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镜花水月梦，无可奈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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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后宫中的日子，此后，突然又一次风平浪静起来。
仿佛风暴来临前的海面，往往漆黑而静谧，如同所有人的摇篮。
一日，琳贵妃早上起来，心中烦闷。她再一掐指，发现这一日竟已经是贞贵嫔的儿子满月的日子。宫女柔雅那丫头乖巧而小心的伺候着自家主子。突然，外面的宫女跑进来禀报，说是钟粹东宫有人求见。
“谁？”琳贵妃并不想见那个宫的人，因为自己素来和那个宫的几任执事多少都有些不和。
“是璺小主的贴身宫女良瑗。”
琳贵妃刚要说让她走，自己不见。柔雅在她身后替她梳妆着的手却一颤。 “你是什么意思？”琳贵妃没好气的责问。透过水色流转的团云银镜，柔雅做了个让她进来的暗示。“奴婢在想，想她来是做什么。或许，或许主子应该先听一听。”
“哦。”琳贵妃默想了片刻，点头，“那，就让她去小花园等一下吧。”
那壁厢，柔雅依旧不紧不慢的替琳贵妃打理着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轻轻一挽，又点缀上八宝镶嵌的饰物。最后，柔雅小心取过那支皇上御赐的珐琅点翠赤金莲花步摇，斜斜插入琳贵妃项上那片头发的云彩里。刹时间，那一眼的五光十色里，俱反射出朝阳的光彩，远远的一瞥，都煞是喜人。
琳贵妃素日爱选的衣服以及相配的耳铛，不过都是些旧例，连妆容也常常是选和昨日差不多的。柔雅是素日做惯了的人，所以并不用多问，只熟练的调度着众人一一为琳贵妃打扮停当。
琳贵妃这才摒退开他人，单留下柔雅一个，小声问道：
“璺小主？她是谁？”
柔雅立刻跪在一边，也是小声答的话：
“璺小主是去年女儿国进贡来的，说是公主，其实也不过是个番邦贡品，姿色亦很普通，所以至今还没被皇上……”
琳贵妃怒道：“那，你叫我见她的宫女做什么！”
“奴婢，知道错。可我觉得，既然这一次，她们在怀疑贞主子，都是因为这个小主……”
琳贵妃立刻打断她的话：“你是说，倾云宫的云裳她们？”
“在钟粹东宫的小主里，这个人，应该是个顶聪明的。”
“你是说，今天的这个丫头，是为了这个，所以才来？”
“是。奴婢在想，主子不妨将计就计，利用一下她。”
“恩……”琳贵妃面无表情的应和，似是随口的问，“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一个奴才不该说这些。”
柔雅却如同没听到般，声音说的更响了些：“否则，贞那边有太后撑着，还有皇后……”
“皇后？！她只怕也想处理掉贞那么棘手的角色呢。只是没机会罢了。”
“那样更好，主子更应该”
“坐山观虎斗。呵呵”琳贵妃突然笑起来，打断的柔雅后面的话“你啊！你真以为我那么好蒙好对付？她们大概也和你一样吧……”
“主子，你说什么”柔雅的声音低下来，柔顺的垂着头。
“什么？就说你！你！凭什么，敢指挥我！”琳贵妃伸手捏住柔雅低下的脸，猛的一抬，眼睛正对住柔雅那双黑白分明极清澈的眼，“你真象，真象我以前见过的那个人。可惜你始终，始终，只可以是个奴才。你必须记得，你，只是我的奴才。
“柔雅……奴婢记得。”柔雅的声音更低，带一点点颤。
“若我死了，你就再得不到药。而不定时吃那药，你自己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的。”琳贵妃大笑着往后面的花园走去，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卧房，和那个跪着的、脸色骤然惨白下来的宫女。
