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胡和

2、半面妆（下）

　　五
　　他允许她叫他绝衣，他叫我走。
　　我究竟是他的谁呢？我在他心中又有几分地位呢？我痴傻着相信他总会明了我一番情意，为什么这么多年生死不舍，为什么厚着脸一定要在他身边，我以为他都懂，却原来我不过是他记忆里那个在一片血泊中立起，冷冷说“我要保护你”的那个丑姑娘。
　　大盛开国的第三年，我们相处的第十年。他的生辰将近。我想不管我是谁，生着什么模样，我是深深。那个陪他长大，护他周全，同他上阵杀敌，与他共建大盛王朝的深深。
　　那夜灯火通明，百姬争艳，丝竹歌舞，天上人间。我换上老妇那儿拿来的西翔舞衣，傲雪的梅色，冷艳的妆容，面上薄纱。老妇很是难过，喃喃若是左脸未伤就好了。我却一笑置之，如果那天我没有为他挡下那火色，只怕伤的不仅仅是一副面容。
　　夜华殿夜来暗香，我翩然起舞，枝上寒雪梦中冬梅。他常皱起的眉，他凉薄的唇，他眼角微撩的笑意，他轻漫的挺好，他唤她深深，他抚摸她眼角眉底的桃花，他说你多美，他看着她的面容震惊，他拥上命中佳人要她走……
　　我突然笑出声来，我这一生，费尽心思也得不到他一句安稳。目光遥望座上那人，他的确已成一国之主，冷静沉稳，睿智淡漠。与记忆里那个轻笑的少年生生划开了一道道鸿沟，画在我脸上，画成我的半面妆。
　　他放下琉璃杯，眸光轻转：“你叫什么？”
　　语气一如当年带着几分傲慢、随意。
　　美人“深深”远远望了我一眼，启唇含下杯中酒液。整个大殿的人齐齐望着我。
　　我不愿说，即使这模样与初始多么相似，我只是笑，笑到眼角都抽了筋，再看不清他神色。眼前水汽模糊，肚中翻江倒海的痛，隐隐分辨出美人“深深”的笑意渐浓。
　　多好，这样解脱。只是可惜，到死都不知道，我究竟是他的谁。
　　“绝衣——”笑意凄凉。
　　绝情寡义，割袍断义。

　　“深深！”悲苦如同失去眷侣的孤兽，撕心裂肺，声嘶力竭。
　　六
　　“深深！”他梦中惊醒，胸口起伏不定，手掌紧握又松开，反反复复，这只手，抚摸过他的深深的桃花，扣起过他的深深的半面妆，如今手中只余空冷的虚无。他笑起来，她怎么知道，他曾向上天求了千万遍不要让他们相见。
　　那样红的桃花林里，她一袭白衣，墨发披散，不过十来岁年纪，眼角眉底那朵桃花盎然盛放，微微一笑，胜似画中人。
　　七
　　你只愿未见，我却执念，一朝倾负，十年血污。难为沧海桑田，巫山云雨，共证笑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