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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番外 ...

  •   柳溪宁有时候会想,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遇上早春,他可能早就投河自尽了,抱着他那个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永远沉睡在河底。
      柳溪宁是谁?
      他是一名过气花魁,亲爹死了,亲娘另娶他人,为了生存,他干脆把自己卖入青楼,即便身在青楼,他也跟世间的男儿一样,希望有朝一日能披上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出嫁,同院的人无不笑他痴人说梦,就他们这样见不得光的烟花之地的男子,即便有人愿意娶,也是一顶花轿悄悄从后门抬入,哪能像其他人一般敲锣打鼓、闹得人尽皆知?那只会让妻主家蒙羞。一入青楼深似海,往日的卖笑经历会永远跟随着他们,不管你理不理会,总会有人在背后拿这些说事。柳溪宁不是不知道这些,他却仍然死守着一个希望,一个在他人看来近乎绝望的希望,他命里的那个良人终有一日会出现,将他从这苦海中解救出来。
      终于有一日,他等到他的良人。他以为自己和姓金的那女人会像话本那样,才子佳人和和美美把家还,却没想到,自己等来的不过是一个可笑的结局。
      他完全陷在了那女人的甜言蜜语中,不可自拔。亏他自诩在青楼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本该刀枪不入,恰恰是因为多年渴望能遇上一个真正对自己好的人,以至于猪油蒙了耳朵,对同院的人劝阻听不进耳朵,反而觉得他们是在嫉妒自己,所以在挑破离间。一个人想要做蠢事的时候,任凭旁人怎么拉都拉不住。
      姓金的那女人说她是赶考的书生,他信了;她说她喜欢他不是因为他的外表,而是他内里的单纯,他信了;她说她会为他赎身、娶他作她唯一的夫郎。这些可笑的话,他全部都信了,每天每天都在幻想她八抬大轿娶他入门,从此做她风光的夫婿,想到做梦都会笑出声。
      她说过会娶他,那他就等,一直等,等到他不耐烦了,拿出这些年的积蓄赎回他的卖身契,换得自由身。离开青楼那日,跟他同院的几个小倌来送他,泪眼婆娑跟他道别,他笑着让他们放心,说日后富贵了定不会忘了他们,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出了朱门高户的金家。是啊,他确实一只脚踏入了金家,却在下一刻被金家的仆人扫地出门,精心打扮的妆容都花了,衣服蹭了满地的沙土,狼狈不堪。
      前一晚还信誓旦旦要娶他的人,站在金家门口,居高临下看着他这副丑样,怀里揽着另一个男子,一脸若无其事问他来这里做什么,青楼这么早就开门做生意了吗?
      说罢,那女人和她怀里的男子都笑了,那些守卫也在笑,各个都笑他的不自量力。柳溪宁是谁,即便是过气的花魁,他仍然有自己的骄傲和倔强。他冲上去,使出全身的力气抓花了那个可恶的女人的脸,连带她怀里那个得意洋洋的男人也没有放过。那女人恼羞成怒,找人狠狠收拾了他一顿,他无力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就要去见他那死鬼老爹了。
      心比天高的柳溪宁哭了,蜷缩成一团,像只小猫咪一样,那么虚弱和无力。没有人对他伸出援手,他像一块破布被人遗弃在大街上,脸和手、衣服全部蹭上了沙土,与离开青楼那会的衣裳光鲜、意气风发截然相反,如果被老鸨和他在楼里的死对头看到定要笑死了。此刻他连自己都唾弃自己,气自己为何会如此蠢,竟然会相信那个衣冠禽兽。他虽然在城里生活多年,可他根本不曾在外面走动过,即便能出楼,也是匆匆忙忙又回去,他只是一个异乡人,在这里无依无靠,当初为了给自己赎身,他把老鸨狠狠得罪了,他根本就回不去,不如死了算了。
      不如死了算了啊。
      “公子,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闯入了他的视野,很普通的一张脸,脸上却写满了担心,是那个人渣女人脸上不曾有过的表情。
      “不用你管。”他虚弱地回了一句,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伤口,脸皱了包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时的他决定不相信任何人,觉得这女人也跟其他人一样,都是在嘲弄他。
      女人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没有走开,反而担心他被过往的马车踩到,小心守着他。也不管他的反对,硬是把他带回了她的家里。
      背触碰到床褥的那刻,他全身都在警惕,即便他曾是烟花之地的人,也有他不愿意的时候。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尖叫着不让她靠近。
      “我不过去,你不要怕,这里有水和药……”
      她说她叫早春,又给了他水和药,让他好好擦擦、上上药,她就在外面,有什么事都可以叫她。
      “好死不如赖活着,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即便他不说,从他这一身的狼狈也知道遭遇了些事。丢下这句话,女人就关门出去了,独留他一人缩在床角。
      那个时候,他可真看不上早春。早春出身寒门,家徒四壁,父母也只是打理家里几亩地的农户,跟他心里的标准对比是天差地别,就他接触过的客人,不是出身显赫、就是达官贵人,再不济也有一副订好的相貌或者几分才气,可早春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颗质朴的心和多管闲事。可就是这样的人,当她问起他是为何会一身伤、哪里人士时,柳溪宁却想把他的过往掩盖住,想了一个蹩脚的理由,骗她说自己是来城里寻亲,不料遇上歹徒,他抵死不从,这才脸上身上挂了彩。
      他竟然怕这个他看不上的女人轻视他,嫌弃他。