一大早的问安之后，洛贤妃、水贵嫔、沄淑妃三人难得的聚坐在倾云宫的侧殿中，品着茶、说着闲话。三个人正聊着，又有琴昭仪、恣良媛、雯霏美人（注：即是前文中的猫猫）一同相约了过来拜访。六人笑着寒暄，把个原本冷清的侧殿，一下子弄的热闹起来。
事情也是凑巧。当日皇上下朝后，原本是打算立刻去皇后那里。不为别的，这帝后两人，今日按礼应当是，一同去庆祝贞贵嫔那边小皇子的满月。没成想刚到御花园边，皇上不知怎么的一走神，叫嚷着就指挥太监们抬轿子往倾云宫去。旁边的太监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也就没敢进言劝止。
轿子很快到了倾云宫外。皇上一个箭步冲下轿，却发口喻让轿子和太监们先去皇后的坤宁宫。他自个悄悄到了宫内，顺着一干嫔妃的笑闹声走到侧殿外。大家都没发觉，依旧说笑着。
“长孙姑娘说的不错，可不是一朝小人得志了不是。也难为上面那些娘娘们，居然都忍得住。”
“琴儿的嘴，几日不见，怎么愈发刻薄起来。说起来，皇上有几日不曾去你那了？吃醋了？”
“呵呵，我可是帮你们几个抱不平。若是风姐姐、映姐姐或是在座你们这几个姐姐，谁得宠，谁生了皇子，我都高兴。可谁料想，让那些个小人就爬上去了。”
“琴儿，你说话怎么口不遮拦，这可是”
“恣儿，你也别拦着我。我知道，你护着你那家生的丫头。她也心不坏，只是为了在宫里混下去，如今也和映姐姐住一屋。可她再不该得了宠就忘记你这个旧主吧。上次在去皇后那时遇见了，她可就当没看见你这个人啊。”
“琴……有些事情”
“呵呵，恣儿的心可就是太好了。对了，听说水姐姐这几日绣了幅山水图，沄姐姐也编了支新舞，莫不如趁今天人多，给大家瞧瞧？”
“好！”
顺着声音，皇上就瞄见那琴昭仪、恣良媛一起拍着手，赞同着雯霏美人的话。再看那雯霏美人，额上一点朱砂记，黛眉含笑，春波若水，一袭粉色家常衣杉竟比平日的隆重打扮更显得娇媚动人几分。皇上的心不禁那么一动。
“长孙姑娘说的可不错，我也赞同。沄姐姐这舞，我也许久没看到过了。”
“洛姐姐怎么也和她们几个一起混闹起来。”
“就是，我绣的可还不及姐姐的五成好，姐姐只管叫我拿出来丢人吗？”
“这可是水妹妹你过谦了。论花鸟人物，你自比不上宫里的旁人，可论绣山水，还是水妹妹你，才是这宫中魁首。”
“沄姐姐……”
“呵呵” 沄淑妃笑着把这话带过，却招呼着云鹂端过新砌的云南普洱和豆沙枣泥糕。“都尝尝。看看可口不？”
“是姐姐做的？”
“我哪有这本事，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都是底下这些宫女由云鹂教导着做的。说起来，也算是家中的味道。”
“哦”大家应和着尝了，不免又夸赞了几句。云鹂见茶不太够，就又从侧道退了出去。
皇上在外面站了许久，腿也酸了，脚也麻了，一闻着吃食的香味，肚子也饿了。他听了半晌，该听不该听的都听了，这才一整衣冠，走了进去。
一众嫔妃平素除了侍寝传诏以外轻易见不到天颜，今日，皇上这样不带一个随从也没口喻的走进来，看的大家都傻了，连问安跪拜的例礼也忘记了。一个个都定了格。皇上也尴尬的立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
“就凭，你贵妃的心病，我可都知道。可对于我家主子的事情，贵妃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要什么？”
“要贵妃帮三个忙。”
“她要我答应三个条件？”
“也可以这样说。”
