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娇》陆千金

16、木兰花 18.7.23修

　　木兰花·秋千院落重帘暮，彩笔闲来题绣户。

　　宋笙妤看罢便道：“终是筑姐姐与众不同，乔大姑娘又是另一般心思了。”说着，又将乔今星的翻出来，念道：“春风总伤晴，敲窗乱入册。我最喜这句，‘敲’字正是别有意趣。”

　　“帝姬这是打趣我呢。”乔今星正取了香醋往蟹黄上滴，轻声道：“我才瞧过了，筑姑娘的‘泠泠动柳溪，片片乱花图。’‘乱’字倒也罢了，难为她能想着‘动’自，倒叫我想起‘莲动下渔舟’，是一样的巧妙。”

　　众人正说话，那厢有个丫头隔着帘子喊：“姑娘，暄大|爷来了。”

　　乔素月正锤蟹壳，闻言坐直了身子问：“怎么这时候过来？”

　　“大|爷请姑娘过去说话。”

　　“知道了。”侍婢捧了热水过来，疏影服侍她洗了手，细细将她袖子拿下来理平整了。她起身笑道：“我出去一趟，过会子就回来，你们不许停，等我回来了，咱们再一处玩闹。”

　　一时乔素月去了，尹篍奇道：“听闻前些时候尹大公子往南边去了，这么些时候就回来了？”

　　乔素月笑道：“是去了几日，只是他才出去，我们家里就有了喜讯，就急急地传信叫哥哥回来了。只当还有两日，不料他今儿就到了。”

　　宋笙妤方才吃了两口热姜茶，屋子里又暖融融的，此刻不由热意上腾。她素日有头疼的病症，此刻竟闷闷地抽痛起来，有心要往外去吹吹冷风，当下起身，道：“这屋子里太热了些，我往外去散散。”

　　宁安帝姬道：“外头风大，穿了披风再出去。你易头疼，仔细吹着风，不许走远了，稍稍一刻就回来。”

　　“姐姐放心，我都明白。”说着，自往外间来。画帛服侍她穿了披风，扶着她往外去了。

　　因见她面色略差，瞧着精神不济的模样，画帛问道：“帝姬头疼？”宋笙妤颔首，画帛便又道：“奴婢服侍帝姬回去罢，今日竟不曾带吃的药。”

　　“不必大惊小怪的，倒扫了众人的兴致。”

　　说话间已出了月洞门，那月洞门边守着的婆子与她行过礼，便道：“这园子尚未修葺齐整，帝姬仔细走岔了路。”

　　宋笙妤因闻见隐隐的桂花香，这香不同寻常，馥郁又不嫌腻，当下心喜，不由问道：“你们园子哪里种了桂花？”

　　婆子回话道：“回帝姬话，想是碎金院飘过来的气味。”

　　“我倒想去瞧瞧，那碎金院修葺好了不曾？”

　　婆子连连颔首：“那处好了，离这处并不远。黛鹭！”她唤了一声，那厢自廊下过来一个穿绀青裙子的丫鬟，几步并作一步，匆匆来了。婆子便笑：“黛鹭认得路，叫她服侍帝姬过去。”

　　“也好。”

　　宋笙妤颔首许了，黛鹭便往前引路。黛鹭是乔暄才买了摆在园子里的人，久闻宜安帝姬美名，却并不曾见过。今日见了，少不得在心底叹一句，果然风姿出众，力压众人。原只当着他们姑娘是极出众的人物了，见了宁安帝姬已叫她感叹人外有人，如今匆匆瞥了这位宜安帝姬，方知艳冠群芳是为何意。

　　黛鹭引着宋笙妤过了一顶小石桥，又绕过一个八角亭子，再过了一座假山，但见前头有个院子，院门开着，上挂匾额，写着：碎金院。

　　那院子外头靠墙栽一颗挺拔高耸的木犀，瞧着有些年头了，金桂飘香，果然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宋笙妤见了那木犀便道：“这树这样高，开花时节饶是坐在屋子里，开着窗子也能瞧见这点点碎金了。碎金院，这院名取得好。”

　　黛鹭便道：“是我们暄大|爷起的。”

　　宋笙妤见四下无人，那花又开得好，有心想折一枝回去。想了一刻，扭头吩咐画帛：“头疼得慌，我在这里站一站，你回去寻姐姐，她身上必然带着药。”又吩咐黛鹭：“这路绕，你领她回去，过会子仍原样领她回来。”

　　画帛踌躇：“我们都去了，留帝姬一人在这处……”

　　“慌什么。”宋笙妤全不在意：“这是乔家的园子，谁敢进来？”

　　画帛想了一回，亦觉如此，方应是随黛鹭去了。

　　待二人见不着身影了，宋笙妤抬头瞧过一回，只见那棵木犀上有根斜伸出来的枝桠，不高不低，生得好极了。心中周转过一回，当下将肘间宝蓝折枝花卉纹的披帛拿下来。后退几步，将那披帛在手中晃了晃，往上一抛，因着这料子极轻极软的缘故，竟不能成，轻飘飘落了下来。

　　碎金院里窗子大开，小炕上正坐了一个穿苋色缎绣回字纹圆领袍的人，但见他目色琥珀，俊朗独绝，却是盛瑢。盛瑢正瞧外头那棵木犀，因着院墙极矮的缘故，竟隐隐瞧见了那缕披帛。不由心内生奇，也不要丫鬟跟着，自出了门，悄悄立在院门后往外看。

　　只见是个出奇美貌的少女，身着大红缎绣宝蓝蝴蝶夹衣，下头系着一条红缎地绣宝蓝蝴蝶的裙子。虽容色无双，仪态却不好。随手将头上一只累丝金凤衔明珠步摇拔下来，用那宝蓝的披帛缠绑了，在手中颠了颠，道：“这个有分量了。”

　　却见她奋力将那枚步摇往上一抛，那步摇果然绕过一根横着的枝桠，悬在上头。她松了手中帛带，那步摇便往下落，不多时便被她伸手握住。解开步摇随意插回去，歪歪扭扭的也不管，只将那披帛头尾束结，便拽着那披帛，踢着身侧树干往上爬。

　　盛瑢见了，又觉有趣，又替她担着心。正忧心时，只见她爬的极快，不多时已趴伏至那枝桠上，可见在家时是爬贯了树的。

　　他原要出去，见她安然无虞，便又退回来，老神在在倚着门沿，只看她要做什么。

　　她慢慢往外移，那枝桠越往外越细，她虽姌袅，到底有些分量，每每爬过一些，便惹得那枝桠晃动不已。盛瑢的心也跟着那枝桠一并上下跳动，竟十分惴惴。

　　但见她爬到最外头，盛瑢再顾不得她要做什么，迈步子出去，道：“你在上头做什么？”

　　宋笙妤才折了一枝花，正欢喜时候，陡然听着耳旁传来一道男生，心头大震。一手拿着花枝，一手竟不曾抱紧枝桠，腿脚也踩滑一步，身子跟着便要往下落。

　　她惊呼一声，想要抱紧枝桠，那枝条发出一声闷响，却再承受不住，断在此时。她自知今日躲不过这一遭了，唯有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强忍了不喊出口，只盼着落地时疼得轻些才好。

　　盛瑢见状不好，立时上前。不过须臾之间，手肘间便传来一阵剧痛，待要松手，却又记着手中有人，竟忍住了这疼痛，只闷|哼一声，却不曾放开。

　　却见木犀碎花乱抖，绯红身影往下坠落，直直落到盛瑢肘间。此刻木犀飘香，花落如洒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