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诡谈（中篇恐怖）》成于乐cyber

1、故事一

　　【楔子】

　　那一晚雷雨交加，在映着红酒玫瑰的烛影中，我对她说了分手。

　　她坐在我对面，长发乌黑双靥苍白。蕾丝长裙紧贴瘦削的身体，像一张杂志上剪下的单薄纸片。切牛排的餐刀上沾了一痕番茄酱，如她的唇色一般鲜红似血。

　　我得承认，这不是个提分手的好日子，因为今天是我和她在一起三周年的纪念日。我并非有意为之，无奈有另一个她催得紧迫，通牒我必须在明天之前做个了结。

　　话又说回来，要提分手，哪一天都不会是好日子。开始与结束在同一天，或许也算得是一种另类的团圞。

　　听了我的话，她放下刀叉，拈起餐巾一角轻轻擦嘴，一句也不应。

　　窗外暴雨如泼，房内冰冷的沉默令人尴尬。

　　我犹豫着是否应该再说些什么打破这僵局，忽然见她微红着眼眶低眉颔首，目光幽幽：“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空气中飘散，“你已经拿定了主意，大概我再说什么也都没用了。那就这样吧，祝福你和她。”

　　这反应既出乎预料，又在预料之中。三个人纠缠了这么久，想来她也早已如我一样疲累不堪了。

　　我无言以应，晃动着杯中的红酒，漫无目的地移开目光。

　　豪雨在我身旁的落地花窗上泼洒成汩汩的密流，我看见玻璃上自己孤独的映影。敞开的衬衫领内，隐约可见颈侧一痕蝴蝶形的吻瘢。我不动声色扯一扯领带，微拢衣领将它遮起。

　　我很英俊。但除此之外，就很难说有什么过人之处了。容貌是我唯一击败对手的武器。因此，当那个拥有金钱和地位的女孩出现之时，为了更轻松的前程，我不能抗拒。

　　她又拿起餐具，轻轻敲了敲盘子边缘：“不管怎么说，把饭吃完吧，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

　　她的手指愈显细弱，几乎拿不稳那把精巧的金属刀。我不禁心生几许不忍：“你又瘦了，以后不要再经常熬夜了。”

　　这并非全然出于虚伪。男人的心理总是如此微妙：当她属于我时，我只感到被束缚的窒息。而当她将要从我的生活中剥离出去的一霎，我对她又慢慢生出了一如往日的怜惜。

　　但也仅有这一霎而已。

　　她闻言只是笑笑，“我不怪你，你也有不得已的理由。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她抬了头，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希望你再给我十个夜晚的时间，听我说十个故事。”

　　“故事？”我微微诧愕。

　　“是的。”她阖目点头，“你每晚来我这里，不要让她知道。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只要你听我讲一个故事。第十个故事讲完，我就放手再不和你相见。”

　　这与我预想中的要求大为不同，我一时说不上心中是顿感释然还是愈发紧张，只得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什么样的故事？”

　　她又笑笑，“我到处听来的。没有年代，没有背景，算是鬼故事吧，但也是关于爱情的故事。”她的瞳光倏有一霎涣散迷惘，“我多希望我有更多的故事可以给你讲啊。如果我像山鲁佐德一样，可以讲述一千零一个夜晚。是不是那样一来，你就永远都不会离开了？”

　　话题又回到了这里，我唯有沉默以对。

　　她摇头歉然而笑：“对不起，我又说奇怪的话了。”苍白指尖将黑发撩至耳后，她的眸光如磷火灼灼闪烁，“不如我现在就开始讲吧，今晚就算做我们约定的第一夜。”

　　我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奇异，但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越早开始，意味着越早结束，意味着我越早获得解脱。

　　她点燃那盏玲珑剔透的白瓷香薰灯，烛光摇红，天竺葵精油的阴柔香气袅袅飘溢。我记得她曾告诉我，天竺葵的主控星球是金星，以代表爱情的女神维纳斯命名的星球。

　　今夜的精油香氛似乎格外浓郁。她的声音在清冷空间里寂然回响，我听着她的诉说，渐有一丝困意。

　　闭上眼睛，恍恍然看到一条黑暗的河流。

　　有莲花形状的灯烛顺水随波，乘着夤夜的魅影宛宛而来。

　　※※※

　　【第一个故事】

　　宅子里最靠近西北角的那间屋子，历来是很有些古怪的。

　　老宅本就潮湿，北半边屋子长年照射不到阳光，更比别处阴冷三分。这间屋也不知已经闲置了多久，打开门便是一股子木材的霉味，怎么打理也清除不干净。

　　既住不得人，便转而当了储藏室。那些个没甚大用的破衣裳烂旧桌椅，没处搁置又不想丢弃转卖，便一股脑儿塞进这里。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佣人们纷纷传说，那间屋子里闹起了“东西”。

　　张妈不止一次絮絮讲起，头天晚上她分明将那屋里整理得干干净净，哪知过了一夜去看时，只见乱糟糟扔了满地物品。她只当是哪个孩子淘气玩耍，没放在心上，锁了门打算等一等再来收拾。可待她稍晚些辰光再打开门，竟已恢复得整整齐齐了。

　　另有其他人佐证说，曾听到那屋子的门夜里自行打开。有人好奇胆大，过去察看，只见那老木门咿咿呀呀开了半扇，又像是被风带上似的砰然关闭。可是木门分明是长年上锁的，窗户扇也时刻紧闭，哪里来的风呢？

　　这些都还是传闻罢了，有件事却是人人都亲眼见到的：在病床上瘫了好些年的老太太，临去世之日竟自己脚步轻盈走进了那屋里，就坐在一张藤圈椅里阖目长逝了。更奇的是，那屋里一台早已停摆多年的老座钟，是夜突然铛铛铛响了九声。

　　一开始谁也没想明白，那九声钟响到底是什么含义。直到有人扳起指头算了一算，倏地一拍大腿：“那件事到现在，可不整好过去了九年么！”

　　众人登时恍然大悟，继而个个脸色发白。自此以后，谁也不愿再靠近那间鬼气森森的屋子。它像是被彻底遗忘了，兀自在岁月中寂静地蒙尘，若有所感，若有所待。

　　直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