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柳无色

42、大结局

　　完结章
　　\"爹爹，有人来我们家了……\"
　　很快，小乞丐牵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出来，男人时不时咳嗽几声，灰色的衣袍早已磨去了往日的光彩，他脸上的面纱随着风儿一块扬起。
　　君凉怔住。那灰衣男子也看到她了，琉璃般的漂亮眼睛蒙着一层雾，转身想逃走，被她一把抓住。
　　\"你还想去哪里？顾青池！\"
　　她话刚说完，手上一阵痛意，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竟然还敢咬她，她找了他这么多年，如今他还敢对她发疯。
　　旁边的小乞丐被君凉的动作吓到了，揪着她的衣角泪眼朦胧跪在地上求她，求她不要打他爹爹，说他爹爹身体不好，不是故意的。
　　爹爹？
　　君凉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小乞丐身上。
　　\"你过来，我不打你爹爹。\"她对小乞丐说道。
　　小乞丐用脏兮兮的衣袖擦着自己的眼泪，扒着她的腿站起来，很快就被面前的灰衣男人揪了过去，藏在自己身后，两人跟君凉隔开了一些距离。男人拼命摇着头，漂亮的眼睛哀求着她。
　　怪不得觉得这小乞丐的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会瞧了一下，眉眼、轮廓全随了顾青池。
　　她打量着眼前这对父子，心有些发疼。顾青池，这么些年，你又嫁了他人，与他人生了孩子吗？
　　狭小又闷热的小破屋挤着君凉一群人，愈加得拥挤，她不说话，她身后的几名随从也沉默着，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主动打破僵局，最后还是她的管事开口。
　　“主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公子和孩子也需要收拾一番，您看要不去附近的客栈先歇下？”
　　君凉默允了。

　　等君凉一群人在附近的客栈坐下时，原先带着小肉团青颜的乳父和随从们也和她汇合了，小肉团扑闪着大眼睛，从进门开始嘴巴就没闲过，一直揪着君凉说自己今天吃了什么，又找到什么好玩的，又问她此刻在这里干什么。
　　君凉有些头疼，抚摸着小肉团的后脑勺不说话。这些年，小肉团也长开了，越来越像她的生父林昭月，性子也很闹腾。对于小肉团的生父，君凉现在对他没有恨也没有多余的在意，他的事听听就过了，她的心住了另一个男人，那个自卑又自私的哑巴。她原本今日是到此地来查访客栈酒家经营状况，寻思再开一家分店，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让她遇到了小乞丐和他的哑巴爹爹。
　　管事带去梳洗的顾青池父子很快就回来了，他们一出现，全场的人无不是震惊和感叹。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收拾了一番的父子，换了一身新衣服，整个焕然一新。原本脏兮兮的小乞丐现在就像个年画娃娃一样，白嫩的小脸上一双琉璃眼珠扑闪扑闪的，却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的骄纵和天真，反而紧紧抓着自己爹爹的衣袖，大眼睛警惕看着君凉一群人。而他的爹爹顾青池着一身素衣，灰扑扑的面纱掩去他的容貌。
　　“过来坐下。”君凉向他们招手，挪好位置。
　　“娘亲，他们是谁啊？”一旁的小肉团青颜一手抓着一只大饼，一手抓着一个包，好奇向顾青池父子张望。
　　小肉团这么一开口，原本向她缓缓走来的父子突然顿住脚步，顾青池漂亮的眸子在小肉团、小肉团的乳父以及君凉身上打转，身后他的孩子怯生生地盯着小肉团青颜手上的食物，孩子眼里的歆羡掩盖不住。
　　君凉过去牵起顾青池的手，男人有些抗拒，最后是她一手揽住他纤细的腰身硬是带过去的，席间一直没松开握着他的手。她暗暗摩挲着他的手，有些粗糙，上面横布大大小小的伤口，比他跟着她的时候还多了很多，腰上更是没有几两肉。她不经意间瞧见他一头如浪的青丝中夹了几根白发。
　　这些年他和他的孩子究竟过的怎样的生活？
　　“青颜，不准这么没礼貌，这是你的顾爹爹，以后他们会跟我们一起生活。”君凉说道。
　　小肉团听她母亲这么一说，打量起眼前这个“顾爹爹”，想起小时候那个跟他们一起生活却又突然消失的二爹爹，二爹爹不见的那阵子，她母亲整个像失了魂魄一样，没人能劝得动，最后还是乡下的爷爷她母亲的爹爹来照顾他们母女，那时候的母亲很可怕，后来他们家生活慢慢好起来后，她母亲喝醉了还是会念二爹爹的名字，有时候一个独坐一整天。现在二爹爹回来了，是不是她母亲多年的毛病就可以治好了？
　　拘谨坐在顾青池旁边的孩子时不时看他爹爹一眼，又看了看小肉团青颜，最后小肉团倒是不怕生，大方递了一个包子给他，孩子看着包子一扫眼底的阴郁，怯生生看了他的爹爹一眼，就是不敢伸手接包子。
　　“没事，想吃多少都给你。”君凉接过小肉团的包子放在那怯生生的年画娃娃面前，又问了问他的名字。
　　孩子摇了摇头，说他没有名字，村子的人都叫他哑巴的孩子，他爹爹也开不了口，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取名。
　　她摸了摸孩子的头没答话，又问身边的顾青池，脸是怎么了，为何不肯掀掉面纱？
　　男人犹豫了下，但还是把面纱掀掉了。
　　脸没有损伤，反倒跟从前相比，多了几分为人父的韵味妩媚，看着她的眼睛如泣如诉，艳丽无双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一点都不过分。
　　“村里的人说爹爹是狐狸精变的，会勾人，所以爹爹才会把脸蒙上。”顾青池身边的孩子如是说道。
　　“无稽之谈。”

