卫不敢迟疑，连忙退出了。
　　于是偌大的锁妖楼之中只剩下千秋子和更月两人，他在那水牢面前伫立片刻，动了动唇：“……师姐……”
　　这一声呼喊过后，牢房之中的更月也有了回音：“师弟，你来了？”
　　他闭上眼睛，脸上是难以遮掩的痛苦之色：“师姐，对不起，事已至此，凭我一人已经无力改变对你的裁决……你，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快说了罢！”
　　更月轻声笑了笑，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无奈：“你以为我是来让你助我越狱的吗？师弟，师姐什么时候做过这等让你万分为难的事情？”
　　“师姐……”
　　“早在被师尊击杀的那一刻，我就想通了许多事，”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地跟千秋子说过话了，“我在仙宗修行数百年，仙宗除魔卫道、匡扶正义的理念早已深入骨髓……当我知道自己乃是上古十大凶物之首终古妖花的那一刻，我是想过自裁的。”
　　千秋子大骇，厉声叫到：“师姐！”
　　见他反应如此激烈，更月反而笑道：“师弟，你莫紧张，眼下我绝不会自尽的。”
　　“……”
　　“而后我又想，倘若这般死去，未免辜负师尊多年栽培。哪怕是终古妖花又如何呢？倘若我一心向正、克己复礼，不去惹是生非，谁又能质疑我的修道之途呢？”说到这里，她长长叹了口气，“可惜，当我将这些肺腑之言告诉师尊之时，他便用无余剑贯穿了我的胸膛。”
　　“……师姐……是我们……对不起你……”
　　“跟你无关，我还要谢谢你，师弟。就像我以前所说的一样，若没有你拼死将我的魂魄救下，我就真的死了吧……十三曾和我讲过，她是从河里将你救起的……你……为了保护我，怕也经历了不少吧？”
　　“倒没什么……只是被卫师兄发现了打了一架而已；师姐，虽然这话你听着可能不舒服，但我仍是要说，师尊不一定是非要将你赶尽杀绝的……连卫师兄都知道的事，师尊能不知道吗？可他仍是默认了我将你带出啊！”
　　她沉默片刻，喃喃道：“是啊，连卫长云都知道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呢……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些终归是迟了……”
　　“师姐，你还没告诉我，你今晚找我究竟为何？”
　　“只是想跟师弟叙叙旧，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
　　“你啊，总是这么认真……罢了，我确实是有事相托。”
　　“什么？”终于进入正题，千秋子下意识朝水牢更近一步。
　　“……我想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你。”
　　他大惊，却见水牢之中渐渐飞出一个盈盈发光、状若婴孩的物体。他连忙接下，待屏障散去，躺在他怀中的赫然是一个被包好的女婴：“这、这是……师姐的孩子？！不对……她身上没有妖气！”
　　“是我的孩子没错。”
　　“……”千秋子太过震惊，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师弟，冷静一些，我会跟你解释的。这孩子确实是我亲生无误，但她没有父亲，乃是我孤雌所生。”
　　“……这……这……！”
　　“你有没有想过，终古妖花既然强大到连仙神都可以吞噬的地步，为什么会在上古纷纷绝迹？它们在上古时期几乎没有天敌，适应环境的能力也极强，哪怕是古雪终焉那样的地方都可以顽强生长。这样的终古妖花，又有什么族群有本事将它们尽数消灭呢？”
　　说到这里，更月苦笑起来。
　　“答案是……它们自己！”
　　“自己……”
　　“每一朵终古妖花在极盛之时都会孕育灵花非今，非今出世之后，终古妖花妖力衰减，最终灭亡……师弟，我已经时日无多了，当我生下这个孩子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妖力就已经开始溃散。哪怕修仙界不追杀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千秋子僵硬地低下头看着怀中安睡的女婴——这个，将要害死师姐的凶手！
　　更月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温言道：“她毕竟无辜，而且也于天下无害；师弟，我将她托付给你，请你好好教导、将她抚养长大，可以吗？”
　　“……好！”
　　他着牙吐出一个“好”字，只觉得点头之间力重千钧！
　　她似乎是欣慰地轻笑起来，之后便再没说话了。千秋子知道她身体虚弱，再加上他和更月关系特殊，为了避嫌也不能独处太久，连忙将孩子隐匿起来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他停下脚步，问了更月最后一个问题：“师姐，这个孩子叫什么？”
　　水牢中的更月闭了闭眼，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场大雨……泥泞、血腥……还有那从天而降的一席白衣，气势如虹。
　　良久，她低低道：“……就叫……雨如烟吧。”
　　千秋子叹息着摇了摇头，随即便带着雨如烟离开了锁妖楼。
　　他走后，疲惫的更月闭上双眼。这水牢之中有禁咒结界，锁链从她琵琶骨穿过、三道大穴皆被冰针扎入，连接此处四面八方共二十七个刑具。在这样残酷的看守之下，她连睡眠都是奢望。
