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十部传》妄起无明

7、第七章：亡国故城

　　第七章：亡国故城

　　“前面是什么地方？”千颜问白见。
　　“前面是什么地方？”白见掀开车帘又问吾重。
　　“强梁，墟城。”吾重回答。
　　“强梁，墟城。”白见再告诉千颜。
　　四天，三个人一路上一直这么交流。

　　因为一路向南，又是春天，穿暖了在车里睡觉不冷。本来开始说让千颜一个人睡，可她不肯，坚持要白见陪。白见是内侍，又处于特殊情况，于是几天来都是千颜和白见睡车厢，吾重拿点铺盖自己守在外面。

　　抵达墟城时天已经黑了。吾重依旧找个有水的地方停下。

　　夜里千颜忽然醒来，发现白见不在身边，侧耳倾听，除了流水，似乎还有人声低语。
　　白天千颜不让白见跟吾重说话，两个人有什么事都是半夜悄悄商量。千颜早就发现了，装作不知道而已。
　　偷偷把车帘掀开个缝隙，水边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千颜把耳朵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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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七阿曾有一面之缘。”白见往水里丢颗石头，“不过没有看到样子。”
　　吾重也丢一颗，“嗯，脸上永远缠着一条脏兮兮的破布，不知道平时怎么吃饭。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不过就露出来的那一双眼睛，样子大概不难看。”
　　“我觉得他有点吓人。”
　　“有点阴沉不爱说话而已，没什么吓人的。”
　　“可是……”
　　“放心吧，我们是去见祖明王，不是七阿。”
　　“那是确定要去祖明了？”
　　“嗯。”
　　“你觉得殿下能同意？”
　　“同不同意现在也由不得她。”
　　千颜狠狠撂下车帘躺回去。吾重和白见听见声音一起回头。

　　白见很快回到车里，千颜坐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不是说过不让你跟那混蛋说话！”
　　“公主。”白见叹口气，拉下千颜的手，“有时间，殿下还是跟卫尉寺卿大人谈谈吧。”

　　第二天上午，马车正飞驰在路上，千颜说累了想停下歇歇。吾重把车停好就再没动静。
　　“你等在这。”千颜对白见说一句自己下了马车。

　　找一圈没看见吾重，千颜发现他们是停在了一片废旧的城墙之上。
　　墟城？看来这地名不是无缘无故叫的。千颜这样想着慢慢走到了城墙边缘朝下看。

　　“墙头风大，公主小心。”
　　千颜回头，吾重解了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
　　“公主知道这是哪里吗？”不等千颜说话，吾重看向她刚才望着的方向先问了。
　　“不是墟城吗？”
　　“我是说这里变成这样之前。”
　　千颜摇头，“你昨天说是强梁墟城。”
　　“腾根国公主知道吧？”
　　千颜看一眼吾重，“当然，那是母后的故国。”
　　吾重指一下目光所及的废旧宫城，“这里，就是曾经的腾根王宫。”
　　千颜很吃惊，转回头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虽然腾根已经不存在了，可是……母后说，她是出生在一个美如仙境的地方！”
　　“是的，这里确实曾经美如仙境。”

　　“现在人都说腾简出美人，但其实年纪大一点的都知道：腾根、腾简皆依云山而建，傍潺水而生，本就同根同源，腾根又独占命水支流仙人潭。所以论人物风采，腾根较腾简有过而无不及。
　　“曾经的十二国，只有神兽腾根是女人形态。据传仙人潭是腾根女神沐浴的地方。固有在仙人潭连续沐浴九九八十一天，男子可以强身健体样貌俊朗、女子可以肤如凝脂美若天仙、常年泡在潭水之中更能长生不老的说法。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可以理解为对腾根人的一种夸赞。不过从月白王后和平定候看来，会有这种传说，倒也不为过。”
　　“那仙人潭还有吗？”千颜露出向往的神情。
　　“有，所谓仙人落梦，仙人潭在落梦山，落梦山现在是强梁国土。”
　　“强梁？”千颜努力在记忆中搜索跟强梁相关的信息，但一无所获，“好像……没见强梁王参加过天地祭典。”
　　“是没参加过。”
　　“为什么？”
　　“我知道的不是很多，也未必准确。”
　　千颜盯住吾重，显然是想听听他所了解的原因。

