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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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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损啊!揭人家的短处对你有什么好处?”绎儿冲这那个声音的来处吼道。
“那你仗着你炉火纯青的马术,让马把我掀下地来,揭我的短处,你又是得了什么好处?”那一边,谢弘毫不相让,针锋相对。
“你是不是男人啊?这么点芝麻粒大的事,你一直记到现在!”绎儿赌气道,“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晕船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藏着掖着干什么。到时候,吐得翻江倒海,脸都扭曲得成了拧干的醤黄瓜!”谢弘故意气她,“何苦唻!”
“你才是醤黄瓜!我要是醤黄瓜,你就是……你就是倭瓜、苦瓜、大傻瓜!”绎儿竭尽全力地大声叫道,两只手攥得紧紧的。
“哈哈哈哈……”袁崇焕看着这两人幼稚的针尖对麦芒,如同看一出精妙的闹剧,眼见这吵得不可开交,这才解围,“行了!行了!你们这是集市吗?又是倭瓜又是苦瓜的……”
“傻瓜放在集市上卖吗?你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你……”绎儿气得眼泪要出来了,于是赶紧搬救兵,“停船!停船!我要下去!我要找祺哥哥!”
“停船?这船可归我管,你叫停就停啊!”谢弘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几乎癫狂更加得逞。
“袁伯伯……”绎儿拼命去摇袁崇焕,“他欺负我……”
“好了!弘儿,不要再闹了!”袁崇焕示意谢弘,“差不多了!能把小祸头子气成这样的人,你真是头一个了!外面风大,都进舱里吧!”
“是!”众将应了一声,陆陆续续跟着袁崇焕进舱里去了,甲板上只剩下绎儿和谢弘对峙着不动。
“你不进去?站在这里还想挨骂吗?”谢弘试探着开了口。
“要你管!我喜欢在甲板上吹风!”绎儿扭头就往船头跑,扶着船头的栏杆站着,气鼓鼓的背对着他。
“我也喜欢在甲板上吹风!”谢弘跟了过去,站定在她身畔。
绎儿往外移了移,和他保持距离:“你过来干吗?”
“怕你想不通跳海啊!”谢弘笑着打趣。
“放心吧!要跳也是你先跳!”绎儿白了他一眼,扭过身不看他。
“哎!”谢弘拍拍她的肩。
“别碰我!动手动脚的!”绎儿打开他的手。
“给你东西!”
“谁要你的臭东西!”绎儿赌气。
“你真不要?”
“说不要就不要!”绎儿硬气到底。
“那好!一会儿再吐,可别怨我啊!”谢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船头劈开风浪,飞快地前行着,颠簸得幅度也越来越大。绎儿的胃里又翻腾开了,扶着栏杆都站不稳:“呕……”
谢弘摇摇头,伸手抚抚她的背:“好点没有?”
“好没好关……关你什么……呕……”绎儿想嘴硬也没用。
谢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喏!”
“什么……”绎儿有气无力。
“你吃了就会好一些。”谢弘打开锦囊,捡了一枚梅子塞进绎儿嘴里。
“……什么呀……”绎儿问道。
“梅子!晕船的人吃了以后会好一点,至少不会吐成这样。”谢弘扶着她,“里面有核,别忘了吐。”
“谢谢你……”绎儿心里一热,不再跟他置气了。
“不用谢我!我只是怕你吐脏了甲板,又要麻烦弟兄们刷洗。”谢弘贫嘴,“我这是体恤下属……”
“你……”绎儿刚消的气又被他堵了回来。
他们俩在甲板上唇枪舌战之际,座舱里,袁崇焕的中军会议也在紧张地讨论着。
“我和泽清去京城催饷时,听兵部郎中余大成余大人说,天子接到督师的上疏曾经当朝议事。”泽洪禀报道,“天子问朝臣:‘关兵动则鼓噪,吝边效尤,如何得了?’礼部右侍郎周延儒大人道:‘军士要挟,不单单是为了少饷,一定另有隐情。古人虽罗雀掘鼠,而军心不变。现在各处兵卒动辄鼓噪,其中必有缘故。’”
“哦?那皇上怎么说?”何可纲关切道。
“皇上说:‘正如此说。古人尚有罗雀掘鼠的,今虽缺饷,哪里又会到这种地步呢?’言下之意,分明是对我们不信任!”祖泽清答道。
“那军饷之事呢?”祖泽润问道,“其它的都是废话,可催到粮饷了?”