　　雨如烟，雨如烟，可是想想，那一年哪来的如烟细雨呢？有的只是嘶吼、唾骂、垂死的惨叫和毫不留情的捉拿绑架。
　　……
　　我怒气冲冲飞往劫元仙宗，一到山门就被人拦下了：“站住，何人擅闯劫元仙宗！”
　　“滚开！！！”我一看到那守卫弟子拔剑冲上来心中就无比烦躁，知命翻手而上，一道剑气劈碎了山门！！！
　　“山、山门被……！”
　　我才懒得管他在嘟囔什么，立刻御剑直冲玄极宫！
　　一路上遇到拦路的诸多仙宗弟子也被我抬剑全数击飞！只要知命剑在手，哪怕是那三大长老来又如何？！
　　路上早就有人跑去通告千秋子，正合我意！要是找不到他我才头大呢！
　　没过一会儿我就闯到了玄极宫大门，随即便站在原地，无视身后追来的众人，提气大喊道：“千秋子！！！”
　　玄极宫大门应声而开，门口则是千秋子一行人，看来早就在等我了。
　　“十三姑娘！”千秋子喊了我一声，表情甚是焦急；而他旁边的则是我的老熟人——水麒麟杜虹和九疑仙人。
　　从我醒来还没跟杜虹打过照面，本来还以为他不在仙宗，没想到今日倒是看见了。他往我身后看了几眼，颇有些为难道：“剑灵，你这是做什么？！这一路上你把仙宗拆了不少地方，事后很难修理的啊！”
　　我冷哼一声，从剑上下来站在他面前：“你上次不出现怎么这一回又出来了？！”
　　他倒苦着脸：“你还说呢，还不是被更月给打了一顿封印在禁地了。”
　　我冷笑：“干得真好，怎么就没当场打死你。”
　　“再怎么我也是堂堂圣兽水麒麟，哪是那么容易被打死的。剑灵，我们好歹也是数万年的老邻居了，怎么来说也是有交情的，就不必那么咄咄逼人了吧？”
　　“……谁跟你是邻居！罢了，今日我回来不是跟你闲扯的，我是来找千秋子的！”说罢，我看向了千秋子。
　　千秋子的脸色沉了下去：“我知道你所为何事。”
　　“答复呢？”
　　“不可能。”
　　“……我就知道……”
　　他摇头，神色也很疲惫：“你应该清楚我的立场，纵然我千般万般想救师姐，但面对整个修仙界的目光，我又怎么可能将师姐交给你带走？”
　　“我当然明白你的难处，可是千秋子，那毕竟是你师姐啊！”
　　“我也知道，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脸上的苦笑，突然心中的火气就小了许多。诚如他所说，他所处的位置背负的压力要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大。私情和公义，千秋子算是被夹在中间最为煎熬的一个人了。
　　哎……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杜虹插嘴道：“还能有什么办法？你是不知道她一路上杀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城镇吧？就算劫元仙宗不追究，别的受害者就不追究了吗？剑灵，你向来明白事理，怎么到这件事上就变得蛮不讲理？”
　　“我……！”
　　我居然被他怼的说不出话来！
　　没办法，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谁想还没开口，他就走过来朝我身后东张西望：“诶？剑鞘呢？”
　　“什么？！知命剑还有剑鞘？”千秋子一脸震惊。
　　“当然有啊！奇怪了，他没跟着你来吗？”
　　我一愣，居然已经忘了五十弦应该跟来的事情，连忙回头一看，五十弦应声落地！
　　他冷冷地看了杜虹一眼，皮笑肉不笑：“你这么记挂我？”
　　“哈哈……这下到齐了！”
　　“怎么？你想把我们抓回禁地？”
　　我闻言一惊，瞬间警惕起来；杜虹见我如此反应倒是笑了：“放松点吧，你看剑灵都炸了。”
　　一直没说话的九疑仙人突然开了口：“二位乃是天剑知命的剑灵与剑鞘，身份尊贵，对仙宗而言意义特殊，我们自然不会对二位刀剑相向。”
　　五十弦：“直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想请两位回归仙宗！”
　　“想都别想！”我这话真是脱口而出，想都没想。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五十弦居然没有反驳九疑的话！
　　九疑见状看了看他：“看来剑鞘是没意见了，只是剑灵……”
　　五十弦便皱眉道：“看我有什么用，知命又不听我的，只要她不同意说什么都是白搭。”
　　杜虹也点头：“啊，算了，这个我也知道。剑灵……你应该还没有忘记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投身铸剑炉、成为知命剑灵的吧？”
　　我想起上古时期那纵身一跃，下意识握紧了知命。
　　他见状继续补充：“我们三人存世的意义都是为了镇压祁山封印、保证元止永不现世。剑灵，我知道这数万年的时间里你经历了很多，但无论经历了什么，你最初的责任绝不能忘怀！剑灵！我明白终古妖花对你意义非凡，但你真的要为一人而舍天下人吗？！”
　　“……”
　　“你不回祁山，知命也随你而去，你还能在外面逍遥几年？！两百年前元止冲击封印，你曾为了加固封印沉睡至今……封印松动已经是事实，知命若不到位，谁能阻止元止脱逃？！”
　　“……”
　　“正是这个道理，”九疑点头，“知命剑灵，人的一生不止有情爱，还得有职责。数万年坚持的信念，你难道要在今朝舍弃？”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舍弃自己身为知命剑灵的责任了？”
　　打断了他们滔滔不绝的劝说，我低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