“那，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想除掉一些人吗？主子说了，她可以帮你。此外，你自己做过什么。如果你不想被别人知道，那么，你最好答应。否则，你只有选择除掉我。那样，恐怕……”
“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确实不敢，因为，我，你不敢动。”
“你——”
“那么，我就等着贵妃的消息了。若是贵妃同意了，麻烦去我们那知会一声。不过要小心，可别让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一个人影，千不该万不该的，在这个时候闯入倾云宫侧殿。她似乎没抬头看看谁在那里，一头和楞在中央的皇上撞了个满怀。
“啊——”众人反应过来。
“皇上，万岁，万万岁。”
“奴婢该死，皇上，万万岁。”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璺常在。
“都免礼吧。”皇上大概是被撞傻了，或者对于刚才的事情还没反应过来，竟破天荒的没有再追究下去。“都坐吧。”
“是。”众人应着，各自坐下。猫猫也赶紧一拉璺儿的衣袖，将她拉到自己边上，坐下了。
再说猫猫，她拉过我后，立刻悄悄问我：“清文，你怎么来了。”
“我……”我考虑着，打算编个谎圆过去。眼睛却瞄到皇上的目光正看过来，似乎是冲着猫猫的方向。于是，我赶紧闭上嘴，恭顺的低头。
“沄淑妃近日身体可好？”皇上威严的问，本是闲话家常，听起来却格外疏冷。不等沄姐姐回话，早有洛贤妃接了话：“姐姐近日脉象平和，并无什么挂碍。”
“听说，前几日，是洛贤妃替毓妃和绾贵嫔诊视的？”
“是。”
“辛苦贤妃了。”
“皇上谬赞了。”
“一个月前的今日，可是锦贵嫔的忌日啊？”
“皇上……”众人都听出来，洛贤妃的声音有点发颤。宫中的人都晓得，她是个素来豁达、很爱说笑的人，平素说话也是有礼有节、平和沉稳的，很少能见今天这般连气息都变了的。
“皇上，今天也是小皇子满月。这样的日子，何必提那些不开心的旧事了呢？”水贵嫔是在座众人中入宫也较早的，多少知道些原委。
“是啊，不提了，不提拉。朕也是想着了，才过来看看，看看你们。”
皇上说着，眼角竟有些湿。“呆会儿，你们，这里的人，全和朕一起去看那边的热闹去。呵呵，热闹，真够热闹啊——”
沄淑妃此刻和洛贤妃一样，听出皇上这一刻话中有话，却不方便立刻挑明。倒是猫猫一时嘴滑，问将出来：“皇上的意思是？”
“雯霏美人？”
“是的，皇上。”
“这里别人都不问，偏你要问朕的意思。为什么？”
“因为，因为……”
“哈哈”皇上突然笑起来，对着沄淑妃、洛贤妃说：“你们两位朕的爱妃啊，什么时候也变得不敢直言了。这宫里上下可都传遍了的事情，以你们二位，就一点都不知道也一点不去查访？”
“皇上，妾，妾身惶恐。”两人齐齐跪在地下，情知皇上所谓何事，却不敢说破，口中只说：“我等确实不知，不知所谓何事。”
“那孩子，真的是，是皇子吗？”
刚刚出去续茶的云鹂正进门，一见这架势，吓的手一抖，一满玉壶的茶全碎在黑石铺就的地上，汪汪的一滩。
“皇上，奴婢，该死。”云鹂往地上一跪，也顾不上那些碎片是不是会扎着自己了。众人见了，赶紧给旁边随身宫女示意。早有几个伶俐的过去，收拾打点，须臾便把地板弄的一干二净。
“沄淑妃，你的宫里怎么尽是这些不得用的奴才。也难怪你什么都不知道了。”皇上大概也想给沄淑妃个台阶，于是，准备拿云鹂说事。
沄淑妃也不敢说什么，只应了声。
“皇上，奴婢，奴婢是一时惊恐，想起……忘记交给皇上一件事物。这才不觉打了茶壶。请皇上，皇上……”云鹂原本伶俐，也知道今天凶多吉少，一个情急竟想到上次庵中旧事，决定赌一赌。
沄淑妃也是第一次听闻，不知真假，暗暗替云鹂担心。众人早就无可奈何，只能听着皇上处置了。
