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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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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准备了一条毯子,将梅长苏从头到尾包了起来,将他横打抱起带到了马厩,陡然生出一种私奔的兴奋感。
梅长苏倒是一无所觉地伸出手摸了摸马儿,十分好奇:“原来地上的活物是这样的。”
萧景琰失笑,踮起脚将他放在了马上。
鲛人没有腿,只能侧坐,本就不稳当。梅长苏还没见过这样能坐的活物,一时不知所措,险些掉了下来。
好在萧景琰身手利落,很快就上了马,梅长苏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反身搂住了他。
萧景琰哭笑不得:“没事的。”
梅长苏坚定地摇了摇头,得寸进尺地将头颅也贴上了他的胸口。
人的体温要高一些,梅长苏觉得十分舒服,有些惬意地微微眯起了眼。
萧景琰见他这样,便也不说了,只催动了战马,出了王府后门。
入夜的金陵十分静谧,只有清风浮动树叶的沙沙声伴着哒哒的马蹄声。
萧景琰低声道:“你不是想看看地上的景色吗?这里大概是地上最繁华的一座城了,可惜白天你出不来。”
梅长苏偷眼瞧着,轻声回道:“说实话,我觉得这些比龙绡宫好看。龙绡宫里不是珊瑚就是贝壳,花里胡哨的,晃得眼疼。”
萧景琰轻声笑了起来,道:“也许只是新鲜,没准我还更喜欢贝壳做的房子。”
梅长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不会喜欢那么不规矩的房子的。”
萧景琰想想也对,贝壳又不是泥砖,大小各异的,建起的房子大约也是奇形怪状。偶尔去瞧瞧还行,真叫他这么个军旅出身处处规矩的人住在里面,一定是浑身难受。
二人就这么说笑着,好像也没过多久,便到了秦淮河畔。
若是逢年过节,大约河上是会飘着些河灯的,只是此时不过是个寻常日子,却是没有的。
萧景琰有些遗憾,梅长苏却浑不在意:“日后有的是机会看的。”
萧景琰眨了眨眼:“你不回家吗?”
“当然要回家看看的,不过还是要回来找你。”梅长苏对他眨了眨眼,跳进了水里又钻出了个头来,“不过得让你养我了。”
萧景琰笑了起来:“我靖王府虽然不富裕,但好歹也是个王府,养你一个还是养得起的。这段日子也没见你给我吃穷了不是?”
梅长苏于是也笑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东海见。”
“东海见。”萧景琰点了点头,看着梅长苏翻身扎进了水中,化成一道模糊的阴影,复又消失不见。
他站在河边看了许久,直到战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才回过神来,策马回了府。
此番萧景琰去往东海是接管兵权的,自金陵走时也就带了百十名亲兵。
有百姓不明所以,还道靖王又去换防了,也没人想着要对琉球动刀动枪。
萧景琰自是不知,他前脚出了城,后脚城内便已天翻地覆。
他是要给他的皇长兄开疆守土的将军,近年来战功赫赫,已当得上名将之称。萧景禹却仍是个亲王,萧景桓竟连里通外国的事情都做了出来,只因正统未定。
这个大哥当的,似乎当不起他七弟一番搏杀。
萧景禹将手里的纸条在烛火上烧尽,抚了抚候在身边的一只白鸽子,道:“你放心罢。”
那白鸽子抖了抖羽毛,竟口吐人言道:“要帮忙,找我。”
萧景禹点了点头,那鸽子便展开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
他并非不会玩弄权术,也并非没有他那些好兄弟的把柄。只是想着兄弟一场,有时间做这种事情坑害亲人,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治理国家。
萧景桓的举动却仿佛一把揭开了他一直以来的天真。
身为一名皇子,本不该如此的。
从出生起,就不该有这种想法的。
大约是母亲身体里流着的江湖恣意的血,才让他成为了此时的他罢。只是接下来的日子,他怕是要让母亲失望了——他要用父亲血脉里留给他的东西,来应对这个由他父亲主导的朝局。
萧景琰风餐露宿地赶到东海时,驻军的副将行了礼之后就对他挤眉弄眼:“靖王殿下,您那条鲛人等您两天了。”
萧景琰打量了他一番,发现在林殊来找他的那一夜他好像是见过这个人的。他一挑眉道:“怎么是我的鲛人?”
