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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井绳之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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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石问这番话的时候,背着手,眼里仿佛含着璀璨的星子。
那星子里,既有得意,也有气势,远远不似当年与他对账报数时,那般低调,谦卑。
杨金水本想说五成,但是因为沈一石这不同往日的气势与自信,他还是改口为:“七或八成?”
沈一石勾唇一笑,朗声道:“错,是全部。”
杨金水错愕地睁大了眼睛,饶是已经知道,沈一石已是今非昔比,但也是没有想到,沈一石如今在这温州城内,竟然是所向披靡到了这般地步。
只不过……这温州城,看起来可要比昔日杭州还要富庶,沈一石毕竟是冒险逃脱一劫的人,怎么能做到不声不响地,重新在财富上,创造出如此版图呢?
沈一石对杨金水的惊讶很满意,也看出了杨金水的疑惑。
他便是希望杨金水疑惑才好,这样,他才能顺理成章地提起,他今日请杨金水一聚的真正用意。
沈一石转回身来,含着笑容,慢条斯理道:“杨兄必定疑惑很疑惑,沈某侥幸逃出生天,应该是躲还来不及,怎能在十一年的时间里,不仅不躲,还做出了如此大事。并且做出了如此大事,还没有被朝廷查获吧?”
沈一石熟悉的腔调里,多了几分似曾相识的难以捉摸。
但这反而让杨金水,找回了一分对沈一石的熟悉感。
杨金水也好奇,沈一石是如何做到今天这一切的。
而且,更主要的是,沈一石就不怕吗?经历过嘉靖四十年的那些,让他刻骨铭心的风波,他已经不想再沾半点旧日的事情了,可是沈一石却为什么,变得反而比从前更加雄心勃勃了?
杨金水真的很想知道原因。他认真地看着沈一石的眼睛,点了点头,算作对沈一石之语的肯定。
沈一石笑容加深,潇洒一撩衣摆,坐到了锦凳上,毫不避讳地坦然回答:“因为沈某,吸取了当年的教训,既抓住了机会,又不曾现身台前。”
杨金水思量着沈一石这话里的含义,看到沈一石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略略思忖,便坐了到了身边的锦凳上。
他其实,不觉得沈一石如今,能比过去高明多少。
商人,是永远不可能脱离官府存在的,官府,又永远不可能脱离皇权。这天下,总是那至高无上一人的天下,外臣也好,内臣也罢,庙堂也好,江湖也罢,都不过是上面眼里的一颗棋子,手心里的一个玩物。
孙悟空再跳,能跳的出如来佛的手心吗?他沈一石只要不做皇上,越做的大,便越是皇上和官员眼中的肥羊。就算现在,沈一石藏在台下,可是一旦皇上想要杀羊了,藏得再深,也会被揪出来,这是不可改变的定律。
死这种事情,逃一次是侥幸,再想假死第二次,基本是不可能了。沈一石他有什么本事,敢保证,能再逃脱一次?难道沈一石就不怕,玩的大了,真的死一次吗?
但是沈一石的自信里,又似乎有一种,极为强烈的笃定,令沈一石的自信,看起来那样牢不可破,让他也不禁想要知道,沈一石的底气,究竟来自于哪里。
杨金水的眼里,满眼皆是杯弓蛇影的井绳之怕,沈一石怎能读不出来。
可沈一石不在乎,他今天请杨金水过来,就是要帮杨金水消去那杯弓蛇影之怕。他会让杨金水明白,他已经找到了胜过那个无形定律的办法,而且,绝对有效、可靠。
沈一石微微勾了勾唇,坦然地继续道:“温州之地,比之七山二水一分田的苏杭,更加少田,再加上连年倭寇进犯,朝廷不允许出远海,让此地空有近海之便,却无近海之利,令此地人民,或者远走他乡,于千难万难中,挣一分更好的出路,或者咬牙留在此间,终日与贫困为伍。”
“然温州之地,虽然贫困,却一不乏头脑灵活之人,二不乏敢想敢拼之人,反而因为穷困已久,一但看到机会,便人人都渴望放手一搏,翻身发家。”
“当年海禁一开,温州之人,纷纷闻风而动,大举质押产业,筹措银钱,以求本钱,一搏发达。沈某在温州各地,广开典质庄,前期以低利,挤跨非沈某的产业,将温州典质庄一举垄断,从此温州民间放债,大大小小皆出于沈某手笔,温州大大小小生意,也皆由沈某决定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