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阙花落》左*酒

5、初而留香

　　水雾缭绕里间屋，不薄的几层雾气拨撩着叶晗的娇嫩肌肤，轻柔但热意四起，她无奈地伸手拍打周边的雾气，似是想要让它别再挡住自己的视线，双手卖力地上下挥舞，一张白净的小脸蛋瞬时涨得通红，犹似一枚上好的红玖玛瑙。
　　祈墨然淡然地依靠在放满了热水的浴桶里，骨节分明而长的食指不轻不重地敲击着浴桶的木质边缘，在安宁的里间显得尤其应耳，他浅笑着看那个小人儿东窜西窜，双手扑棱得像是只觅食的老母鸡，想到这，祈墨然禁不住失笑出声：“呵呵，叶晗，你怎么能模仿动物模仿得这般像，难不成是从戏班子出身的？”
　　叶晗摸索着循着声源好容易才在一脸畅笑的祈墨然前立定住身子，愤懑地挤出几个字：“大人，再不洗热水就要变冷了。”
　　嘴角再次轻微勾起，祈墨然不以为然道：“给本王服侍。”
　　“是。”叶晗冷沉着脸，不敢懈怠地为他揉肩敲背。
　　祈墨然享受地继续往水里下去了些，让自己的身子大部分泡在水中。不得不说，叶晗的手艺让他瞬间就沉迷于其中了，此刻舒坦得只想进入梦魇。
　　良久，面前的男子依旧闭着眸子，呼吸均匀。叶晗双手又酸又累，动弹一下就像是被刀割般疼痛难忍。不满地皱眉，暗想：自己本来就不是奴婢，他怎么能这样使唤自己。
　　叶晗愤恨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往前瞅了一眼，这男人似乎睡得很死。一股邪恶的念头自叶晗脑海中浮现，即使理智告诉她面前的男人惹不得，可他折磨了自己这么久，不给他回献点惊喜，心中憋屈已久的怒气可咽不下去啊。
　　轻踮着脚尖，叶晗颤着心肝儿秉着呼吸凑到了祈墨然面前，此时雾气已散得差不多了，祈墨然已经洗净了的俊脸显露在空气中，叶晗面上火烧火燎般滚烫，她从没想过，天底下，竟还有这般俊美如斯的男人。
　　墨色的一部分青丝伏贴地垂至腰际，肤色并不是纯粹的白皙，还增添了一股特有的阳刚气息，并不似女人家的柔弱白肤，窄而挺立的鼻梁渗出不少晶莹的露珠，鼻尖柔润，比这里间的温度更是温暖，轻薄的红唇略显苍白，却丝毫不影响整体的俊朗，剑眉斜斜，不粗不细，恰到好处，整个人都显透着神祗般不可侵犯的气息。
　　叶晗对男色并不着迷，但眼前的男人也着实让她看呆了好些会，不妖魅却俊得耀人眼目。
　　突兀的，面前的男人淡漠睁开双眸，眸中倒映着叶晗红透的小脸，波澜不惊，“你也盯着我看了好些时候了，还不离开么？”
　　叶晗羞恼地收回视线，凑近的小脸迅速抽回，不甘心地想：自己又一次失误了，真是可恶至极！
　　祈墨然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正恼羞成怒，敢怒不敢言的叶晗，随后旁若无人的起身，快速撩了件未干透的衣物穿上，动作顺畅，叶晗在祈墨然刚系好衣带的时候转身，心中吃惊他的速度，面上却没怎么表现出惊讶的成分，毕竟她是烦透了这个男人。
　　“恭送大人。”叶晗的语气中不免透着些欣喜的味道，祈墨然可听得一清二楚。
　　“跟本王回本王的住处。”祈墨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行走的脚步，头也不回地用命令式口气吩咐叶晗。
　　“为何？”叶晗对此极度不解。
　　“本王这样狼狈回去不好交代，那里，有一部分是我母亲的视线在盯着。”祈墨然犹豫了会，最终还是说出了缘由。不过他还有一句迟迟未说出。
　　我怕会连累你，你太单纯。
　　“你是让我替你......”叶晗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就被打断：“不，你只要作证就好，去到那里，我说什么你就应什么，其余的一概不准说。”
　　“好。”
　　祈墨然大步流星往前走，全然顾不着后边跟得气喘吁吁的叶晗。他的住处离这有好些路程，不快些走，母亲回来了可就不好办了。
　　“呼哧，呼哧。”叶晗感觉有些上不来气，却依旧坚持在后边跟跑。已经被捉弄过数次，不能再被瞧不起了。
　　娇小的人儿憋着累意，脚下的步伐却显得有些轻浮了，祈墨然显然是感受到了她的虚弱，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身对极力赶到自己身边的人儿道：“慢些走，来得及。”祈墨然最终选择了善意的谎言。
　　他的脚步果真放慢了许多，叶晗也相对轻松了些许，她微微抬头看着月光笼罩下的男人，侧颜依然俊美，却平添了一些温暖的气息。是刚刚那句安慰的缘故么？叶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到了。”祈墨然站定脚步，立在一座淡雅不失豪奢的小屋前。