“甭提了!我们在兵部、户部磨了许久,孙大人和钱大人从中帮着周旋,方才答应先给两个月的兵饷,听说还是从皇上自己的荷包里讨来的。至于粮草的事,大约又要等半个月以后了。”祖泽洪说起这些显得义愤填膺,“督师,眼下宁远、锦州、蓟镇的兵变暂时可以压住,但两个月之后呢?”
“依我看,皇上对督师已经产生了猜忌,这后几个月的粮草,估计也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何可纲业已习以为常了,“不知年前省下的一百二十万两饷银可还能派得上用场?”
“这次的三处兵变就用了七十万两饷银,只剩五十万两,还得支撑到年末啊!”袁崇焕忧心忡忡地叹道,“入了冬,马上又要添置越冬的棉衣柴火,还要储备粮草,翻修大营,一下子最少也要用掉三十万两。剩下二十万两,是说什么也动不得的。若是万一再和皇太极接仗,那可就是砸锅卖铁也不够啊!”
“倘若能避开与皇太极接仗,是不是可以支撑到明年开春?”祖泽润估摸着。
“大约勉强可以吧!但是,我们又如何保证皇太极不打我们?”祖泽洪拧着眉头。
“我倒有个主意,却不知督师意下如何?”何可纲似乎是考虑良久的沉峻。
“可纲,我心里也早已有了个主意,酝酿已久了,迟迟难以决断。我调你回宁远,一则是为了避开锦州兵变,二则正是为了此事。”袁崇焕沉吟了片刻,也开了口,“我打算借与皇太极议和,拖延时间稳定局势。你意下如何?”
“可纲不才,与督师想到一处去了!”何可纲面露惊诧之色,继而又陷入两难境地,“如果这样固然最好,可是背主议和,上一次督师这么做朝廷已有微辞,若然这次再提,只怕对督师大为不利。”
“眼下稳定宁锦局势为首要,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袁崇焕权衡利弊后毅然拍板,“咱们一回宁远,立刻着手办这件事。”
“好!”何可纲点点头,眼神中充满对袁崇焕崇敬的激动,“朝廷有什么罪名,咱们一起扛着!”
“那东江的事呢?”祖泽洪又把另一件事提上日程。
“毛文龙占着皮岛,天高皇帝远,扼守东江之险要,却从来没有出过助守之力。名济朝鲜,实则无事鬻参贩布,有事亦罕得其用。既然无用,不如除去他,免得占了饷银又不办事。”袁崇焕早已经有了决断。
“我看,这事还是再缓缓,毕竟毛文龙在京城颇有势力和靠山,擅自动手杀他,恐怕犯了众怒。毛文龙占了皮岛,称霸一方,不受朝廷节制,打了败仗还能加官进爵,与京中的势力不无关系。”何可纲表示反对,竭力谏阻,“何况,眼前辽东局势不稳,马上又要和皇太极议和。如果没有毛文龙在皮岛的潜在牵制,皇太极怕也不会就范。就暂且为了大局,留他几天,以观后效。”
“督师,我看何叔叔分析的有道理,还是缓一缓,等议和之事有了定局,辽东态势稳定,再除毛文龙不迟。”祖泽润也赞同何可纲的意见。
袁崇焕沉默了半晌,长叹了口气:“就暂且留他几天吧!”
“我看,不如派人前去皮岛,探探虚实,顺便监视毛文龙的一举一动。”祖泽清提议。
“这也是个好办法,督师您看呢?”何可纲觉得可行。
“这个……等回了宁远再做计议吧!”袁崇焕思量再三,也觉得可以成立。
“督师!”谢弘一打门帘进了座舱,“前面就是笔架山了,是否停泊休整?”
“还有多远可以到宁远?”袁崇焕问道。
“今天顺风顺水,估计过了午晌就能到了。”谢弘答道,“督师要是紧赶着回宁远,就在船上用饭,不作停泊了。”
“那就不停了,直接回宁远吧!”袁崇焕吩咐。
“是!”谢弘打了门帘便要出去,却被何可纲叫住。
“绎儿呢?刚才半晌没见她了,去哪儿了?”何可纲笑道。
“她呀!”谢弘笑得得逞,“她老实得很,在我旁边待着呢!半步不敢离!”
“哦?”袁崇焕一舒刚才紧拧的眉头,倒是饶有兴趣,“小祸头子这么老实倒是少见呐!你用什么法子降住她的?说出来,大家以后也都好照着学啊!”