“两位爱妃先起来吧。不知者无罪。”皇上说着，又把目光放在云鹂身上，“什么东西？”
“前些日子，奴婢经过静心堂，遇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姑子，给奴婢这个。要奴婢找机会亲手替给太后、皇上、皇后。奴婢看是三个平安符，又想着皇上、太后偶尔也来倾云宫，我家主子又隔日必定要去太后、皇后那里请安的。于是，奴婢就答应了。可惜，都一个多月了，奴婢还是忘记了这个事情，也都没把这些符呈上去。”
“姑子？静心堂？”皇上似乎想了想，“快呈上来。”
“请皇上容许奴婢回屋去取。”
“快去。快去。”
大约半盏茶的时辰过去，云鹂跑回来，手心捧着三个金纸黄边红字缀丝绦的符献了上去。
皇上抢过来，拿起上书“愿我皇平安万福，万岁万万岁“的那个。只见他小心的将符拆开，原来符心竟有夹层，里面还藏了一小张桃花官笺。可见那制符之人心灵手巧，恐怕必是个女子无疑。
众人此刻已经料着事有蹊跷，俱屏着呼吸，看皇上的神色。
沄淑妃和洛贤妃坐的离皇上最近，两人大着胆子去偷窥那笺上的工整寸楷。所幸，宫笺以轻薄者佳，因此迎着光，正面看不清的字，依稀也可从反面猜出个□□。
那笺上书的却是：
亲□郎□：
自上次密会，已别□载。君走后，妾才觉身重，苦无计告知。如今月近□□，而无力再瞒□□。主持云，求贵人可送妾出，□□平安
望君知后，速来搭救，勿□勿忘。
念念□云
“那姑子，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这……”
“可是叫水云的？”
“好象，好象是叫这个名字。”
皇上颓然的往后面一靠，看着沄淑妃和洛贤妃，“你们这宫的太监呢？”
早有宝顺等一干太监跑过来。
“传朕的口喻，去静水堂，把那里的姑子们都带过来。要是有人问，就说倾云宫昨晚闹鬼，请她们去做法事。”
“皇上，这……”洛贤妃想出言劝阻。
“洛儿，你别拦着朕。今天这事情，也只有这么办。出了什么事情，朕担着。你们这群奴才，还不快去。”
那群太监吓的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一溜烟的往静水堂去了。
“云儿，朕本来答应过你的。可是，可是，你现在，你现在……”皇上喃喃着，众人看的都傻了，却不敢出言相劝。
后来，静空师太一干人被带了过来，皇上一通问，却什么都问不出来。还是沄淑妃给出了个主意，由众人将静空师太请到后厅，由皇上一个人问话。大约过了半晌，皇上一脸铁青的出来，说：“让姑子们都回去吧。师太也可以走了。”
“皇上，这事？”
“洛贤妃、沄淑妃你们两随我立刻去钟粹南宫。其他人，先各自散了罢。要留在这里继续吃茶也行。至于那个宫女和静水堂的姑子，都禁足半个月吧。反正这里也没别人，你们自己记下就是。”
皇上说着，牵着洛贤妃、沄淑妃两个的手，大步走了出去。众人听皇上这样说，也不敢跟去一看究竟，心底虽知道出大事情了，却也不敢多嘴。于是，众人互相道别，各自回宫不提。
钟粹南宫凤鸾阁，贞贵嫔自早上起来，就眼皮一直在跳。她心中发慌，再看看，摇篮里孩子睡的正香。她的孩子，她终于有一个孩子了，而且还是个皇子。今天孩子满月，皇后会来，估计她的脸色……想到这里，贞贵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筠德皇后来了，脸色极差。这倒不是因为贞贵嫔的孩子。而是因为，皇上今天破天荒的，居然让她自己一个人先来，自己却跑的不知所踪。
琳贵妃来了，脸色也不好看。这却也不是因为贞贵嫔有孩子。而是因为，她还在思考早上宫女良瑗的那番话，被人威胁的感觉，令她很不痛快。
皇上姗姗来迟，居然也一脸的不爽。旁边两个，洛贤妃和沄淑妃，素来一脸春风和善无比的妃子，也是面挂冰霜毫无表情。