　　叶晗神游地撞到了祈墨然结实的后背，疼得直捂住发酸的鼻子，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真笨。”祈墨然叹气又扶额,凝噎着，接而轻轻道出二字。
　　“呼，真远啊，我的脚都快酸垮了。”叶晗哀怨着轻揉酸痛的小腿肚，面色尽是不满。
　　“从现在开始，别说话。”祈墨然一记冷眼飘过，叶晗瞬时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小嘴。祈墨然满意地勾唇，不知从哪弄了些灰尘，不管不顾地就往叶晗脸上抹去。叶晗本能地想要躲开，却被祈墨然按住了肩膀立在原地，“别动，你皮肤比丫鬟皮肤都显得要好，侍卫们可不蠢，小心被看出来。”祈墨然仔仔细细地在叶晗脸上肆意抹着。还附加了一层面具。
　　他这是在担心自己吗？叶晗的心头似是被一滴雨后甘露湿润了。
　　“好了，走吧。”祈墨然似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笑意连连。
　　叶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阵暖笑惊到，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只不过为何如此怪诞？
　　摇了摇头，不再浮想联翩，抬起脚步就跟着祈墨然进去了。
　　“四皇子，你......”侍卫被前来的主人惊得合不拢嘴。
　　四皇子？叶晗心中大吃一惊，那个家喻户晓的四皇子竟然就是他！
　　“本王并无大碍。”祈墨然摆了摆手，阻断侍卫的问话，“只是不慎落水，所幸这婢女正好在一旁，本王才未得寒，特此领她前来，想是要犒赏她。”
　　“这个婢女甚是古怪，四皇子你......”侍卫渐渐靠近了叶晗，伸手想要揭去叶晗脸上的面具。
　　“你做什么？”祈墨然一个立步挡住了侍卫已伸出去的手。
　　“四皇子，此女总觉得古怪，可否让小人揭下面具进一步试看？”侍卫抱拳请求，看来他对叶晗是极度不放心的，更何况他还是宁如婳那边的人。
　　“这个婢女相貌丑陋怪异，本王看一眼也足够吓破魂，这才让她戴上面具进来，怎的，难不成你也要体验一下这种滋味？”祈墨然转动手上的扳指，冷笑道。
　　“小人誓死抱拳四皇子安危。”侍卫不假思索道。
　　“这话未免说得重了些吧。”祈墨然停下动作，视线飘忽，却极具影响力，侍卫不住一个颤栗，“既然你想看，就自己去看吧。”
　　什么？！对于如此爽快答应的祈墨然，侍卫心里的确是震惊，但还是逐步到叶晗面前，缓缓摘下面具，看到的却是一张不堪入目的丑脸，侍卫脸色尤红变黑，强忍住作呕的感觉。
　　“四皇子，姑娘，小人......失礼了。”侍卫支支吾吾憋出一句话来。
　　“进来吧。”祈墨然叫着叶晗。
　　“四皇子，这万万不可......”侍卫急忙阻拦了要跟上去的叶晗。
　　“跟进来吧。”祈墨然淡然自如地对叶晗道，不再理会侍卫疑惑的目光，径直走向书房，叶晗也装着个小婢女的模样唯唯诺诺地走了进去。
　　“这算是逃过一劫了么？”叶晗仍是缓不过神来，刚刚，好险，险些她就要被认出来了，不过心里还是讶异刚刚侍卫看到她那一副见鬼的表情。不过了涂了层灰，有必要如此震惊吗？
　　祈墨然沉思，许久才答道：“确实。看来，她对我还是不放心。”
　　“嗯？什么？”叶晗对后面那句话捉摸不透。
　　“无妨。”祈墨然回过神，语气仍是淡淡。
　　“四皇子？祈墨然？”叶晗凝视着面前的男子，想起了刚刚侍卫的那一番话。心中的火气倏地就上升到了极点，她被这个男人骗了那么久，甚至不明白他的真实身份。
　　祈墨然长呼一口气，叹道：“嗯。”
　　“真想不到你竟然......”
　　“宁皇妃驾到！——”太监尖利的喊驾到声生生穿透二人耳膜。
　　祈墨然急促地将叶晗塞到梨木香桌底下，叮嘱道：“千万别出声。”便又急匆匆地举步离开。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摆好惯常的姿态，甚是怡然。
　　叶晗躲在桌底下，甚至连呼吸也都收了好许，蜷缩着身子，抱着微微颤动的双膝，一动不敢动，门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叶晗咬紧了牙关，紧张地闭上了双眼，心中怦动不已，久久未能平静，声响渐渐变大，传入叶晗耳中。
　　随着一声清晰的推门声，门，开了。
　　风声呼啸，飒飒风响乘着开门的空当灌入，这个夜晚过于寂静，但那只是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