　　夜半惊醒，床上的男人一阵惊慌，枕边人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无意识地替他轻拍背部，安慰着他。
　　顾青池看着身边安然入睡的君凉，脸上阴郁之色一扫而光，轻轻靠在她胸前，又喜又怕，喜的是，他终于不是只能在梦中与她相见，怕的是她很快会离他而去。
　　今日他看到以前他亲手照顾的小宝宝已经长大了，那孩子身边还有个男人，长得很好看，知书达理，说话声柔柔的，他心有些苦，一方便想着这人与她是如此相称，另一方便又怕那男子是新娶的夫侍。大户人家的女子三夫四侍很正常，正夫只有一位，侍郎却可以有多位。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发酸。
　　他还是个妒忌心很重的人啊。
　　月光下，床上的女人睡容沉静，他小心翼翼摸过她的眉眼，唯恐吵醒了她。她变得比以前更加夺人目光，眼神愈加凌厉，岁月却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反倒是他，这些年的病痛令他快速苍老，每每看到新长的白发，他都会惊慌得扯掉，但很快又会长出来，他很怕自己变得年老珠黄，他除了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不想回想起过去，尤其是从顾家那里逃出来的时候，身后火光四溢，热浪扑面，爷爷和婶婶被大火吞噬，他很害怕。
　　那日他在街上瞧见一个女人，他的婶婶本该死了的，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他生活的地方，他很害怕，趁着君凉熟睡之际去了爷爷住的地方，竟然真是那个女人回来了。
　　“你这个小浪蹄子，我还没去找你，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刚一进门，青池就被人一把扯住头发，那张令他噩梦连连的女人脸又再度出现在他面前，爷爷站在门口劝婶婶不要事情闹大。
　　“爹，你不知道，这个赔钱货多狠心，想要杀死我，还好我命大死不了，等我伤好后就发现家里人死的死，我找您找得多苦，这都要怪他！”
　　女人一把将青池甩到墙角，他痛的闷哼了声。当初他名义的婶婶奸污了他，他流孩子后，她贼心不改，欲在后山对他行不轨之事，他随手拿起块大石头砸了她，女人倒地不醒，他唯恐被人拉去见官府，慌慌张张将人埋在后山就跑回家了。后来瘟疫就爆发了，也没人再记得他婶婶人去了何处。
　　他以为这事情也许就石沉大海了，没想到本该死了的人竟然又回来了。
　　那个女人对他拳打脚踢，好一阵泄愤，趁她累了合眼小憩之际，他要逃跑被爷爷发现，失手将老人推倒在地，很快就吵醒了女人，女人的力气很大，他争不过她，可他不能认输，他的婶婶在外欠了赌债，又与他有恩怨，想将他卖到窑子里，卖得远远的，让人再也找不到他。他不能啊，那个温暖的家里还有人在等着他，他的妻主在等他，他也不想这么死去。
　　在两人推搡间，不知谁打翻了烛台，火舌很快舔上两人身上，他惊慌失措，一直往外跑，精神不济，失足落入河中，等到他醒来，却发现已经身在异乡了。
　　救他人的人是个鳏妇，一条腿有腿疾，早年丧夫后就没再续弦，家徒四壁，所有的积蓄都花在了他身上，他无以为报，便负责照料她起居，这人也是老实人，没有碰过他，他们相安无事就生活下来，后来他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想来是离家前就怀上的，肚里的孩子也是顽强，被他的恶魔婶婶拳打脚踢后竟然能在他肚里稳稳扎根。
　　救他的女人听说他有了孩子，很是高兴，为了改善三人的生活，女人跟着村里的人出海捕鱼，那日遇上了风暴，之后女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村里人都指责他是扫把星，如果不是他，女人就不会出海，就不会因此丧命。生活一下子回到了他在顾家村那会一样，人人都不待见他，那些女人见他独居，总想借机欺负他，他抵死不从，甚至有一回差点就流了孩子，这一切他咬牙撑了下来。