早早就打扮精致，抱着小皇子坐在殿中的贞贵嫔，看到皇上和众人的样子，心中也不免由喜转忧，犯嘀咕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了？”
“传朕旨意。贞贵嫔为泻私忿，令本宫太监宫女杀害静水堂水云师傅，弃于御水河。其罪当诛。现将其贬入长门，永不赦免。”
还不等贞贵嫔说出话，早有太监出来，将贞贵嫔拖了出去。小皇子受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皇上抱过来一看，见小皇子脖子上一点朱砂记，与水云那脖子上的一点如出一辙，心中了然。于是继续说：“小皇子的满月还是要做的。不过，还是改到明天吧。至于小皇子的抚养问题，洛贤妃，就由你代劳如何？”
“皇上，妾身是医女，杂务繁多，恐怕……”
“朕只是觉得皇子尚小，又失了母亲，才想要你这样的女子来教养，身心兼顾。等他大一点，朕自会物色一个养母与他。这样，洛儿，能否不要再推辞了呢？”
洛贤妃只得接了口喻，抱过孩子。
“洛儿若忙不过来，自可将孩子交给沄儿。他年纪只比玲儿的孩子大一点，放在一处，两个孩子都可以不那么寂寞了。”皇上似有感叹。筠德皇后看了出来，走过去轻轻安抚。
“爱妻、琳儿、洛儿，你们都先退下吧。沄淑妃，明日的满月酒，还是摆到你倾云宫吧。让朕的小帝姬也打扮出来，热闹下。她母亲去的不是时候，弄的满月都没替她好好办。这次也算替她补一回罢。这样，你先留一下。”
“是”众人应着退下，只留沄淑妃一人。
“沄儿——”皇上柔声发问，仿佛一切的事情他都早已经知道了一般，“你冰雪聪明，应该猜到，这小皇子的来历了吧？”
“妾身惶恐。只怕在场的各位姐姐妹妹都是一般聪明。皇上这样说，谁还能不知道一二呢。”
“呵呵。”皇上一笑，笑声竟有点寒凉。
“但是，”沄淑妃提着胆子，小心问道：“皇上不怕太后说，说您冤枉了贞贵嫔吗？毕竟，一没有尸首，二缺了证据。”
“怕？我还怕什么？这孩子摆明不是她的。宫里还有谁不知道她假怀孕的事情，太后也知道，只是不好提。”
“原来——”沄淑妃暗暗吃惊，心中了然。
皇上却有些恼怒的说：“沄儿，你是不是从来不以为，朕是个明君？”
“这，妾身不敢。”沄淑妃垂下头，看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受过的罪吗？这是谁做的，朕的耳目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朕不说，只是因为，有顾虑，太多不能说出来的顾虑。”
“那么，玲儿的事情？”
“我自然也知道。她，呵呵，还那么小的时候就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也该放她走了。何必绑着她，在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呢。”
“皇上——”
“我还知道，还知道很多其他事情。包括去年选秀的风波。光凭军机处那个老头的势力，怎么可能送那么多有问题的人进这后宫。这摆明是还有别的暗鬼作怪，趁机嫁祸给那个丫头罢了。琳那丫头，算起来，并没多坏。想我也因为她父兄的关系，对她多有避忌，想着倒是怪可怜见的。”
“……”
“沄儿，你也别计较和吃醋。想这个宫里，朕信不过的人太多了。也就剩，你、洛儿几个了。”
“谢，谢皇上错爱。”
“我不怕和你说句实话。没错，这小皇子，他是我和水云的孩子。可惜啊，朕只能告诉你一个人。否则，连这孩子也势必是留不得。”
沄淑妃沉默着，看着皇上的身影在斜下的太阳光影中，站成一个荒凉的手势。大周紫奥城，这个辉煌的后宫，也许只是一个皇帝和他无数嫔妃的豪华坟墓。包括她自己，从踏入这个坟墓门口的第一步起，已经无可奈何的死去。
