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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怕火的科皮什 ...


  •   科皮什的父母在瘟疫中死去了。没有人可以帮助他,因为村庄里要埋葬的人太多太多,侥幸没有死的人们根本顾不过来。小男孩把他的亲人拉到一条浅沟中,一捧一捧地拿土覆盖在他们身上,花了一天一夜才埋葬好他的父母。

      那是一个冬天,他又冷又饿,手也被冻坏了,但树林里已经没有一颗野果剩下,土地里也没有一粒落穗可以捡了。

      科皮什走到面包房边倚着炉子取暖,趁没有人看管伸手进炉子里掏烤好的面包,却一下被火烧黑了好几个指头。面包房的主人跑回来,追着他打,把他赶得远远的。

      从此他再也不敢靠近火了。冬天的夜晚他宁愿缩在黑暗冰冷的角落里,也不愿到火边去,甚至连灯也不点。

      瘦小的科皮什快要饿死了,因此他决定穿过森林到另一个村庄里去。天黑了,他没有打火把,因此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转来转去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很快一群狼跟上他,把他围了起来。

      “小男孩,你为什么不像其他人那样点火把?”头狼问他。

      “我怕火。” 科皮什回答。

      这一群狼第一次见到怕火的人类。

      “他的眼睛也和我们一样是绿色的,”另一只狼对头狼说,“也许他是我们这边的。”

      从此绿眼睛的男孩离开了村庄,加入了这群绿眼睛的狼。他爬到树上,在树枝间跳跃,把藏在林子里的鹿的方位告诉狼群,然后和狼群一起悄悄把猎物包围起来杀掉。他和狼群合作得非常好,也慢慢习惯了吃生肉和野果。

      男孩长大了,变得越来越强壮。他不再爬到树上,而是与狼群一同在地上追逐猎物。头狼死后,他剥下狼皮披在身上,把他的朋友埋葬在一棵高高的桦树下。他取代了头狼的位置,带领狼群捕猎。

      过了不久,一位雾海边的国王听说了这个狼群里的男孩,于是派人到山林里找到他,想请男孩加入他的军队。

      在森林中长大的科皮什不知道军队是干什么的。国王的使者告诉他,国王带领一支军队,就好像是他带领他的狼群一样;他们消灭别人的军队,就好像是他的狼群追杀猎物一样。不同的是,国王的猎物很多很大,远比几只小鹿野兔要肥美。科皮什听了,就带着他的狼群加入了国王的军队。

      科皮什和狼群为国王打赢了好几场仗,国王非常高兴,在一个月圆的晚上,在庭院中举行宴会,找来两个魔法师用魔法点亮了荧光照明。

      科皮什在宴会上喝了很多的酒。这时国王带着他美丽的女儿来向他祝贺,科皮什一眼就爱上了她。他当即向公主表示了爱意,但是高傲的公主哪会这么快接受他呢?

      公主说:“你连一盏烛火也不愿点起,而我绝不愿呆在连烛火也没有的地方。除非你给我带来三件东西,我才会答应和你一起远离火种。”

      公主要他首先找到一块枢鲸胃中的光石。

      枢鲸只生活在离陆地最远的深海中。它们每十年才从深海归来一次,笔直地从海中腾跃而起,直到全身都跃出海面,从远方看如同海中擎天的支柱,然后在空中扭身笔直地钻入海面,重复它在深海底十年的生活。它们吞下海里最底层浑身发着微光的小鱼虾,那些会发光的小动物就在枢鲸的胃里结出一块越来越大的光石,即使没有燃料也能发出永恒的光。

      还有三年才是枢鲸归来的年份。科皮什和他的狼群在陆地上整整等了两年,从东方起航后又花了一年的时间驾船到了枢鲸海域。

      一条枢鲸从海面下跃起时,科皮什从船上甩出带绳子的铁钩,钩子远远地飞出去,挂在鲸嘴的缝隙里。

      他怀中抱着一匹嗅觉最敏锐的狼,一下就被枢鲸带上了半空。狼用爪子和獠牙在枢鲸身上挖了个足够他们钻进去的洞,但这个洞相对鲸鱼来说实在太小了,如果它长毛的话,这只够它长出一根细细的绒毛来。枢鲸的脂肪和肉都很柔软,科皮什和狼很快就钻进了它的肚子里。狼顺着一丁点光线和气味,引着科皮什在黑暗的鲸鱼腹内找到了光亮异常的结石块。

      他们在枢鲸落回水中之前从它身体里钻了出来,跳到海面上,一起乘着船离开了。

      又经过了一年,科皮什才从海上回来。公主见到他很高兴,但并不是因为她想念他了,而是因为他还带回了同样在枢鲸肚子里找到的稀有香料。

      国王让工匠将光石雕凿成太阳的形状,安置在大殿的宝座之上。光石照亮了宫殿里的每一个角落。

      接着公主提出第二个要求,让他去杀死传说中撞开山的顶峰的金色鹰头蛇,取回它恒热的骨骼。

      科皮什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鹰头蛇,但狼群知道。当地面剧烈摇动,山顶喷发出浓烟、石块和液体的火时,金色的鹰头蛇就会出现,吞噬一切被烧毁的森林,一切被烤焦的动物。