　　“大概二十多年前，强梁王和平定候都还年轻，强梁王是太子昔壬，平定候也只是腾根国王子月上青。那时候的月上青救了昔壬一命
　　“好像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强梁答应让昔壬的妹妹——公主昔子卿嫁给月上青。但是没等腾根正式提亲，公主却私自跟着还是太子的主上跑回了雄伯。
　　“强梁王很生气，派人去雄伯要人。雄伯没交人，却找个借口出兵强占了强梁、腾根素有争议的命水和成阳两地，作为聘礼送给强梁。强梁本也没有实力跟雄伯作对，又得了地，于是公主私奔的事不了了之，更绝口不再提起曾允诺与腾根联姻。
　　“对于腾根来说，显然是奇耻大辱。可腾根国小势微，腾根王也素来软弱。腾根还没有提亲，未曾公布的婚约可以就此作罢。而失地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夺回，腾根王大概原本没想有什么太大动静，可当年的月上青年轻气盛，受不得委屈，就背着腾根王带人直接杀到强梁，想要个说法讨回命水和成阳。不想强梁王全然不顾他救过自己儿子的情面，居然闭门不见。月上青一气之下开始攻城。
　　“腾根王得知消息，立刻派人前去，希望能把儿子带回家。可是不知道月上青跟去找他的人说了什么，去的人不但没能带回月上青，还领着自己的人马留下跟着他一起攻城。
　　“事发突然，月上青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带去的也都是精兵强将，眼看着强梁都城就要被攻破。强梁王没办法只好找了人突出重围去雄伯求救。
　　“雄伯王一边派了小股人马到强梁支援掩人耳目，另一边却调集主力大军攻进了腾根。腾根王三个儿子——月上青的一个哥哥两个弟弟战死，腾根王驾崩。月上青得知消息后一夜白头。最后一战他差一点射死昔壬。昔壬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强梁王恼羞成怒，强梁、腾根从那时结下永世仇怨。
　　“再回到腾根月上青被逐出家门失去踪迹。此后雄伯、强梁、腾简联手围困腾根整整一年。月上青在最关键的落梦山一战现身，将要一挽狂澜之际，却在与主上正面交锋时功亏一篑。
　　“接着一年，腾根被三国瓜分，月上青被俘后降于主上。主上即位没有几年，子卿王后生下千离太子撒手人寰。不久本被留作人质的腾根公主月白嫁给主上。
　　“天极一百二十七年，强梁王驾崩，太子昔壬即位，从此强梁断绝了与雄伯的往来。主上曾试图修复两国关系，可昔壬从不理睬。想必其中纠葛非外人所能明了，总之主上未予追究。
　　“主上看似霸道强势，但实际上他已经比先王——我指的是公主殿下的祖父——宽宏多了，最起码不会为了一场不必要的战争就随随便便灭掉一国。如此看来，主上会有今天，恐怕跟先王留下的积怨脱不了干系。”

　　千颜打量吾重：他绝没有三十。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吾重犹豫一下，“小时候父亲去看望家母和我，讲过很多各国各部之间的故事。”
　　“‘看望’？令尊不跟你们一起生活？”
　　吾重摇头，“他很忙。”
　　“可是……”千颜还想再问什么。
　　吾重抬手一挥，划过他们面前的残垣断壁，“他来过这里，看到过腾根王宫辉煌的样子。他说确实美如仙境无可比拟。可惜了。”
　　千颜瞪大眼睛，“难道令尊是宫里的人？”
　　“殿下明见。”
　　“所以你才要害死父王对不对？！”千颜猛地跳开，伸手指着吾重，“一定是你父亲在宫中做了什么错事受到惩罚，你进宫是为了给父亲报仇！对不对？！”
　　吾重露出无奈的表情，“公主不要异想天开。”
　　“那你为什么跟那些坏人一起骗父王？！”
　　“我没有。”
　　“我都看见了！”
　　“那天我领命去迎战七阿，看到的的确是一队募军，不过带头的不是七阿。我带的队伍中有人叛变，乱成一团。那队募军很厉害，我身边几个忠心的部下伤亡惨重。当时对方有机会杀我，但他们没有。而是……”
　　说到这吾重低头停住了。
　　“而是什么？！”千颜凑近了逼问。
　　“把我带到一个寄生部落的人跟前。然后我失去意识，等到恢复神智，就已经身处金天殿，端着满是鲜血的五谷酒，身边主上身首异处……”
　　“你骗人！”
　　“没有。”
　　“那你用来畅通无阻跑出宫的金牌是怎么回事？”
　　“那是……”吾重避开千颜咄咄逼人的目光，“错断兵卫在非常时期使用的可以任意出入的通行牌。清醒之后我看大局已定，佯装投降。楚烈说我最了解四相宫的情况，要我负责搜寻藏匿在皇宫角落的禁军和近卫，就给了我那块牌子。”
　　“你投降错断王会信？”
　　“我亲手处决了一批拼死抵抗的雄伯禁军。”
　　“你混蛋！”千颜哭了。
　　“对，我是混蛋。该死的是我。”吾重语气很平静，“但我不动手他们也活不了。而且如果没有我，公主殿下现在恐怕……”
　　“为什么救我？”
　　“公主不会想知道的。走吧，时候不早，此去祖明，路途遥远。错断王早晚能发现殿下不见了，会派人四处寻找。”
　　“为什么要去祖明？既然都到了这里，不能去强梁都城吗？”
　　“我刚才不是说了？强梁跟腾根世仇已结，平定候是殿下的舅舅，侯爷曾经差点射死当朝强梁王。而已经过世的子卿王后是强梁王的亲妹妹，她跟平定候有过未曾公布的婚约。所有人都知道平定候是自己领命去追杀子卿王后的儿子——你哥哥太子千离的。殿下觉得我们去了强梁都城，能说得清楚？”
　　千颜无话可说。
　　“现在除了祖明，我们无处可去，而且我跟七阿有过接触，就算祖明王不肯收留，我也可以加入他的部队做募军。到时你跟白见隐姓埋名先找个能藏身落脚的地方。毕竟祖明地处外海岛屿，易守难攻。”
　　说完吾重转身朝马车走。
　　千颜小跑着跟在后面，“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
　　“我说了，公主不会想知道。”
　　“你又不是我！”
　　“以后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公主。”
　　“喂！”
　　“殿下快些，白见该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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