凤凰才可重生吧。谁才是那只凤凰。连真龙也逃不脱的墓穴里，谁才是那只得到他全部爱宠的凤凰？
即使知道天雪并不被面前这个男人真正爱过，沄淑妃此刻的心中还是对天雪有一丝嫉妒。因为，她，终于逃出生天了。
皇上的声音打破了这凝固的时空。“今晚，你就陪我宿在这吧。”
“皇上——”
“没关系。我会传旨的。”皇上温柔的搂过沄淑妃，“至于明日的满月酒，准不准备，相信你的那些宫女都很靠的住，我让人去知会她们一声就可以了。”
“难道，皇上——”
“呵呵，你们刚才一群女人说家常的时候，我可就在外面呢。听的真真的。”
“……”
“呆会儿，那舞，可要为我跳一次。只许你为我一个人跳，跳给我一个人看。”
“皇上，”沄淑妃娇羞的垂着头，将身子往皇上的臂弯深处又藏了藏。
“这样就害羞了。那呆会儿不是更要……”突然热切起来的双唇贴住了沄淑妃那欲说还休的嘴。对话至此中断。那一室的旖旎，留给顿时被羞跑了的落日，以及用云半遮着脸跑出来来看戏的明月。
刚才皇上的那些悲伤、冰冷、感叹，仿佛只是后宫众人所见的一出戏、所作的一个梦。第二日，喜气冲天、和乐洋洋的满月酒宴上，一切都无影无踪。皇上笑着，旁边亲昵坐着的是皇后。两个小孩子都睡在他们旁边。
太后也来了。大概是身体好一点了吧。她由宫女扶持着，走到小皇子身边。她颤巍巍的自怀里取出一串水晶佛珠。
我虽然坐的极远，却看的分明。那是一串亮闪闪的水晶佛珠。
它，终于，也出现了。
不用再仔细张望了，我很清楚的知道：
这一串，必定是和小帝姬手上的那串一模一样。因为，它们本是一对。其中，一串上有一个净字，而另一串上则有一个乐字。同时，在这对珠串上，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若在一定的时辰由一定的人持了，准备一盆水，将佛珠举到水之上。那水面上将会显现《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的全文。
这个一定的人，其中一个，将是可以继承净乐国的国王。而另一个——
那个人，命中注定，将成为女儿国的国王。
那日，女儿国的大祭司告诉我母王：
这个人，不在女儿国内，身为男子的他即将诞于大周。
那日，净乐国的国王也差人来知会：
那个人，未来的净乐国，将被一个大周来的女人掌管。
当然，这将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而更可怕的事情是，根据两国大祭司的周密推算，这两个人都出生于大周的皇宫之中。
那，意味着，我们中，必须有人入宫，将那两个人除掉，永永远远的除掉。
此非本愿，却，奈何人生。
我还不知道，净乐国那边派了谁入宫。但是，根据我母王传来的消息，他们也必定是派了女子入宫的。和我一样，做了秀女，蛰伏下来，等待着时机，等待着命令，更全力的去寻找那两个毫无踪迹可寻的人。
除非到那个时刻，除非骗他们持上珠子，我们怎么可以确定，确定谁是我们要找的人呢？如果是大祭司们在这里就好了，她们一定有办法的。
或者，我可以假设，假设那两个小孩子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因为，如果猜对了，那么命运的轮子便可以从此停止下来？
热热闹闹的酒宴还在摆着。我安静的吃着自己那份。听说，猫猫今天被翻了牌子。看来，今天，我还要好好去祝贺她一下才是。
蛰居小楼的平静日子，很难再继续下去了。因为，任务的开端，竟这样到来，随着那两串珠子的出现。我的日子，也将改变。
（第九回完）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镜花水月梦，无可奈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