“嗨!也没什么!她不是晕船嘛!我带了一样晕船的人离不了的东西……”谢弘正要海侃,却听得船头那边绎儿的高叫:“喂!再给我一颗梅子!我这颗吃完了!”
“喏!就这样!”谢弘努努嘴。
座舱里顿时爆出一阵朗朗笑声。
绎儿扶着栏杆在船头蹦达,扯着嗓子狂喊:“谢弘!你听见没有啊——”
谢弘一打门帘冲她叫道:“过来吧!吃饭了!”
绎儿摇摇晃晃挪到座舱前,勉强站定:“现在吃什么饭?算早饭还是午饭呐?”
“吃过海里的虾婆没有?”谢弘很神秘的问道。
绎儿摇头:“什么虾婆?还虾公呢!”
“你进舱里去,我去端来!”谢弘煞有其事地做了个“请进”的动作,自己一溜烟跑了。
绎儿懵懵懂懂地挪进座舱,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好奇道:“袁伯伯,虾婆是什么东西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袁崇焕也不透露,只是笑。
“三妹,那东西很鲜美的,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的。”祖泽洪他们相视一笑,似乎都吃过的样子。
“真的么?”绎儿感到自己太走运了。
“来啦!”谢弘端着一个大盘子进了座舱,身后的侍从帮他捧着碗筷佐料。
绎儿扒着谢弘手里的盘子一看,顿时捂住了嘴,惊愕不已:“咦——这就是什么虾婆虾公的吗?这哪里是虾子,分明是毛毛虫嘛!好恶心啊!”
“喂!三妹,你自己不吃,不要用那么恶心的形容词嘛!”祖泽清嫌她说得倒胃口。
“本来嘛!这种东西会好吃?鬼才信呢!”绎儿一副活见鬼的毛骨悚然。
“这东西不中看,但是很好吃的。”袁崇焕率先夹了一只。
“咦——”绎儿闭着眼睛不敢看,“袁伯伯,你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好恶心啊!”
“你忘了?你袁伯伯可是最能吃的广东人呐!”何可纲也抓了一只剥起来。
“广东人最能吃吗?”绎儿壮着胆子睁开一只眼睛从指缝里看着几个吃得津津有味的人,皱起了鼻子,“这种恶心的东西也吃么?”
“我们广东人有句话,叫做‘两条腿的,除了人不吃;四条腿的,除了板凳不吃。’其它的统统可以拿来吃的!”谢弘吃得得劲儿,“嗯——味道还不错!只是没有老家的甜……”
“嗯!的确是少了一点甜味……”袁崇焕品评道,“不过,好久没吃了,偶尔吃一次还是种享受……”
“吃一个吧!”谢弘抓起一只递到绎儿面前,“它也就是样子唬人……”
“啊——”绎儿拨开他的手,落荒而逃地冲出了座舱,只留下了座舱里几个美食者的哄笑声……
月下的宁远城依山傍海,站在城楼上,不远处的长岭山连绵起伏,柔和温婉的曲线仿佛夜的女儿在沉静中小憩一般。海面上一层白蒙蒙的海雾,便仿若她呼吸的轻柔,细细用心,似是还能感觉到咻咻的生气,薄纱样的萦绕不断。
已是秋寒近冬了,绎儿穿着单薄的秋衣站在城楼上,耸了耸肩膀,当胸扯紧了白兔绒的披肩,生怕它的不慎滑落让夜风有了可乘之机,于是白天的活泼劲儿也全部收了起来,不时呵出一团团的白气。明天就要被祖大寿遣回关内的永平了,又要在绣楼上天天跟那些纠缠不清的针头线脑打交道,恨都恨死了。她真恨自己是女儿家,恨自己错生了年代。倘若能先生几百年,也许什么花木兰、穆桂英的在她面前都得去见鬼。
可是……然而……
想到这里,她沮丧地长吁了口气,往远处望去,却不经意的发现一骑飞驰出城的熟悉身影,立时间忘却了沮丧的冷清,一路冲下了城楼,翻身上马,扬鞭追了去。
前面的背影大约是听出了身后的马蹄疾,放慢了速度等她追上来。
“我就知道是你!”绎儿猛抽一鞭,终于撵上了他。
“你不睡觉跟着我干吗?”谢弘回头笑道。
“你还没回觉华岛?”
“怎么了?看不顺眼?”谢弘的嘴角依稀挂着顽皮的笑意。
“我以为你吃完饭就走了呗!”绎儿腾出手紧了紧披肩,“既然这么晚了,还赶着回去干吗?晚上出海不安全的!”
