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零章 有风自西南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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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仙人。
没有人见过，却每个人都深信不疑。他们时常把目光投向那些神秘而不可知的地方，把那些不可知的事情归结到仙人身上。
就比如现在，天空中升起了两轮太阳，其中的一轮轰然炸开，巨大的火球挟裹着炽人的热量，把天际的云霞烧得火红，然后，在众生惊恐的目光中，飞速向地面撞来。
整片大地都陷入了恐慌。
飞禽拢翅，走兽匍匐。哀鸣声与祈祷声混杂在一起，谁也不知道，那轮火球将会落下何方，谁也不知道，它是否会带走自己的命。
沙漠中央的六棱尖顶小白塔上，两个一模一样打扮的白袍人倚着栏杆，平静地看着那轮火球不断向大地迫近。其中一个突然说：“昨天夜里，星辰的轨迹变了。”
他的声音并不年轻，苍老且沙哑，平淡的语调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另一个白袍人沉默片刻后问道：“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星辰变动，是在两百多年前吧？”
“是啊，二百七十五年前的仲夏夜里，我记得很清楚。”最先开口的白袍人站直了身体，炎热的风吹动了他的衣袍，露出了之前被遮掩住的袖口，上面用金色丝线绣了一个一枚铜钱大小的字：五。
他眯了眯眼，将火光照耀之下的沙漠景象尽收眼底。那些平日里常出没的生物此刻正拼了命地往地底深处躲避，即使这火球离地面还很遥远，所传来的温度甚至不及它本身的百分之一。但凡是野兽，对危险总是最敏感的。
“离火天降，大乱将至。”
“老五，你从中看出了什么？”
“人族式微。”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
暗红的沙漠散发出荒凉而悲怆的气息，远处沙丘连绵，像是血色的海浪。
大漠里的孤鹰感受到来自天上的炙热，发出一声长啸，振翅向大地更深的尽头飞去。
……
赵国都城三百六十里外有一座山，山名叫入云。顾名思义，这座山的山峰高耸入云。因山顶常年笼罩在云雾之中，当地人认为上面有仙人居住，故又名仙云山。
但实际上，入云山上并无仙人，只有一个高大的布衣男子曲着腿坐在山顶那块最突出的大石头上。他的酒葫芦从腰间解了下来，随手放在身旁，看似风一吹就要坠入面前的万丈深渊，却又如峰顶那棵万年长青的古松般不可动摇。
潮湿的风从对面的山头吹来，带来海上独有的咸味，也把男子的鬓发吹得四散。他打开酒葫芦灌了一口，闭上眼满足地叹息一声。
一只浑身黑羽的大鸟从山外飞来，快要接近山顶时，男子懒洋洋地睁眼看了它一眼。那鸟竟像是看见了天敌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扑棱着翅膀一头栽入了深渊。
男子面不改色，抬头望向高空。
天空万里无云，澄如碧波。男子注视良久，突然摇摇头说：“对付我还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吗？”
无人应和。
山露打湿了他的衣衫下摆，山风吹得他衣袖猎猎作响。他的目光穿过云层，仿佛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就算你爬到那个位置又怎么样呢？”
半晌，他收回目光，像是陈述又像是感慨：“要起风了。”
起风二字刚出他口，山那头又是一阵风刮来，直吹得峰顶的那棵古松枝叶乱颤，左右摇晃。
他举起葫芦对着松树敬了敬酒：“明年再来看你。”说罢，将酒悉数洒在脚下的土地，转身摇摇摆摆地向山下走去。
在他的身后，巨大的火球轰然沉入海中。
……
王大胡子从花楼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过半了。他喝得烂醉，只凭着模糊的印象，浑浑噩噩地摸黑往家走。
经过护国公府，他一个没留神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跤。脸贴着冰冷粗砺的地面，酒似乎醒了不少。刚要爬起来，不知怎么的听见护国公府里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大晚上还有人砍柴？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突然打了个激灵，浑身的酒虫都被这声音吓跑了。
