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十部传》妄起无明

8、第八章：困兽

　　第八章：困兽

　　“这帮王八蛋，逼人太甚！” 苍向把奏报揉成一团狠狠丢到地上，“他们当真冒充祖明军攻进雄伯城？”
　　报信的探马身体偏一下避开纸团，“是的，不仅冒充祖明军，还有一伙募军打着七阿的旗号杀进四相宫。”
　　苍向咬咬牙，“这事千万不能让父王知道，最近他的身体状况……”
　　不等苍向说完，一个祖明王身边的近卫气喘吁吁跑进来，“太子殿下！不好了！主上晕倒了!”

　　赶往潜龙殿的路上，苍向想起几个月前委随王的弟弟常明公孤弘来做说客，想说服祖明王出兵雄伯的情形。

　　委随与祖明素有联姻的传统，委随王跟祖明王的关系也一向不错。孤弘来的时候说是要商量一下委随的几位王子跟祖明目前唯一的公主的婚事。
　　那天祖明王心情不错，招待孤弘的酒宴上喝了不少。一段歌舞助兴之后，孤弘说起即将开始的天地祭典。祖明王说自己派人下沧海找到了奇珍异宝想要送给雄伯王，又问委随准备了什么礼物。孤弘神秘兮兮地说委随跟其他几个国、部一起备了份“大礼”要送给成王。
　　祖明王没有多想，只是好奇，“‘大礼’？多大的礼要‘几个’国、部一起准备？”
　　“很大很大。”孤弘阴森森地笑起来并瞟了一圈酒宴上陪酒的宾客。
　　祖明王听出他有弦外之意，使眼色让其他人都暂时离席，“常明公这是有话要说啊。”
　　孤弘站起来走向祖明王，“这么多年被专横跋扈的历代雄伯王欺压，祖明人还没受够吗？”
　　旁边的苍向挡到父亲跟前，“常明公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祖明王伸手把儿子拦到一边，“常明公此来是为了雄伯王的‘大礼’，说亲不过是幌子？”
　　苍向只好站到祖明王背后时刻警惕。
　　孤弘已经走到祖明王席前，袖子扫掉案上的杯盘碗盏，他从怀里掏出张地图铺开，“说亲是真，送‘大礼’也是真。伯王请看，这是祭典当天七国九部进攻雄伯的路线图。”
　　祖明王的目光落到地图上，“这事你们筹划了多久？”
　　“我只知道委随是从上次祭典结束开始跟甲作有了频繁的往来。”
　　“这些标着我们祖明旗帜的地方，是要求本王派兵喽？”
　　“正是这个意思。”
　　“那如果祖明没有出兵怎么办？”
　　“我猜必定还有备用方案。”
　　“成功之后祖明有什么好处？”
　　孤弘笑笑，“海外诸岛，尽归祖明。”
　　祖明王点头，“行，出兵的事孤答应了，地图留下，常明公可以安心复命。”
　　孤弘将地图卷起重新收好，“届时大王只管带着兵马到委随与我大哥汇合便好，具体路线和攻城布局也许还有调整。另外，刚才我提过的明珠公主与我们七王子的婚事，不知伯王作何考虑？”
　　“七王子舞象，明珠公主碧玉，正当般配。”
　　“那不如此次就请明珠公主随我回委随，待大功告成，也好尽快给两位殿下完婚。”
　　明珠公主苍真是祖明王的孙女，祖明王长子——废太子苍观的女儿。自从父亲犯了错被废除太子之位关押起来，她一直恨不能早些嫁人离开祖明。
　　祖明王稍微犹豫，答应了孤弘的要求。
　　后来酒席散了，苍向问父亲是不是真的打算加入叛军。祖明王说缓兵之计而已，并安排了人去雄伯报信。苍向又问那苍真怎么办，孤弘明摆着就是要把公主带走当人质。祖明王说没有明珠公主他们不会相信祖明真的能出兵。将来剿叛成功，他自然会派人救回苍真，但是现在只能让她跟孤弘去到委随。