“你是关心我么?我有没有听错啊?”谢弘幽幽的笑起来,透过熠熠的鹿眼,分外顽皮。
“我只是想知道你赶死似的要做什么?”绎儿被他狎熟的顽皮笑容弄得不自在,“你少自作多情!”
“军机大事,无可奉告!”谢弘狡黠的扮演着深沉。
“你能有什么军机大事?不过是带着一群小喽啰当你的海盗!”绎儿挟着嘲讽,没好气的甩出一句——她实不是他的对手,斗嘴的对手!
“好啊!”他陡然间又成了孩子样的较真儿,进而反唇相讥,“我是海盗!你是什么?跟着我,是想做海盗婆子么?”
“混帐!”绎儿抬脚踹了他的火龙驹一脚,“去死吧!你!”
谢弘却在他的火龙驹立起来之前,飞身到了绎儿的身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得意:“早晓得你会来这招!你以为就你的马术好?我装一次傻,你就把我当病猫?”
“那你试试看呐!”绎儿不甘示弱,暗下里卯足了劲回手去打,“你当我关宁铁骑的人是吓大的!”
谢弘让开她的拳头,伸手拉住了缰绳,却也不还手。只见放任玄鹰小跑了几步,停了下来。
“你干吗?”绎儿两眼睁睁的看着他。
谢弘跳下马背,跑回头牵他的火龙,煞有其事地摸摸火龙颀长的瘦脸:“看看!踢疼你没有……这个蛮丫头下脚忒重了吧?啊?”
“喂!你说谁呢?你敢说我是蛮丫头——”绎儿眯嬉着眼睛,一副威胁的口吻里带着几分可爱的酸醋味,仿佛见不得他对火龙“嘘寒问暖”。
“我说是你了么?”谢弘翻身上马,一纵缰绳有说祖绎,“我指你名道你姓了?我说你是蛮丫头——么?”
“你——”绎儿的凤眸里晃过一抹流光,更确切的说是杀气,扬鞭就指他,“你这个蛮子!犊子!我不宰了你,我不姓祖——”
“哈哈哈——”谢弘见这蛮丫头气急败坏,笑得愈发放肆,“好啊!好啊!你改什么姓都随便!就是不要改了跟我姓啊!”
“混蛋!你给我站住——”绎儿催马追了上去。
“我上辈子欠你的吗?你干吗老阴魂不散的跟着我?”谢弘蹊跷着屏住笑回头。
“是啊!你欠我——欠我一条命——”绎儿咬牙切齿。
“别找借口了!你是不想回家,又要逃跑吧!”谢弘一双鹿眼弯弯的在脸上笑着,眼神倒是体己得很,“想跟我去觉华岛吧?”
“自作多情!谁稀罕跟着你!”绎儿努力吞吞口水,有意唏嘘一声以示不屑。
“那敢情好!我去觉华岛,你就不用跟着了!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谢弘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我也去!”绎儿竭力收起自己实际上黯败的笑容,却显然力不从心。毕竟,她除了溜去觉华岛,别处都有熟人张网相候的去不得,反正祖大寿总不会动用宁远的水师去把她押解回来。
“你去做什么?”
“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也不再顾及什么斗嘴的胜负了,她可不想关在家里被闷死。
“哎呀!真是……”谢弘啧啧地摇摇头,“你的脸皮真是比城墙拐弯还要厚呐!死皮赖脸的!明明是跟着我,还犟嘴说我自作多情……”
“少废话!你!”绎儿拨马扬鞭,不过这一鞭却是打在他的火龙驹身上,火龙驹“嗖”得冲了出去。
“你这个蛮丫头——”
待到下船时,已是天明时分了,启明星在东方的穹隆上只印着一瞥淡淡的影子,也渐渐随着晨曦的显现而迷失了踪迹。
绎儿一脸倦怠,只希望好好睡一觉,还没等开口就听见谢弘叫道:“你们速速调拨好两艘草撇船,一会儿回头就用!”
“是!”
绎儿只感觉到面前哗啦啦刮过一阵疾风,隔着眵目糊的朦朦胧胧,隐约可辨的除了两个卫兵的咻咻呼吸声,有的也不过是一片骇人的空荡潮声。
她揉揉眼睛,才醒过味来,便被谢弘匆匆带来的一阵风扯住了衣袖:“你匆匆忙忙的,要赶死么?”
