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箫箫》沾衣

6、六·一生一死，触易悲伤

　　木紫烟：
　　这样……死去了也好吧……
　　笑自己轻付真心，本以为是良人，结果依旧狼心。只是我多年从妓，阅人无数，竟怎么也看走了眼。
　　罢罢罢，既是如此，何惜一命。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的。我既然看错了人，又何妨再效那蠢夫愚妇，跳井投缳。
　　不为威胁任何人，也不为让他后悔。只是，这样的我，还怎生活下去？现在的我，是连别人碰触都无法接受阿……
　　我的付出，远远超出我能想象的程度。原来，冷眼看世情，其实只是在等待一个让我不再冷眼的人。而当那人出现的时候，我会用尽全心，爱到至死方休。
　　我打开橱柜，果然找到了一条白绫。紫烟阁平时少有人来，何况我现在已经如此，大概，不会有人来打扰我吧……
　　抛上去，打个结。
　　我想，我就这样去了，也好。
　　“紫烟！我听说——”是颦姐的声音，她闯进房中，见我如此，呆住了。随后她抓住我：“紫烟，你作什么！醉欢院怎会有自杀之人，你坚强一点啊！”
　　“我……只是找不到理由，活下去。”我轻轻摇头，看着颦姐，“颦姐，我以前也认为为男人寻死觅活的是件很蠢的事情，不值得……可是现在我明白了，爱就是爱了，颦姐，没有值不值得的说法啊……”
　　“当然不值得！你知道我听到什么消息吗？林箫……林箫他因为拒亲，被打入大牢！”
　　什么？我愣住了，看着颦姐：“怎么会——”
　　“可恨我把探子都撤走了……否则不会这么晚才得到消息。据说皇上向他提起公主亲事，他宁死不应，被打入刑部大牢——死赵悫，这种恶心事情也做的出来，看我怎么整他！”柳颦低低骂着，我听她说的赵悫二字，感觉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现在的我，也无暇多想，只是抓住她：“颦姐，他怎样了？有没有事？”
　　“有人说他已经被处死了。”颦姐看着我，神情有几分担忧，“但都只是传言，紫烟，你不要冲动。”
　　如果……知道违背圣命的结果是他死，我宁愿他负我啊……
　　“我要上京……”我抓住颦姐的衣襟，“我要进京，颦姐，就算死，我也和他死在一起！”
　　颦姐抚着我的发：“紫烟，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
　　我并不相信颦姐的话，但是，反正大不了一起死，不是么？
　　他没有背叛我，这句话，让我死都会含着笑。
　　这就够了。
　　既是冤家，我怎能离开他？他若魂归地府，我也便跟着他把黄泉下。只要两心不假，我就随他去吧。

　　林箫：
　　小福说，她死了。
　　他和公主勾结一起，公主下令偷换了我的信，小福把其它信寄回家，却落到大哥手里。他们骗她说我弃她娶公主，大哥借我的名义骗她出去，对她不轨……
　　小福说，她死了。
　　皇上召我，问我想通没有。我紧紧盯着他，反正现在的我也不怕什么了：“糟糠之妻不下堂，皇上，草民既与人已有白头之约，又怎能另娶？”
　　皇上怔了怔，倒没有发怒，只是很为难地皱起眉：“可皇妹就是看上你，朕也很头痛。”
　　“那就请皇上赐草民一死吧。”我说道。皇上摇头：“朕还没有昏庸到这种程度，你无甚罪名，朕怎能赐你死？”
　　“她已经死了，我又何必偷生？”我说道，自听到这消息之后，我就没有再进食。死亡，并不遥远。
　　“啊？谁死了？”皇上问我。
　　“我爱的那个人。”我微微一笑，“皇上，她既然死了，我也不忍偷生，请赐我一死吧。”
　　“喂喂，朕又没有下旨怎么她，她为什么会死啊？”
　　“皇上，你没有赐她死，但总有人去挑拨的。而我又回不去，无法为自己分辩。”我说道，“反正，不过是些草民贱命，皇上不必在意。”
　　“……这算是无端致人死亡吧……惨了，要是他知道了，一定会对朕生气的……”皇上嘀咕些什么，我一愣，竟然觉得他表情有点心虚。
　　“你知道就好。”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听上去非常悦耳。我傻住了，不敢想象竟然有人敢不经通报就闯进来，却见皇上脸色突变，竟然是狂喜的表情。
　　“堂羽，你怎么回来了？”他也不管我，快步向外走去。我看过去，门口处出现一名极俊的男子，若非他身上极强的气势，我定然认为他是名绝世美女。他此刻的脸色十分难看，理也不理皇上，却向我这里看过来。
　　“他就是新科状元吧？叫林箫的。”他向我走过来，我点头，他对我笑了笑，“不错，是重情重义的男子，不枉我特意赶过来帮你。”
　　“帮我？”我愣住，他点头：“是啊，帮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是说紫烟没死？”我听他这么说，心中忽然生出希望，急速站起。由于实在虚弱，又打了个踉跄。他扶住我，对我笑着点头：“没死啦，放心吧。我就是特意过来通知你，以免发生罗密欧朱丽叶的惨剧。”
　　呃？他说什么？
　　我发呆的同时，皇上走过来，把他的手从我肩上抽走。我看皇上，怎么都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堂羽，你怎么管上这件事了？你不是在杭州么？”皇上问道。堂羽横了他一眼：“我是在杭州啊，有人赶来求救，我当然只好匆忙赶回来喽。”
　　“求救？”皇上奇问，堂羽答道：“你从来没问过这位状元的情人是谁吧？真是的……对方是柳颦罩着的人，你居然都不给面子。”
　　“哦？”皇上带着几分疑惑看着我，“原来你喜欢的人……是扬州醉欢院的姑娘？”
　　我吓了一跳，不明白怎么皇上竟然会知道醉欢院，听语气似乎还很熟悉。但觉有一线生机，我点了点头。
　　“就算她不是柳颦的人，难道你就可以这么做吗？当然了你是皇上，大宋境内都是你的臣民，你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何必在乎对方是否愿意。”堂羽冷冷说道，沉着脸。
　　“堂羽，你不要这么说，朕没有为难状元的意思，只是七妹任性。你进来的时候，朕已经打算放过他们了，还在为那女子的死后悔呢……”皇上语气很软，让我觉得惊讶：这男子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让皇上这样对待。
　　“好了，你难得回来一趟，不要为这件事生朕的气了。”皇上伸手拉他，满面都是讨好之色，“你这半年过得如何？杭州风景不错吧？”
　　“皇上，你先把这件事处理妥当再说，紫烟姑娘还在京城等着呢。”堂羽说道，我一惊：“紫烟上京来了？”
　　堂羽点头：“林状元，现在外面传言还是很多，你最好暂时不要在京任职。我现在在杭州，不如你来我手下任职如何？”
　　我连忙应是：“草民从命。”
　　即使皇上赦我，公主也未必会罢休。连皇上都让这名男子，他定然可以帮助我和紫烟。
　　“朕稍后下旨赐婚，林卿现在可以出宫了。”皇上似乎也无意理我，挥挥手让我离去。
　　我大喜，礼毕告退，殿内二人好像仍在争吵。我也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径自向宫外走去。
　　出了宫门，宫外两名女子，一名绿衣，一名紫衣。
　　“紫烟。”我奔过去，将紫烟抱在怀里。她在我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冤家……”
　　我点头：“是啊，生生世世的，冤家。”

　　一生一死，触易悲伤，抱恨成疾，迨与俱逝，所谓冤家者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