这哪里是砍柴声，分明是……
他不敢做声，猫着身子凑到小门缝边偷眼望去，只见几个黑衣人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剑，像是割麦般收割着头颅。银白的刃泛着月光的冷，渗人得慌。
圆滚滚的东西落到地上，转了几圈，眼睛正好与王大胡子对上。
借着白惨惨的月光，王大胡子依稀认出那张布满血污的脸是护国公府一个名江老七的管事，平时为人豪爽正义，今天早上买菜在路上遇到时还同他打过招呼。
那双黯淡无光的眼死死地盯着王大胡子，似乎有满腔的怨愤要诉说。
王大胡子的腿忍不住开始打颤，他白着脸想要从小门离开，却发现脚软得挪不开步子。
红得发紫的鲜血从门缝底下渗出来，慢慢在石阶上汇成一滩……
那颜色看起来有些稠，像是熬过了头的红豆粥，不知里面是否混杂了人的肉末。他一思及此便不可抑制地干呕起来，隐约间听见墙内有人在说：“放火烧干净。”
……
万历十一年春，魏国皇都下了一场大雨。
这是初春的第一场雨。不仅带走了冬日未褪的寒冷，也缓和了笼罩皇都多日的压抑。
熬过了雨期走上街头的百姓纷纷议论着护国公一家一百零八口被灭门的惨案。然而没有人知道，在这场雨到来之前，曾有一道命令自深宫中发出，经由黑骑兵在夜色中隐秘而迅速地传递着。
同样，也没有人在意这世间又少了一个爱喝花酒的小人物。
大多数凡人重复着平淡无奇的日子，在茶馆里高谈阔论，在青楼里花天酒地，或者再偶尔遥想一下神秘的仙师世界。只有少数敏锐的人注意到了这种平静之下的不同寻常，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蓄势待发。
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顶层，有几个酒客正在谈论。
“最近发生了些有趣的事。”
“比如呢？”
“比如最近群英榜上有两个名字升得特别快。”青衣剑客给自己斟了杯酒，慢悠悠地说道。
“那个叫一刀的？”一旁穿白蟒箭袖袍的中年男子问道。
“是他。”
“还有一个是谁？”一直没开口的年轻男人问道，他穿着湖蓝色的锦袍，领口绣着一把金色小剑。
“是个雇佣杀手。”青衣剑客笑了笑说，“要价很高，但从未失手。”
中年男子喝了口酒，道：“果然后生可畏。”
“你是广灵城主，你也会怕？”年轻男人看着他问。
“我只是个人，我自然会怕。你是长安七子之一，你可以不用怕。”
“可我也怕。”年轻男人老实地说，“近来群英榜更新的速度太快了，几乎所有人都变换了位置，而且不光这样，各地都出现了不太平的景象。我总觉得，这是风雨欲来之势。”
“恐怕确实风雨欲来。”青衣剑客点头。
白袍男子执酒的手一顿，突然问道：“那个叫一刀的人，莫非姓周？”
青衣剑客摇了摇头说：“没有人知道他的姓氏，他就像雨后的春笋般突然冒了出来，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
“还有孔初白不知道的事？”
青衣剑客含笑：“自然是有的。”
“除此以外呢？”
“有一个少年考入了天下书院。”
……
三个月后，安平镇。
刚下了一场雷雨，乌云阴沉沉地笼在小镇上方迟迟不肯散去。飞翘的屋檐尖上滴着水，像断了线的玉珠，一滴两滴落在黛青的砖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宽敞的街道此时空无一人。
西街的佟掌柜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把酒桶盖上，账簿收好，然后关上了客栈的木板门。
手扶着门栓，佟掌柜开始算一天的帐。
今日的生意冷清了许多，连平时的那些个熟面孔也没见到几个，要住店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不过也是，这雨下得这么大，有谁想出门呢。
佟掌柜摇摇头走开了。
客栈外的青石砖道上，一辆乌篷马车悄无声息地驶过，风吹起车帘的一角，露出一张青白的小脸。风一过，帘子又轻悠悠地垂了下去，掩住了几丝飘出车外的轻咳。
“云天宗。”
驾着马车的中年人望着安平镇后方的巍峨群山，低低地念了一声，然后一抖缰绳，黑色的马车疾驰起来，很快与夜色融为一体。
树上的白鸦嘶叫了两声，双翅一振，望西南去了。
异风将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零章 有风自西南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