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细木

2、002 青楼名妓

　　萧默离开时，一路畅行无阻，离开华府之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牌匾－－华府两字，苍劲有力。

　　他曾经无数次地徘徊在府门前，只为求见华府千金一面。那时她是他心中的明月，为了她，他甘愿安于车马前，为了她，他甘心冒险去练火莲功。

　　他成了华相的得力助手，可以佩剑自由进入华府内苑，正大光明地见到了那一直心依的姑娘。他允她未来，她许他一声。

　　没有不透风的墙。

　　华相发现一切，不怒，反而说，只要你助我扳倒薛相，我便将敏儿嫁于你。

　　他当时只说了一个字“好”。

　　正是这个“好”字让他遇见了薛锦衣。薛锦衣，他今生的新娘。

　　萧默游魂一样在街上游荡，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一座衰颓的宅子前面。

　　刚刚一个老人打开了残门，看到门外的人，老人立刻叫道：“姑爷，赶紧进来，快进来。”

　　萧默摇摇头，一声不吭地离开。他，今天没脸去她的阁楼。

　　“小姐，我们还要去看宅子吗？”巷子的转角，为女子撑着一把红伞的侍女问道。

　　女子淡淡地说：“今天就算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方向刚好与萧默离开的方向相反，她的嘴角浮出笑容，心中嘲弄道：呵，萧默，还是薛府的姑爷呀！

　　“小姐，今早醉香坊来传话，说是小姐要的胭脂到了。”

　　女子点点头，低头上了紫帘软轿。

　　“恩，对，我们小姐要的就是这种。”侍女掏出银子，让老板将胭脂包了起来。

　　“好，好。这就包好，莲姑娘稍等。”老板慌忙将胭脂大包好，双手呈了上去。

　　锦衣女子微微颔首，身边的侍女才接了胭脂。主仆二人便出了醉香坊，不想正有一白衣男子与她们擦肩而过。

　　锦衣女子心里微微一震，却无半分停留，只翩然而过。

　　白衣男子本混沌的眸子在闻到空气中飘来的一缕清香之时，绽放异样光彩，他立刻回头寻找，正看到紫色轿帘放下，遮住了最后一片锦衣红衫。

　　“唉！萧默，别看了人都走远了。”有些发福的中年老板叹息着，可眼睛还是同样无比艳羡地看着远行的轿子。

　　萧默只怔怔地愣在那里，他记得这种香味。这个香味他只在他的妻子身上闻见过，那么清新悠然的香味，他如何忘得了？

　　“人家可是红怡坊的头牌，哪里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高攀得起？”老板咂磨着，他回头看到萧默依然痴傻地立在那里便推了一下萧默。

　　萧默才回过神来，无比认真地问道：“程老板，你可知方才那位姑娘身上的香料出自何处？”

　　程老板从未见过平时烂醉如泥的萧默如此认真过，那眸中有种难以描述的光彩，于是没有半点隐瞒，而是如实回答：“莲姑娘身上的香料着实好闻。我经手过那么多胭脂香料，还不曾闻过这种。想来是红怡坊秘制之物。喔，不对，细想来，她托我从西域带回的那胭脂似乎也是这个味儿。”

　　萧默闻之，痴痴地向着轿子远去的方向走去。

　　“喂，喂，那可是天上的仙子，给你一根竹竿你也够不着。”老板朝着萧默喊道，那萧默却像没有听到一样，没有丝毫的停滞。

　　红怡坊，京都最大的青楼。

　　萧默随着轿子一路跟到红怡坊，刚一进入就被一群环肥燕瘦围住。

　　“呦，这公子好生面熟，是初次来吧！你看这脸俊俏的。”有一长甲红艳如漆的手摸上萧默的脸。

　　萧默慌忙躲闪着，两眼却不停地在向四周寻找着什么。

　　二楼，围栏处，一女子头枕在右臂上，左手端着一莲纹水晶杯，小口啜饮着，正无聊地看着一楼的小小纷争，目露嘲讽。想不到曾经的萧大侠也会有如此无措的时候。

　　女子钩钩手指，在侍女耳边轻语几句。不知究竟是何言，竟使那侍女惊奇地睁大眼睛。

　　许久，那侍女才反应过来，喏喏地退下。

　　不多时，手持艳红色团扇的老鸨便扭着粗腰走了下来，一面高声喊着：“呦，这不是华相当年身边的红人－－萧大侠嘛。快请快请，你们这些胭脂俗粉还都不给我退下。”