　　苍向已经知道父亲是听说了雄伯的事一时急火攻心昏倒的。之前他们一直在等雄伯王的消息，准备出兵跟雄伯里应外合以期联手剿灭叛军。可雄伯王一直没动静，一等再等，要求他们帮忙的回复没收到，倒是雄伯王让人来送了天地祭典推迟举行的通知。于是祖明王认定雄伯王是找到解决的办法另有安排，决定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现在看来，事情根本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首先是祭典的时间根本没推迟，这就意味着他们收到的是假消息。其次，反军早就知道了祖明不会出兵，否则不会提前安排好冒充七阿的人。那么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苍向一时想不明白。

　　来到潜龙殿，七阿和一众王子王孙已经先一步站在了殿外。苍向问有人进去过没，大家纷纷摇头。再看这阵势，苍向有了不好的预感。
　　很快，得知苍向到了，祖明王让宣他入殿。

　　苍向来到祖明王床前，觉得父亲看起来气色不错。“回光返照”四个字在脑海里蹦出来，他赶紧甩下头把这念头赶走。
　　祖明王问儿子知不知道雄伯的事，苍向说知道了。祖明王一脸忿恨咬牙切齿，“祖明将大祸临头，百年基业就要毁于我苍伯手中。”
　　苍向赶紧劝解，“父王多虑，祖明地处海外与雄伯尚且隔着中原腹地千山万水，更不要说错断、甲作之流，他们想为难祖明也得过得了茫茫沧海。”
　　祖明王摇头，“反叛的是六国九部。就算他们貌合神离，也不容小觑。错断王和甲作王不用亲自派兵。揽诸、委随、腾简三国联手，我们就未必招架得住，何况还有离祖明只一海之隔的观部落。”
　　“哼，乌合之众罢了。揽诸和委随什么情况，我们知道的不比他们自己少。腾简，一个盛产美人男爷们儿也越来越少的地方，有什么可怕？至于观部，原本就是我们祖明收服的。”苍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唉——”祖明王长叹一声，驱不散的阴霾盘旋眉间，“你先出去吧。把七阿叫进来。”

　　七阿进了内殿，只远远地站着并不靠前。
　　祖明王伸手召唤两次，他才往前挪出一步。
　　七阿不高也不壮，看起来甚至有些单薄，但是跟他真正交过手还能活下来的人，据祖明王所知是没有的。
　　他脸上和左臂永远缠着脏兮兮的破布条，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里编了几根小辫子。偶尔也扎起来，但还是看不清脸，因为勉强露出来的额头和双眼周围也总是脏的。让人连年龄都无法推断。说话永远含混不清，还很少说。
　　有传言七阿是狼窝里长大的，只吃生肉，却从来没人见过他吃东西。就是这样一个人，手下的募军却是一顶一的高手而且个个忠心。不管对手是什么人，七阿总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而分钱的时候，他又经常拿得最少。有时赏金不多，他还会把自己那一份也都分给其他人。

　　“七，你到这来。”祖明王拍了拍床边。
　　七阿犹豫好久才一步步挪过去，但还是没有坐。
　　“坐下。”祖明王吃力地撑起上半身看着他。
　　七阿不坐，“主上有什么交待？”
　　祖明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七阿盯着那只手，直到祖明王坚持不住手臂垂落回到床上，他也没有抓上去。
　　祖明王无奈，“再完成两个任务，你就自由了，可以带着你的人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找任何你想要追随的主人。”
　　想要追随的主人？七阿眼帘垂下：如今已经身首异处烂成一堆臭肉了。听说头骨还挂在雄伯都城玄英门上，有机会应该可以去取下来……
　　祖明王没有发现七阿走神，继续说：“一是要你到委随玉琼宫，把明珠公主完好无缺地给孤带回来。二是你去一趟错断都城。”
　　七阿有了兴趣，眼里闪过一道光，“错断？”
　　“嗯，孤要你去救出千玄。”