“说梦话呢吧!困了去村子里睡觉吧!我赶时间办军务要出海,先走了!”谢弘拨开她要往船上走。
“唔——出海啊?好玩么?我也去!”绎儿一把拽住他。
“玩命!大小姐,我看你还没睡醒呢!去睡吧!”谢弘挣脱她要上踏板。
“没关系,去了回来再睡!走啦!”绎儿懵懵懂懂地撇开他先爬上了甲板。
“将军,一切就绪,走不走?”同行船上的副手叫道。
谢弘轻捷地跳上甲板,一挥手:“好!出发!”
船又徐徐离了岸,谢弘回头之际,绎儿已经憨态可掬的倒在甲板上呼呼大睡起来。
“唉!真是怕了你!这样也能睡!”谢弘把她抱起来,自言自语的慨叹道,“真怀疑!你是不是女人呐!”
也不知过了多久,绎儿迷迷糊糊醒过来,睁开惺忪的眸子,立时清醒了起来,视野里模模糊糊的只有桌边伏案大睡的背影。她虎得爬了起来,忙不迭地在自己身上摸了个遍。
“还好——”她大叹衣冠尚且整齐的幸运同时,两颊兀自一阵发烫。
她掀开被子,跳下吊床,蹑手蹑脚地凑到他近前,扶着桌案坐了下来,双手支颐定定地看着他的白痴睡相。
其实他睡得也不是那么白痴,湿濡恬净的脸上沉峻代替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和不羁,竟透出了皎皎英气。那挺拔的剑眉浓浓的泛着健康的黧黑,轻扬的唇角,如膏一般的亮泽。绎儿忍不住神使鬼差地向他的唇伸出手,仿若梦幻中孩子的好奇心的驱使。
刚将手伸了去,却惊动了他,他猛得睁开眼:“你干什么?”
“没……没什么啊!”绎儿一阵恐慌,急急撤回了手,背到身后,脸却越发红了,“啊——你——你流口水了!我帮你擦擦嘛——”
“有么?”谢弘刚被她的诡异弄得脊梁骨冒凉气,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慌手慌脚去擦嘴角,“……喂!你存心耍我啊!哪有啊!”
“怎么没有?干了呗!”绎儿单点了点眼睫毛,一脸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无辜状。
“看看你这双眼睛,要没有事儿,我跟你姓!”谢弘站起身直逼她的眼睛,像要看穿她的诡计量,“还不老实说!”
“好啊!好啊!”绎儿眼睛一亮,抚掌笑得猖狂,“你若姓祖的话,不若——做我的侄子吧!反正泽清哥哥还没儿子,我替他收了!”
“你……”谢弘扬起手。
“你打呀!侄子打姑妈啦!”绎儿夷然笑得肆意,“打啊!”
“好男不跟女斗!一会儿晕船可别找我!”谢弘收了手,却以退为进的来个下马威。
“哎——”绎儿不吃眼前亏,赶不及的示弱,“好了啦!你都说好男不跟女斗了,还挂在心上做什么?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东江。”谢弘只简单的吐了三个字。
“去东江做什么?”绎儿打破沙锅问到底。
“军机大事,你可不可以不问啊?”谢弘没好气。
绎儿的眼睫毛低了下去。
“胃还难过么?”
绎儿摇头,也没抬头看他。
“奇怪了?你怎么不晕船了?”谢弘打量她一个上下,擎着指头支着下颚发疑。
“你希望我晕船么?我偏就是不晕不晕不晕——”绎儿蓦得抬头,带着一腔憋闷的委屈有意尖扭细捏的挤出来。
谢弘听得刺耳,忙不及躲了出去。
绎儿却不罢休,追到了甲板上与他并肩站着,浩浩的海风让她的委屈一溃而散,于是受用的展开双臂,阖上了眸子:“嗯——真舒服!像飞一样——”
“是么?”谢弘懒得搭理她孩子气的神经质。
“哎!不信你试试嘛!”绎儿雨过天晴的格外热情,并不避男女之嫌,从身后抓着他的胳膊托着展开,“是不是飞一样的?嗯?”
“阿嚏!”谢弘甚没情趣的打了个喷嚏。
“喂!你有没有搞错啊!这个时候打喷嚏!”绎儿用力一甩他的手,鼓起嘴,恨死了他的俗无可耐的没情趣。
“你还怨我?要不是你占了床占了被子,我至于受凉吗?”谢弘冲她嚷道,“真是不讲理!”
“好了好了!”绎儿竟一把脱下了自己的兔绒披风,扔到他的脸上,“给你!咱们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