　　他一个男子，无依无靠，又怀了孩子，无以为生，只能偷偷顺走庙里的供品，或者捡拾每家每户的剩饭剩菜，多么难以下咽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珍馐美味。他的身子骨不好，妊娠反应大，有那么几次，他差点就想死了算了，可又想起了那个待他很好的女人。
　　沈君凉，他一直念着这个名字，一直挨到了孩子出生。
　　孩子出生后，他的境况更加糟糕，他一个人都勉强饱肚，又无奶水，孩子哭闹不止，邻居看不过去，给了他些汤汤水水哺育孩子，可是别人家也是生活拮据，能给的不多，他们爷俩有一餐没一餐。
　　孩子渐渐懂事后，他自己又病倒了，整日咳嗽不断，无力管孩子，每每回家之际总是见到孩子手上脸上一块青一块紫，也没喊痛，怯生生从怀中给他这个病怏怏的爹掏出了灰扑扑的馒头，有时是块糕点。
　　他揽着孩子又无法开口说话，呜咽不止，眼泪碎了一地，怀中的小人儿还心疼地为他擦拭眼泪。
　　他很怕自己这么撒手而去，孩子没人照顾。就在这时，他心心念念的人出现了，她衣裳光鲜，他却衣不遮体，这么对比下，他相形见绌，就这么逃开了，没想到孩子又将她带了他的面前。
　　君凉睡到一半，突闻耳边呜咽声，不由得睁开眼，却见她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夫郎顾青池掩面而泣，衣裳单薄。
　　“这是怎么了？”她为男人添了衣裳，又下床添上灯火，漆黑的屋子很快明亮了起来。
　　男人停止哭泣，有些不安看着坐在烛光下的君凉。
　　君凉看得出他眼里的犹豫。
　　“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只是我希望和你一起承担所有的事，所以你不要怕。”
　　男人点了点头，在她准备好的纸上一一写下有关他突然消失的事，以及孩子的事，中间他吃过的苦他没有写。已经过了事不提也罢。
　　其实在这之前，君凉也让人打听了下顾青池在这个村里的生活，他过得如何她心里大致有底，只是对几年前他消失的缘由不得而知，如今从他一一书写开来，虽然只有淡淡几笔，但她桌下的手已经不自觉紧握成拳。
　　她知道了他守宫砂的秘密，知道他为她生了个孩子，更可恨的是，那人竟然是他的亲婶婶， 而他们全家都知道这件事，却各自缄默，她更痛恨自己年少时明明目睹事情经过，她却没有对他伸出援手，任由着他被畜生欺侮。
　　桌前的君凉脸色很难看，顾青池惊慌失措，扔掉了手中的笔，伤痕斑驳的双手轻托着她的脸，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他没事。
　　“对不起，青池，对不起。”
　　她猛得抱住他，不停向他道歉，青池不知她为何道歉，乖巧任她拥入怀中。
　　好一会，他又在纸上轻轻写下一行字。
　　他问君凉，今日那男子是何人。
　　谁？
　　她带来的人中几乎没有男子，除了照顾小肉团青颜的乳父。她瞬间明了，抬头却见对面的男人目光灼灼看着她。
　　“在这之前，我觉得我们有笔帐需要好好算清楚。”
　　青池措不及防，突然被人一把抱起，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床榻上了。

　　她的吻轻轻飘落在他唇上、脸上、锁骨、胸口，他像一条缺氧的鱼儿，大口大口喘息着，往日苍白的双颊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情事而桃色纷纷。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床褥，身子跟着她的动作时而高高扬起时而坠落……
　　静谧的夜晚，月色撩人，暖和的屋内回荡着暧昧的水声与男子低低的哭泣、呻吟……

　　还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