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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章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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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重重摔落下去,趴在张芦鹤身上。张芦鹤用一只手臂遮挡住脸,不住的喘气,却不动也不说话,袁鸣城将他的手握起来,发现底下全是泪水。他不觉受了一惊,以为是哪里受伤了,连忙翻身要起来查看,这时下意识抹了一把两人的肚皮上,发现竟又是一片湿滑。
      袁鸣城看了看手掌,片刻后才笑道:“张芦鹤,你这个哭包。”
      张芦鹤吸了吸鼻子,虚弱道:“滚你的罢。”
      窗外的雨声未停,香气如白雾依然服帖着玻璃不散。他意犹未尽地躺下去,将张芦鹤赤|裸的肩膊收拢进怀里,继续悄悄说给他那句陈词般的情话,直到哄他睡着了,再放心同他做一场滥调般的长梦。

      张芦鹤第二天直睡到大天亮,夜里他被袁鸣城摁着放纵一场,竟一个梦没做,醒来以后倒是倍添了精神。
      袁鸣城早将屋里收拾利索,此时看他睁眼,便从水盆里提了毛巾过来,笑道:“起来罢?”
      他的笑容里总带着浑然天成的宠溺,张芦鹤不免尴尬起来,再一想两人把各种事都做齐了,于是耙了把头发坐起来,将脸伸过去由他伺候,边道:“腿疼。”
      他先是拼着徒步行走数日,昨天又忘乎其形跪了半宿,一条伤腿快要折腾地变了形。袁鸣城为他擦完脸,然后蹲下将那条小腿从被单里拉出来,从脚踝向上一点一点轻捶松捏,活络神经,把张芦鹤舒服地直哼哼。
      袁鸣城抬眼看了看他,笑道:“哎,小瘸子。”
      张芦鹤倚在墙上,半睁了眼睛,想踹他又懒怠动,道:“胡说八道。”
      袁鸣城握着他紧实的肌肉,道:“记得你说过,腿万一瘸了算我的,得伺候你一辈子。”
      这句话张芦鹤倒死活没了印象,不过有人肯伺候终究是好的,以后是没法将他再当儿子看了。他脸上静静红了一红,方觉察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然发生了转变和位移,只是变作了什么,移到了哪里,他想不出。
      袁鸣城却是副喜眉笑眼的样子,嘴里还破天荒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乐滋滋地忙活。他出去抬了炕桌,把一碟小咸菜并两大碗白粥端进来,跟着盘腿坐好,用油纸包了厚厚一摞葱花油饼,也不嫌烫,递至张芦鹤面前,笑道:“哎,给。”
      他于口中嘶了一声又想了想,重新喊道:“老张。”
      张芦鹤抬头,莫名其妙地瞧他。
      袁鸣城眨眨眼,改口道:“鹤子。”
      这次张芦鹤是真尴尬了,不接不动,仅捏着筷子指着他骂道:“小王八蛋,还蹬鼻子上脸了你。”
      袁鸣城毫不介意,他是个初尝爱情滋味的大男孩子,因为就在刚刚才度过的那一晚里,对面这人已经变作了自己的恋人,他为此而愿意长时间的欢悦放肆,所以冷不丁凑过去在张芦鹤颊边吻了一下,笑道:“我喜欢你。”
      他的确喜欢他,很愿意将他当做一个小玩意一直捧在手里。
      但这句话张芦鹤已经听过千百遍似的,他仍低了头,咬了一口饼,含在嘴里嘟嘟囔囔抱怨道:“我知道了,不要总说这些话了!”

      饭后袁鸣城将衣服拿出去洗,那位格林医生又来了一趟,张芦鹤独自大无畏地迎接了他。直至他再度看见那只小白匣子的时候,才慢悠悠下炕趿拉了鞋,沉着脸一瘸一拐挪到门前。
      格林医生熟练挤出针管中的气泡,用夹生的汉语道:“打针,比吃药可以很快的好。”
      张芦鹤望着那锋利的东西吞唾沫,抵触道:“我好了,不用了。”
      格林医生耸耸肩,颇为无奈冲他比了个三次的手势。张芦鹤整个人都崩溃了,果断掀开帘子溜之大吉,这些天他经受的折磨太多,需要好好找一个清净的地方,为自己松松紧绷的弦。

      河口是个又好又坏的地方,张芦鹤素来对其认识的只是同时汇集了江和海,此刻看着漫野飘荡的芦苇,渐渐又感觉出别样的荒凉来。
      他一路沿路出来,越来越发现这里并不如想象中丰饶,起码作物粗陋,人丁稀少——居民也大多是惯于出海的渔夫,随处可见弃置的破舟烂网,这与县内那些精巧别致的房舍完全是大相径庭了。张芦鹤走了约莫二三里地,艰难地找了块石头歇息,顺手捏了把湿土闻了闻,酸臭难耐,果然栽芦苇的地方不再适合种庄稼。
      他又开始想念高远县了,不知道想念的是人还是地方,但只要是能回去,他便有把握再闯出一片天地来。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海风吹拂过来,压到了一片展叶芦苇的茂盛须子,远远现出两道人影子来。张芦鹤觉得熟悉,禁不住抬眼望过去,发现原来是袁鸣城与那个说话喜欢啰嗦不止的周参谋长。