那副将一脸正直地道:“他自己说的。”
萧景琰:……
他于是很想什么都不管地直接去找梅长苏,但初到此地,又不得不按捺心情将军务先一一整顿一番。
他是晌午到的,待他终于能抽出身来去找梅长苏,已是夕阳西下了。
萧景琰在士兵的指引下来到海边的时候,梅长苏正趴在一块礁石上,拿着一个贝壳逗螃蟹。
这次好像不是之前那只青黑色的螃蟹了,它比之前那只小了几圈,背上还有些蓝色的花纹。
梅长苏将贝壳递过去,它就会伸出大鳌去夹,却每每被梅长苏眼疾手快地抽走。
萧景琰觉得它快急哭了。
他走上前去,带着些许笑意地道:“长苏,你莫欺负它。”
“一岁的小家伙,哪知道什么欺负不欺负的?”梅长苏混不在意地说着,却伸手将贝壳给了那螃蟹,自己一侧身滚进了海水里,又随着波涛在萧景琰面前探出头来,“你怎么才来?他们说你早就到啦。”
萧景琰坐了下来,道:“有军务要交接,直接跑过来又显得太……徇私了。尤其是你……”
梅长苏带着笑意道:“我怎么啦?”
“你怎么……就那么跟他们说呢?”萧景琰伸手勾起了他的一缕长发,在手里把玩着,讷讷地道。
“我说的哪里有错了?”梅长苏笑嘻嘻的,“你们陛下金口玉言——是这么说吧?”
“长苏,你不必是谁的。”萧景琰一本正经地道,“你只是你自己的。”
梅长苏仰起脸来看他,眨了眨眼,道:“那好吧——我把自己给你,于是我就是你的了。公平起见……你要不要给我点什么?”
萧景琰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调情,脸上登时蔓上了红霞。
梅长苏愉快地笑了起来,长尾拍起的水花和着浪花扬起又落下。
萧景琰怔怔地看着,竟有些呆了。
回到了东海的梅长苏,恣意而快活。
他想说你还是留在这里吧,金陵那边我去说——可他又想到,这鲛人一向是聪明而果决的,做出的决定又何须他来置喙。
于是他俯身在梅长苏额上印下一吻,轻声道:“好罢,我的前锋大将,我们是彼此的。”
梅长苏看着他,竟也渐渐地红了脸,伸手将那一缕头发抽了出来,反身扎回了水里。他的声音伴着一连串的气泡含混不清地传了上来:“明日我再来找你,你告诉我要我做什么!——还有,我的兵刃丢了,你给我找一柄来!”
萧景琰目送着他消失在了海波中,与身旁据说只有一岁大的小螃蟹对视了一会,终于乐不可支了起来。梅长苏好像……终于会对他提要求了呢。
于是次日,萧景琰给他带来了一柄长枪和一柄短匕,背上还背了一卷地图。
梅长苏对兵刃十分满意,凑过去问:“什么时候打?”
“最近十日内出兵都可以,但我想找一日顺风的时候去。”萧景琰道。
“顺风有什么用,不如顺水。”梅长苏笑道,“海里有‘水道’的,你们不知道吧?只要上了水道,只管收起帆就好了。”
萧景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头一回知道。
梅长苏点了点他手里的地图,狡黠地笑了:“我给你标出来呀,我的手是湿的不能摸纸,对吧?你来拿着它。”
萧景琰一边展开地图一边道:“你暂且只告诉我咱们这次用得到的就好。”
梅长苏对“咱们”这个说法十分满意,愉快地勾起了嘴角,与萧景琰一一说了起来。
末了,萧景琰道:“你只消告诉我这些,何必自己去冒险呢?”
梅长苏撇了撇嘴:“我担心你。”
萧景琰叹了口气道:“我也会担心你。”
梅长苏转开眼道:“说好的让我做前锋。”
“做前锋就要听军令。”萧景琰板起了脸,“否则我就不带你。”
梅长苏瞪大了眼睛:“……你要对我下什么军令?我又不可能领你的士兵去打仗。”
萧景琰合上地图,对他道:“你不许露出水面来。我可不想你又被琉球人看见。”
梅长苏眨了眨眼:“这个也是军令……?我以为军令是下给将领的……”
萧景琰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次体会到了鲛人与人类之间巨大的文化鸿沟。
不过好在梅长苏十分领情,而且也是个十分重诺的人,倒确实在将他们引上水道之后便没再露出过头来。
点点白帆闪烁着,巨大的战舰互相碰撞,舷挨着舷,短兵相接。
萧景琰看不见梅长苏的身影,但他听着琉球人大呼小叫地下到船舱里面去,便知道,他在的。
即使他们一个下不了水,一个上不了岸,仍然可以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