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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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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坏了两匹布料,阿缘总算为阿炎做了一套合身的衣裳。
阿炎凤眸晶亮,鼻梁高挺,个子也高,长大后定然是个俊朗的男子。他不是受宠的皇子,父皇赏赐也少,得了新衣十分开心,低着头看了好一会儿了。
“阿炎本就是个漂亮的孩子,穿上新衣更精神了。”阿缘微笑着打量穿着新衣的阿炎:“来,抬起头,转过身去让我看看。”
阿炎听话地转过身去。
阿缘见并没有不齐整之处,这才满意了。
阿炎也很是喜欢这件新衣,在破损的铜镜前看了好久。
“母亲,父皇今日夸赞我的功课了。”阿炎依偎在阿缘身边,照例告诉她这一天的事:“我一定好好努力,让父皇更喜欢我,早日来接母亲回景阳宫。”
他年纪还小,不懂得废后是一桩多么严重的事,以为父皇喜欢他,也就会重新对阿缘好起来。
阿缘离了景阳宫,便知道回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少冉敢废她,就不怕梁国责怪,先前她安慰玉梅的话也不过是安慰自己。如今早已过了特使该来的时日,却不曾听到什么风声,想必少冉是不怕同梁国决裂了,也许特使再也不会来了。
每回阿炎提起父皇,从不会谈论贤妃生的弟弟。阿缘知道他再乖巧也定不如贤妃的孩子受宠,人前一定受了许多委屈,可他从不说。
只恨她如今翻不得身,不能在人前护他,反要这个幼小的孩子藏着掖着不让她担心。
“母亲就指望阿炎了。”即便如此,她仍是含笑回应阿炎:“不过就算你父皇称赞你了,今日饭后母亲还是要考较你的功课。”
阿缘学识不差,只是在后宫里通常没有用武之地,但她意外地发现自己可以将所知的一切教给阿炎。教导阿炎的先生并不尽心,许多东西都不耐烦讲透,阿炎问了也只胡乱搪塞。阿缘便叫他有什么问题只管问自己,先生不同他说的,她来教给他。
“母亲尽管考我吧!”阿炎自信满满地说道。
幸好还有阿炎,她想,若是没有阿炎,要什么没什么的冷宫日子该怎么过呢?
“娘娘,特使什么时候来啊?”玉梅已问过她许多次。宫里捧高踩低,阿缘初失势时,还有人同情玉梅帮着她些;眼见着贤妃愈发受宠,俨然有封后之势,那点儿同情心也越来越淡薄,渐渐地没有了。玉梅受尽了冷眼,每每回宫都要向她哭诉一番,阿缘少不得安慰她几句。
“会来的。莫忘了,我是梁国皇帝的亲妹妹,是皇上亲自求娶来的,皇兄不会不顾我。从梁国到大夏路途遥远,天气难测,特使在路上耽搁数月也是常有的事。我们且耐心等着,特使总会来的。”她眼神坚定,令玉梅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冬天来了,配给冷宫的碳并不多,她让玉梅全用在阿炎身上了。孩子年纪小,冻不得;她境遇已不可能更差了,忍忍就过去了。
阿缘从未经历过这么冷的冬天。门窗都透风,褥子被子也不够厚,即使玉梅替她暖过床,睡到半夜也冻醒了。后来阿缘夜里便和衣而眠,至少能暖和些。
棉衣她都拆过一遍,将阿炎的棉衣缝得厚厚的,自己的却薄得抵御不住外面的寒风。外面风大,她便不出去,只在屋里多走动走动,让自己暖和些。
送来的饭菜里,肉食也越来越少,阿缘尽数留给了阿炎,只吃素食。为了不让阿炎看见担心,她将自己用膳的时间提前,好让阿炎看不到她吃的是什么。
她本就纤瘦,如今更是瘦得下巴也愈发尖了,一双眼睛显得愈发大了,却远不如从前神采奕奕。
“母亲怎么又瘦了?”阿炎摸着她的下巴,小小的孩子早已学会了担忧。
“母亲本来就这样,并没有变瘦。”阿缘笑道,捏着他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棉衣不够暖?”