　　转眼来到错断都城已经三个多月，万物复苏春暖花开。透过墙上一道小小的裂缝，千玄看见外面的一株蒲公草，从开出黄色的小花到变成毛茸茸一球又随风散去。
　　具体是被关在什么地方千玄并不清楚，只知道是错断王宫五行宫之内，很可能是太子东宫里的监牢。他身体好了之后医师就没有再出现过。楚幻倒是每天都来，站在牢门外絮絮叨叨，都是千玄没兴趣的事：
　　什么鬼虎部落跟不祥部和咎部开战、腾简王快要把两个女儿嫁到错断、祖明王驾崩太子苍向即位……
　　不论楚幻说什么，千玄都像没听见，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缝隙。

　　有一天楚幻没有出现。几个太子亲军和监牢差役把千玄带出牢房给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还有个宫女给千玄梳头。
　　那宫女回去跟其他同伴说：“虽然坏了只眼睛，还是很俊啊！”

　　接下来每天都有人带千玄出去放风活动筋骨，还定期给他洗澡换衣服。好多宫女抢着跑来给千玄梳头，想一睹曾经雄伯国第一美少年的风采——虽然残疾落魄，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楚幻一直没再出现。
　　很快又过去一个月，就在千玄开始猜想楚幻是不是有了什么不测时，他兴冲冲地跑来还命人打开了牢门。
　　用脚在千玄身上踢了踢，再蹲下用鞭柄在他胸前戳了戳，楚幻笑嘻嘻贴近千玄，“嗯，恢复得不错，也不臭了。今天我们玩点好玩的，你进宫这么久，是时候让你见见本宫其他的‘宠物’了。”

　　一炷香后，千玄明白了：错断王不允许在宫中豢养宠物，楚幻就养人当“宠物”。
　　牢房里有条路通向一个宽大的方型场地。千玄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九个跟他一样，手脚带着镣铐、脖子上扣着铁环拴着铁链的青壮年男子。千玄看得出，所有人里，自己年纪最小，而且是唯一新来的。
　　场外高台上，楚幻与几个王孙公子饶有兴致地下了注。接着一个内侍宣布：这是一场比赛——比命。场上所有人在楚幻下令后要进行一场殊死搏斗。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否则会有弓箭手把他们都射死。没有武器，徒手肉搏。
　　楚幻站起来，手里多了一副弓箭。箭头上有东西，距离远，千玄看不清是什么。楚幻拉弓搭箭，“嗖”地羽箭离弦，旁边内侍喊一声“开始”。
　　箭在飞到场地中央时失去惯性落在地上。千玄看清楚了：随着箭被射出来的，是一串钥匙，估计得不错的话，应该是二十把不同的钥匙，可以打开场上所有人的手脚镣铐。

　　另外九个人一起扑向那串钥匙，只有千玄站在原地没动。
　　楚幻旁边的弓箭手瞄准了千玄，楚幻摆手让先别动。
　　“太子殿下。”买了场上最高大的乌棱族人赢的定远候长子楚极笑着看一眼楚幻，“那个就是太子从雄伯带回来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给我们见的‘新宠’？即使殿下喜欢，也不该破例。一心求死必须直接射死。殿下不能偏心啊。”
　　楚幻不看楚极，只盯着千玄，“我不相信他一心求死，那不是狗崽子们的性格。”
　　楚极撇撇嘴，一手撑起下巴认真看向场地，不再多说。

　　那九个人抢了一阵，陆续有人受伤被踢出去，可受伤的不甘心，又都重新扑回还想拿钥匙。千玄看了一会儿，走到旁边捡起地上的箭，径直走向人堆，双手握住箭杆，扑哧扑哧扑哧——接连三下直接插中了最外面三个人的要害。
　　楚幻乐得几乎跳起来，楚极和其他人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