      因此科皮什横穿整片大陆,带着他的狼群去了西方的海边,在那里时常有喷发的火山,人们从不靠近。他踩着焦黑的岩石沿海岸前进,路过无数火山,等待它们发怒的时候。

      终于有一天,他的狼群开始变得不安。它们感受到了地底的震颤,闻见了灾难的气味。

      一座山的顶端炸开了,滚滚浓烟当中,飞石和流火四溅而下。

      科皮什让狼群乘船离开海岸,自己站在海中的一块礁石顶端,他朝着火山大吼,挑衅鹰头蛇,说它永远不可能伤及自己一根头发。

      鹰头蛇听见了,果然从液体的火中升起,凌空而来。它的身体有两个人并列那么粗,有十头牛首尾相连那么长。

      鹰头蛇想要缠住科皮什,却被他死死抓住颈部的羽毛,拖进了冰冷的海中。狼群也从船上跳下来,一齐潜入水里撕咬这条大蛇。科皮什和狼群轮流浮到水面上换气,与鹰头蛇缠斗了很长时间。海水使它的身体冷却僵硬,再也使不出力气,最后终于被制服了。

      科皮什剥掉怪物的皮肉。鹰头蛇的骨骼如同燃烧的木炭那样热,他把每块骨头都扔进装满水的木桶,驾驶着大船回家去。

      国王让仆人将那些骨骼嵌在支架中,摆放在王宫的每一个大厅,从此他的宫殿中再也没有一丝寒冷。

      公主却并不高兴。她听说鹰头蛇的皮比金子还要璀璨,比太阳还要闪亮,然而科皮什和他的狼却在战斗里把蛇皮弄得残破不堪。更重要的是,如果科皮什能完成最后一个要求,公主就必须得嫁给他了。

      国王对自己任性的女儿感到很生气。他认为科皮什是个英雄,强壮勇敢,可以为他的王国带来最好的继承人。

      但公主对他说:“这个绿眼睛的男人又强壮又勇敢,父亲,但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人。假如我嫁给他,生下的却是一头狼呢?”

      国王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想让狼来继承自己的国家。因此他只好容许女儿提出最后一个要求。

      这一次,公主要他取下狼群里从那一天起新诞生的十只幼狼的皮,为她做一件大衣。

      “不!”科皮什听后大吼道,“我不会伤害狼群里的任何成员!”

      他想向公主证明自己是人类,但他绝不肯答应这个条件。狼群是他的朋友,每一只小狼都是他的孩子。

      公主对国王说:“瞧啊,父亲,他的确是狼。我不能嫁给他。”

      狼群听说这个消息后,都劝他回到森林里去。

      “如果我娶了公主,你们就能有吃不完的肉了。”科皮什说。

      “在森林中我们仍然能捕到猎物,”一头老母狼说,“而最重要的是,在那里我们是自由的。你也一样。”

      科皮什听了,觉得母狼是对的,就决定和他的狼群回到原先的森林中去。但在离开城堡之前,他还想要再见一次公主,同她告别。

      可是公主仍然很害怕这个与狼共同生活的人,她站在熊熊燃烧的壁炉边,只允许科皮什站在屋子的另一头远远地看着她。

      科皮什很悲伤。

      “我的公主,”他说道,“我从陆地的尽头为你带回了永恒的热,从海洋的尽头为你带回了永恒的光,这全都是因为我爱你。但现在我就要走了,你却不愿走得近一些,同我告别。”

      公主摇了摇头,说:“你不愿靠近火是因为恐惧,我不愿靠近你同样是因为恐惧。快走吧,狼不应当与人生活在一起。”

      听了这话,科皮什生起气来。“狼群是我的伙伴,”他说,“但我依旧是个人。”

      “你不害怕光也不害怕热,却害怕火。没有人会怕真正的火。”

      科皮什无法忍受再被心爱的人否定。为了证明自己是人,他强忍着火焰散发出的光和热,大步走到壁炉边,搂住公主,深深地吻了她。

      “现在我是人了吗?”他问公主。

      公主吓坏了,挣脱开他,哭着跑了。

      科皮什又伤心又愤怒。他克服了恐惧,不再害怕火了,公主却仍然不肯爱他,甚至仍然不认为他是个人。他伸手抓起一块燃烧的木炭,扔向墙上的挂毯,又抓起一块,扔向木头桌子,打翻了烛台。

      他的手被烧伤了,王宫也燃起了大火。老国王和公主都没能从火中逃掉。

      狼群冒着大火跑进城堡,把倒在地上的科皮什拖出去。等科皮什醒来,他发现王宫已经被烧毁了,自己的狼群也大半死在火中,只剩濒死的老母狼倒在他身边。

      科皮什悔恨不已,失声痛哭。他将母狼和所有能找到的狼的皮全都剥下来,将它们的尸首埋进树下。他诅咒自己既非人也非狼,被所有的狼群恐惧,被所有的人类厌弃,然后独自走向北方的山岭,逐渐变成半人半狼的绿眼怪物,既有人类的外表,又有狼的残暴,永远活在暴怒、悔恨与孤独之中。

      直到今天,仍然有人能听到雪夜里他的号泣。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怕火的科皮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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