      虽然是个农户女儿,却对他规规矩矩,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他,他睡外屋,有时候冻得瑟瑟发抖,他也没有半句怨言,每每她提出要帮他寻找亲人时,他总是用推脱,用各种理由逃避。女人也没有追问,他说什么她都答好,他骂她傻,她也呵呵直笑,完全不计较。渐渐的,他忘了那个伤害过他的女人,也忘了他曾是青楼之人,甚至有时候想这样处下去似乎也不错。
      天不遂人愿。早春的双亲从乡下回来了,他一个独身的男子和一个未成家的女人同住一个屋檐实在不妥,表面上虽然不曾说过他什么,可他在青楼呆过,自然懂得察言观色,他这么待下去确实不是办法,可他一想到要离开,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傻女人后,他心里就一阵酸涩,心里不好受,也不待见那个傻女人。傻女人早春焦急问他怎么了,他就是不肯开口,她问多了,他眼睛突然发酸,眼泪就掉了一地。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面对他的眼泪,早春有些手无足措,却固守礼教,心里多想把那瘦弱的人拥入怀,可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只有忍下心里那份焦躁不安的想法。
      不止是这样,还有他的身份,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戳穿,只是柳溪宁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柳溪宁去给早春送饭,正好被早春在的店里的人撞见。早春喊那个人苗姐,他在打量那人,对方也在打量他。很快,他心沉谷底。
      早春嘴里喊的苗姐,是青楼楚馆的常客,他曾经给她敬过酒,并无深交,他原以为对方定不记得他,可是她一开口喊得便是他在楼里的艺名。当时早春也在一旁,苗姐不仅揭破了他的身份,还质问早春为何会跟他牵扯在一起。
      早春沉默了。可就是这份沉默,让他更是心如刀割、分外难堪。他宁愿她嘲讽他,而不是沉默不语。他过去对她说了那么的谎话,如今被人戳穿。所有人都可以看不起他,唯独早春,他不要。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希望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儿郎,可以光明正大对早春说他喜欢她。
      面对苗姐的轻视、早春的沉默,他落荒而逃。不知跑了多久,连鞋掉了,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往前跑,跑到一个谁也看不到的地方。
      在眼睛合上的那会,他似乎看到早春,她眉头紧皱,嘴唇微动,好像在说什么。他很想抚平她的眉峰,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等柳溪宁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外面天色已黑,他床边还守着个女人,那女人抬起头时吓了他一跳。
      “你这是?”他惊讶,记忆中那个傻女人怎么变得如此憔悴,双颊凹陷,眼睑下一片青黑。
      女人激动得抱住他,力道之大,好似要把他深深融入她身体一样,他呼痛,无力捶打了女人几下。
      原来那日他跑了之后,淋了雨,晕倒在路边,早春焦急得把他带回家,夜里他就开始发起高烧,又哭又闹,一直喊着要找他爹爹,她不放心,一直衣不解带守着他,昏昏沉沉睡了三日后终于清醒过来了。
      床边的傻女人一直在跟他道歉,她那日沉默只是太过震惊,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未料他竟然会误解她的意思,转身就跑,她拉都拉不住。她想过娶他为夫,不管他从前如何,她的想法从未变过。
      “阿宁,嫁我好吗?”
      床上拥被而坐的男人顿时泪如雨下。他终究还是等到他的良人。

      在所有人的不赞同中,早春还是执意娶他。柳溪宁一直说她傻,娶他一个风尘之人,明明有那么多身世清白的男子可以选,为何偏偏选择他。
      这个说着尖酸刻薄的话的人,却在他和早春拜堂那日哭得像个孩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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