　　正拉扯着萧默衣衫的女子们纷纷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萧公子，今日来不知可有哪位相中的姑娘没有。要不要老鸨我为你介绍介绍？”老鸨目含精光。

　　“在下只是想见莲姑娘一面，萧某有一事相询。”萧默微整衣衫，恭手施礼。

　　“莲姑娘啊？这个就难办了。”老鸨故作为难地皱起眉头，“我想萧公子虽不是我红怡坊的常客，可也应该知道莲姑娘可是红怡坊的头牌，先不提她一夜千金的规矩，单说她挑客人这一条……我说萧公子怕是……”

　　在老鸨挑剔的视线下，萧默眼色微暗，苦笑一下，看看身上已不甚白皙的衣衫，却还是坚定地对老鸨说：“萧某只有一事求见莲姑娘，见完立刻就走。”

　　老鸨为难地想了片刻，团扇往身上一按，说道：“只见一面也不是说不行，可规矩还是要来。至于莲姑娘挑不挑得上你，有没有空见你，就要看你的造化。”

　　萧默连连称谢。

　　萧默坐在一间厢房中，听到隔壁传来男子的粗声喘息、口申口今声，甚至还有床榻吱呀呀的律动声，他的指尖深深地刺进掌心。

　　是的，莲姑娘没有选上他，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今晚莲姑娘不能陪他。不过老鸨说他倒是可以在莲姑娘服侍完孟员外后见他一面，她们让他耐心在这里等待。

　　隔壁便是莲姑娘与孟员外，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却还是觉得莫名的心痛。萧默眉头紧锁，希望一片一片凋零。可他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他还是选择等待。

　　隔壁房内，昏黄的烛光，暧昧的空气，却有一锦衣女子独坐桌上，在男子的粗喘中悠然地喝着茶，仿佛对外界的一切纷扰都充耳不闻。

　　床榻之上，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赤果着身子，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口中发出口申口今声，身体不断地在床上扭动着摩擦着。更怪异的是他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只是那眼睛似乎不大清明。

　　女子安然喝着茶，只是偶尔在想到隔壁坐着的那个人时心中才微微有些烦躁，于是屈指，一枚香珠被弹进香炉里。床上那男子的口申口今声愈发加大。

　　两个时辰，床上那头肥猪终于力竭，晕了过去。女子起身，打开窗子，让屋里的迷香散尽。

　　女子将手中的茶浇在香炉上，最后一缕清烟湮灭。

　　是的，那香炉里燃的香有催情作用。只是单有燃香，那床上的孟员外不会有那么剧烈的反应。关键在于那肥猪从她手中接过去的那盏酒，那酒里有迷幻剂，可以让对方在她的暗示下，做着最绮丽的梦。

　　这便是“红莲一夜，千金难求；梦里醉生，不思凡尘”的秘密。青楼之中传她的床上功夫如何如何好，其实那都是顾客自己的幻境。

　　而她可以在恩客陷入幻境之时，从他们口中套出所需要的讯息，还可以让他们成为她最好的不在场证人。

　　今晚本是要从孟员外那里套取孟氏贿赂官员的名册，却不想遇见了他－－萧默。

　　“哐哐哐，我家莲姑娘有请。”萧默的房门终于被敲响。

　　萧默跟在侍女身后，微微有些拘束。他听见隔壁男子声音停止后，有侍女说：“孟员外睡着了，你们扶他出去。姑娘屋里不留人过夜。”还听见有人说：“送洗澡水进来。”

　　那么，此时，那位莲姑娘应是正在沐浴。

　　推开房门，轻纱飞舞，屏风后隐约有人影晃动，还隐隐传来撩水声。

　　萧默顿时红了脸，转身便要出去。

　　“不知萧公子执意要见红莲，所谓何事？”一个女声穿破空气刺进他的心脏。

　　萧默怔在那里。这个声音，这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