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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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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过点头之交,又碍于身份,甚少交谈。章屏看着穆云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两手并在一处搓了两下,道:“穆公子,当下情状如何……想必您是知道的。”
穆云遥昨日听封季瑜说起过,太子殿下这边稍有落后,可他故作不知,仍是问:“如何?”
章屏走到他面前,小声着道:“还有半日……积分战便结束了。眼下……落后些,想着向您讨教该当如何。”
穆云遥有些好笑,部里有军师,更有熟于围猎的兵卒,实在不必问他,“我向来不擅围猎,章洗马是知道的。”
章屏微微垂下头,笑得有些难看,“穆公子名声在外,便不要谦虚了罢。”
穆云遥伸手摸摸还在埋头吃草的乌云,“浪得虚名罢了。”
早些时候,传出封季瑜要同汝南王世子结亲,太子便令他查过穆云遥,事无巨细,知他惯会骑马射箭。
只是查人这事章屏不好如实相告,便只能挑挑拣拣找能说的来说,“穆公子‘大梁浮世佳公子’魁首,射得一手好箭,声名远播。”
穆云遥皮笑肉不笑的道:“那些都是小打小闹,作不得数。”
章屏见他这般,嗫喏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般抱拳拱手,道:“穆公子,在下是真没有办法了。”
说着章屏一步上前,穆云遥见状忙退后半步,也未扶他,“这是作何,熟于围猎的人可是不少,总好过我这个半路出家。”
“您也是知道的,除去我们这些太子亲随,剩下的全是本地兵。要他们出力,可是为难。”
虽说如此,但章屏实在不至于找他说这许多,穆云遥疑惑不减。
章屏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未应,“穆公子,是在下失礼了。”说罢便要告辞,他慢慢转回身,肩膀却不住下塌,宛如丧家之犬,实在可怜。
天气不好,这会儿更是灰蒙蒙,怕是要下雪。想来到了这时候,围猎当真是难了。
北风渐渐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穆云遥看着将与灰色混作一起的人影,终是没忍住,喉头滚起,“章洗马!”
*
穆云遥喂过马,便回了帐子,封季瑜已穿戴齐整,正在归置箭筒。见穆云遥进来,“可喂过马了?”
穆云遥未答话,他两步并做一步走至封季瑜跟前,“我今早遇见章屏,他说围猎情况不好,是怎么个不好?”
封季瑜将箭筒盖子扣好,递给他,“你不知晓?”
穆云遥皱眉,“昭晗且说。”
“暂列三位。”
“三位?”穆云遥有些坐不住了,“那首位可还是蛮扬?”
封季瑜点头,将斗篷递给他,“今日风大,看着要下雪。你若还要去,多穿些。”
穆云遥接过,边披边问道:“差多少分?”
封季瑜道:“差的不少,小六十分。”
“那睿王殿下呢?”
封季瑜看他,“也差了小三十。”
穆云遥眉头皱作一处,“这还好些,不至午时,胜负未可知。”
封季瑜没料到他竟如此关心,“天塌了也是太子殿下顶着,你作何这般着急。”
穆云遥难得严肃,“再是顶着,这天塌了还是塌了。若真是败给了蛮扬,大梁真要无颜了。”
封季瑜唇线拉得平直,神色不豫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想去我不拦着,但你要顾及王府颜面!”
即便到了这时候,他仍想着颜面,穆云遥喉头一滚,“如何算顾及王府颜面?”
封季瑜被他问的一滞,一字一字的回他,“不该管的不管,不该逞强的别逞强。”
穆云遥看着他,想从他沉静的眼神中看出些许波澜,但到底是没有。
封季瑜仍是那副样子,一瞬也不瞬的回看他,面无表情,毫不退让。一时间两人皆不言语,彷如无声的僵持。
过了良久,穆云遥才道:“知道了。”
穆云遥有些恼,但他终究是不愿在这事儿上同封季瑜逞口舌之快。他将狐皮斗篷系好,拎起已经收整好的箭筒,默默出了帐子。刚掀帘,就见绵竹已经牵了马站在帐口等了。
这刚一会儿的功夫,天气竟更差了起来,连些微的天光也是不见。不多时,就下起了雪。
北风呼号,把天地间不多点颜色都抹得一干二净。放眼而去,皆是灰白一片。
风太大,穆云遥有些站不稳,斗篷被吹起,扯得人直往后倒。他干脆将带子解了,将斗篷扔给绵竹。
绵竹一瞧这天气,急道:“公子,还要去吗?今日怕要暴雪。”
穆云遥未答,走到雷霆边,抬腿一跃上马。他快速拉起缰绳,朝向狂风乱卷的远方直奔而去。
绵竹抱着斗篷的手一抖,急得叫喊出声,“公子!”