      周参谋长道:“今天早上才收到的电报,整个直鲁地区已经炸掉了锅,乔主席亲自上阵督战,放着自己地盘里的老顽固们不去扫荡,却把矛头指向了这个方向。”
      袁鸣城尚挽着两只袖子,表情凝重,一言不发。周参谋长拍了拍他肩膀,道:“除非你能说动张师长,将驻扎在高远县的兵力调派过来,咱们齐心合力,也不是不能抵挡住的,毕竟北方政府如今作战重点不在直鲁,外患猖獗,乔主席不可能将战线拉得过长,恐怕他急匆匆的此番北征,还怀有别的目的罢?”
      袁鸣城沉吟片刻,道:“我们的师部失联好一阵子了,我……就我所知,乔主席日前已经派人进驻高远,如今里头是个什么情况的确不好掌握。”
      周参谋长啊呀一声,满面愁苦道:“总长不在,河口便守在这条路线首当其冲的当口上,怕是难守了。”他悠悠道:“人常言道,背靠大树好乘凉,如今在这世道上,谁不是看人下菜碟,孤军奋战终究是要被剿灭的。”
      袁鸣城也没什么话好说,只问道:“总长什么时候回来?”
      周参谋长仿佛没了刚才攀谈的兴致,颓唐地摇摇头,负着手走开了。
      袁鸣城呆站了一会,与他背道而驰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了坐在石头上的张芦鹤。他无比意外,望了望左右,问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张芦鹤手里榷了根芦苇茎子,在地下上画了个圈,也不看他,只道:“原来还真是在打家里头那点兵的主意。”
      袁鸣城不知道刚才的对话被他听进去多少,蹲在他旁边,小心翼翼解释道:“他们的兵力不强,知道不是政府军的对手,便想了这么一个办法,迂回地想通过我来问你的意见。”
      张芦鹤心里明白他说的是实话,但想想要跟乔尚山打,心里就不由犯怵。更何况他的张师连遭重创,如今生死未卜。这里又是个败絮其内的贫瘠地盘,更别提如那姓周的所设想的什么“前后夹击”、“竭力反抗”了,再怎么样抵抗都是蚂蚁撼树,使人绝望。他长吁口气,道:“宋芳田那个老小子,他也算是跟了我三年,我硬是没看透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肯把你引到河口来,就有一定把握乔尚山能打到这边来。别看河口现在是块独立的地方,且不管他那个总长究竟是个什么角色,我只听着那姓周的有个投降的主意。你跟我回去收拾东西,咱们马上走。”
      袁鸣城拉住他的手,道:“不急,我更想见见他说的那位总长。”
      张芦鹤知道他不死心,但心里愈加烦闷,自知道李延峥先一步被派驻了高远县,都恨不得能插翅膀飞过去看看。他甩开袁鸣城的手,道:“那老子自己走,横竖打过来的是你老子,不是我老子,你当然不急。”
      他图嘴快,把袁鸣城噎得一怔。张芦鹤心道不妙,但一提起来乔尚山就难以自控,他拧了眉头,愣是撑着没说话。
      袁鸣城面色阴郁,也不分辨,站起身就往回走。
      张芦鹤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缓缓站起来,歪歪斜斜地跟住他。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皆是一愣。那格林医生倒是好耐性,坐在椅子上一等就是大半晌,此刻见他们回来,忙起来开了匣子,微笑地用了一句俗语,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张芦鹤脸色微变,转身就走,袁鸣城这才明白过来,伸手拽住他胳膊,道:“回来打针。”
      这次他主动给了台阶,倒让张芦鹤不得不下,只好硬着头皮又回来。袁鸣城将他拉到炕头上趴下,利索扒掉一点裤子露出皮肉。格林医生重新取出针管,夹了沾酒的棉球往那里擦去。
      那冰凉的前兆无疑加重了张芦鹤莫大的恐惧,他有些发抖,自顾自先攥了拳,又松开。袁鸣城会意,将自己的手递给他,他便狠狠地攥住了。
      袁鸣城露出一点微笑,道:“要走,也得打完明天的针再走。”
      张芦鹤不敢动,无声地说了个滚。
      袁鸣城看着那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注入他的体内,张芦鹤却僵直的像块木板,不嚣张了,不跋扈了,一动不动。他忽然有些报复到的快感,心里道:这是个自私自利又欠收拾的小瘸子。
      但另一边他握着他的手,真心希冀着有一天张芦鹤愿意放下那些人,远离战争,甚至远离人海,找个安稳和平的地方,自己守着他,两个人好好过这长久的一辈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章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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