“母亲的手才凉。”阿炎用小手笼着她瘦得快没了肉的手指:“我帮母亲暖暖手。”他说着,低头努力往阿缘手上哈热气。
她都这样,玉梅自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原本娇生惯养的阿缘没病倒,玉梅晾衣服吹了点风却受了寒躺下了,虚得厉害,连地也下不了。
冷宫里的奴婢不给抓药,只能靠休息养着身子。
“娘娘,奴婢没事,奴婢去热饭食给娘娘吃。”玉梅手抖得厉害,却还强撑着想从床上坐起来。
过得这样苦,玉梅却从不曾在她面前抱怨过半句。想起自己从前并不看重玉梅,阿缘心里便十分后悔,后悔以前没能让玉梅过得更好些。
看着这样的玉梅,阿缘还怎么忍心让她再劳碌?她按住玉梅:“你躺着别动,我自己来就好。”
“娘娘,这怎么行?怎么能让您做这种粗活?”玉梅惊道,不顾阿缘阻拦,一定要起身。
“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和阿炎就更没法过了。”阿缘手上使劲,让玉梅无法起身。她的力气其实没有玉梅大,可玉梅实在是太虚弱了,丝毫力气也没有,才会挣不开。
她望着玉梅的眼睛,忍住眼里的泪:“你好好歇着,快些将身子养好,这才真是在帮我。”
玉梅却哭了起来。
“娘娘……娘娘,奴婢一定快些好起来!”玉梅很少哭,更少见哭得这么厉害。
阿缘虽然那样说了,但其实心里并没有底,她是没有做过粗活的,连怎么做、有个什么章法都不知道。可看见玉梅哭,她也只能将一切不确定收在心里,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阿缘望不见冷宫日子的尽头。即使阿炎出落得十分优秀,也未必能成为少冉看重的皇子,更未必能将她从这种悲惨的境遇里拯救出去。
少冉从未来过冷宫,想必也不会想来。阿缘在日复一日的等待里已渐渐放弃了从未说出口的期望,不是她等了,他就会来;更不是她痴心着,他就会被感动,回头来看她一眼。
纵然她将阿炎教导得再出色,一旦成为他抛诸脑后的人,再怎么好也都是过去了。何况在他眼里,她是那样不堪。
可是有阿炎在,有玉梅在,日子就得继续过下去,实实在在地过下去。少点吃没关系,穿不暖没关系,能熬着撑得起盼头,她也就满足了。
大多数需要的物资,内务府都会叫人直接送过来;但总有需要自己去取的。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见皇上似乎已然忘记了这个女人,内务府更不尽心了,许多该送的东西也不送了。
若是玉梅还好着,她会去取,可她病了,又不能不去拿,阿缘思前想后,咬咬牙,决定自己去。
她被废为庶人,却并没有被禁足,一直不踏出宫门,只是不愿意出去遇见别的人,看人家同情或刻薄的眼神。
“你又来干什么?催命啊?”内务府的太监没细看,以为她是玉梅,声音尖刻地说道:“走走走,现在还没到发东西的时候。”
都过了五天了,这个月的炭火却还没发。阿缘每个月省着用,本是储备了一些的,可玉梅病了,已经都用掉了。阿炎的那部分倒是早送到了,她的却一直扣着,若不是玉梅病了,她也不会急着过来。
“不是已经过了五日么,怎地还没到时间?”阿缘是做惯主子的,说话自然不会太客气。
“你是……”她一开口,太监就知道她不是玉梅了,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她是废后。还从未有主子或曾经是主子的人亲自来领东西,太监不由得愣了愣。
但废后就是废后,也不是主子了,只是作为曾经侍奉皇上的人,宫里还养着罢了。太监认出了她也没有更恭敬些,哼了一声说道:“冷宫的份例早就送过去了,那个贱婢天天来撒泼多要也就罢了,你好歹曾经是主子,可别不顾颜面死缠烂打。”
阿缘气郁。送都不曾送,他硬要说送过也罢了,不仅诬蔑躺了近十日没起身的玉梅,连她也逃不过侮辱。少冉和其他妃嫔如何折辱她另说,至少都是这宫里的主子;这个太监不过是个奴才,竟也敢如此待她,简直毫无礼数。
“你几曾送过?还敢信口开河如此侮蔑本宫与玉梅!”阿缘气急,一不留神口误了。
那太监不是个善茬,立时嘲讽道:“你如今庶人一个,早不是皇后了,还‘本宫’‘本宫’的,莫不是神志不清,来这儿闹事了?”
“你!”阿缘叫他揪住了小辫子,气得脸通红。可她记得自己是来取东西的,如今没了身份地位叫人欺负,与人争执也没有益处,不得不低头。
“这个月的炭火并没有送过去,我只是来要这个罢了。”她缓和了声音说道。
太监见她服软,却并没有见好就收,不耐烦地轰赶她:“怎么给脸不要脸?早就送过去了,你竟然说没送,还来讹诈。梁国不是自称最重品德,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