不多一会儿,穆云遥的背影便消失在了一片苍茫中。
封季瑜掀开帐帘,便瞧见绵竹一脸通红的站在外头,疾风吹得他身形晃荡。
“轩楚呢?”
绵竹将手里斗篷抱得更紧些,说话都带了哭腔,“刚刚骑马便跑了。”
封季瑜看一眼他手里的斗篷,伸手拿来,“斗篷也没披?”
绵竹一双眼被风扫得发红,他点头,“没有。”
“知道了。”
封季瑜不知道这人发的什么疯,但眼瞅着天气越来越槽,心下没来由的焦躁。
他也顾不得多想,去马厩里牵出乌云。跃上马,奔进了疾风之中。
*
积分战还有两个时辰便要结束,观礼台上坐满了围观的人。
封季琰从围猎区驾马回到这处,刚步上观礼台长阶,便看见了正在他身后的封季瑭,不自觉慢下了步子。
封季瑭着胡服,却是没有着龟背甲,他看见封季琰正在等他,虽然心下不愿,但脚上仍快走了几步。
封季瑭走至阶前,抬起头斜眼看人,“太子殿下,这是在等我么?”他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狭长眼皮向上提起,等着封季琰说话。
封季琰站得挺直,即便是低头看他,也是一副自持模样,他道:“情况如何?”
封季瑭一手搭在扶手上,“太子殿下同我说话这般直接,一点不婉转呢。”
封季琰懒得同他闲扯,“你是不是还没有看清楚局面?”
仅这一句,封季瑭便不再笑了,他大跨两步上前,“那该如何?”
封季琰好笑,他怎知该如何。围猎场地都是有人看管的,计数官又小心谨慎,他不可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和封季瑭互通有无。
封季瑭气恼,道:“根本就没想到这蛮扬如此擅长围猎。”
封季琰瞧他发黑的眼底,“差距甚大,今日天气不好,实在难有所获。”
“好个难有所获,那我让他们这半日也什么都猎不着!”
封季琰看他怒极的样子,“你这像怎么回事。”
封季瑭没理他,转头吼道:“吴靖呢!让他过来见我!”
观礼台上坐了个半满,而分数牌就立于观礼台右侧。新一批猎物还没有运回来,分数仍旧未变。
封季琰走至座位,便看着濯冼已经到了。许是这几日实在繁碌,这人脸上的皲裂伤更重了一些,他抬头看一眼封季琰,便又将目光移开了。
观礼台上除却壮年男人,也有老弱,虽是风大又夹了雪,挡棚也不甚管用,但到底是没谁愿意回的。梁帝还未至,估摸着要临近正午才会过来。
封季琛穿着翻毛大氅,冻得脸蛋通红,他瞧着记分牌上的数字,眉头皱得死紧。
“你哥也不行么,都这个时候了,还差这般多。”说话的是个同封季琛年纪相仿的女孩儿,梳着角辫,瞧着封季琛时满脸的不屑。封季琛没有回,这人又说了一句什么,风声太大,他没有听太清,但终归不是什么好话。
见人一直不理她,这闺女有些气恼,她伸手推了封季琛一把,“同你讲话,做什么不应。”
她是淳妃幼女,往上数还有个亲哥,便是封季瑭。她被宠大,嚣张跋扈惯了,尤其爱在封季琛面前耀武扬威。
封季琛瞧她一眼,“还没到结束。”
封安瑗道:“差这么些分数,除非猎一头熊回来,不然怎么也追不平。还说着没结束,简直是妄想。”
这人吵吵嚷嚷,惹得人心烦,封季琛扭头看去,“那便猎一头熊回来!”
封安瑗听闻,笑得直弯腰,转头去和贴身婢女采虹私语,那婢女封季琛也认得,这会儿正一起笑他。
封季琛脸颊通红,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被这两人臊的。他转回头,拳头握紧,眼神却愈发坚定。
*
穆云遥骑着雷霆,顶着风雪朝未名湖而去。天越发的冷,到了后面雪也越来越大,他穿的不多,手被冻得通红,呼吸之间都是一股铁锈的腥味。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该猎的已然差不太多,只能去碰运气。穆云遥压低了身子,大风直吹向他头顶,又灌进交领里,让他浑身冰凉。
穆云遥咬着牙的继续朝前骑,拉着缰绳的手被冻得一片红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