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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汝阳城里三分月 ...

  •   5.
      如果叶浩然知道他这么干脆利落地出手,从此落得个古道热肠的印象,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叶浩然会顺手帮刘裕和燕飞,完全是因为白猫说这两个人身上有大运道,避害趋利是人之常情。
      燕飞见横里杀出个人来,虽然不熟识却也认得是第一楼的常客。当下大喜道:“干得好!”
      忽然一团红影飞临叶浩然上方,袍袖射出长达丈许该是取自腰间的围带,先一步卷上宝玉。
      今夜这个废城里一波又一波人物出现,叶浩然并不认得这个又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人,只能看出这是个胡人。
      但燕飞似乎认识,脸色微变。
      叶浩然从容地并指随势画出,扫在布带处,布带断开。叶浩然把宝玉随手改往燕飞的方向投过去。
      那胡人则由上方落下来,一个翻腾避开叶浩然,抛掉布带,两袖拂出,攻向凌空而至来势汹汹的的女子和卢循。
      燕飞跃往空中,一手拿个正着,高呼:“扯呼!”
      叶浩然还有功夫做个手势招呼一声刘裕,追着往西面房舍飞掠的燕飞去了。
      胡人、卢循和女子三人已战作一团,你攻我,我攻你,杀得敌我难分,却没有人能分身去追赶。
      燕飞窜入密林,跃上一棵高树之颠,刘裕则倚树别身回望,扫视密林外广阔的旷野,汝阴城变成东南方一个小黑点。叶浩然从刘裕手上接过白猫,道了声谢。
      这一声谢本该寻常,可是由叶浩然说来顿时让刘裕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燕飞从高处回到他们两人身旁,低声道:“那头猎鹰没有跟来。”
      刘裕道:“它的名字是否叫天眼?”
      燕飞讶道:“兄台识见不凡,确是天眼。”
      燕飞虽不记得他姓甚名谁,亦不晓得他的真正身份,仍认得是与高彦有来往交易的南人。
      刘裕笑道:“我认得乞伏国仁的红披风,何况他形相怪异。燕兄大概忘记了我们二人的名讳了。我叫刘裕,这位是……叶老板……”刘裕有些尴尬,因为他也不知道叶浩然的名字,只知道姓。
      叶浩然抚摸着白猫的皮毛,抬眸看向燕飞,简明道:“叶浩然。”
      刘裕立马把这个名字在心底默念一遍,牢牢记住。
      燕飞歉然道:“刘兄、叶兄,两位勿要见怪,我喝醉时不会记牢任何事。”
      那最后出面的胡人,正是鲜卑族内仅次于慕容垂的高手乞伏国仁。在乱华的五胡中,以鲜卑人部落最繁,诸部分立,各不统属,最强大的有慕容、拓跋、段、宇文、秃发、乞伏诸氏,各以其首长姓氏为号。
      刘裕坦然道:“这倒无妨,只是不明白燕兄为何不立即毁掉妖玉?”
      燕飞掏出宝玉,递给刘裕,淡淡道:“我是以之扰敌,教乞伏国仁碍手碍脚。现在此玉作用已失,便交由刘兄处置。”
      刘裕接过宝玉,借点月色,功聚双目凝神细察玉上纹理,道:“如此说乞伏国仁目的并非夺玉,正是冲着燕兄而来,却适逢其会,不知燕兄和苻坚有何瓜葛?”
      燕飞道:“此事一言难尽,刘兄和叶兄又是因何事来汝阴?那女子不是和二位一道的吗?”
      刘裕明白燕飞不愿答他,自己何尝不是有口难言,这里倒是一个叶浩然最为坦率了,他苦笑道:“叶兄大概是要去南方躲避战乱的,至于小弟则是一言难尽。那妖女是我们在城内碰上的,并不一道。真奇怪,凭玉上的山水地理图,纵使认出是某处名山胜景,却没有标示藏经的位置,得之何用?”说罢把宝玉送到燕飞眼下。
      燕飞本全无兴趣,礼貌上却不得不用心细看,同意道:“确是奇怪。”
      刘裕收起宝玉,道:“此玉或许尚有利用的价值,燕兄该是从边荒集来的吧?知否高彦的情况?”
      燕飞也没隐瞒道:“你若立即赶往寿阳,或许他仍在那里。”
      刘裕一阵失望,颓然道:“那我只好自己去碰运气。边荒集又如何?”
      燕飞早猜到他的目的地是边荒集,微笑道:“刘兄勿笑我交浅言深,若刘兄可以坦白的告诉我所为何事,我或有办法帮上你一把忙。”
      叶浩然对这两个人都不算熟悉,但只看燕飞明知乞伏国仁窥伺在旁,仍不顾己身安危的出手毁玉,以免妖人得逞,可知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想来燕飞这话还是真心实意的。
      刘裕职责在身,除了苦笑,也说不出什么。
      燕飞洒然道:“刘兄既有难言之隐,我便不再追问,趁现在尚未天明,我还要赶上一程,我们就在此分手如何?希望异日再有相见之时。”
      刘裕诚恳地道:“燕兄没有见怪,刘裕非常感激。若我还有命在,燕兄又路过广陵,可到孙无终的将军府来找我,小弟必尽地主之谊。”他这般说,等若间接承认自己是北府兵的人。
      燕飞听得孙无终之名,心中一动,正要说话。
      他们所处密林边缘区方圆三丈许的地方,枝叶竟摇晃起来,周围满布气劲,就像忽然陷身一个强烈风暴之中,燕飞感到整个天地暗黑下来,他的护体真气被袭体气旋迅速消耗,功力削减。
      “锵!”刘裕掣出厚背刀,在燕飞迷糊的视野里左摇右摆,比他更吃不消,应付得更吃力。
      叶浩然依旧抱着怀里的白猫,稳稳地站在那里,似乎周围的环境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
      叶浩然淡淡地看向一边,目光所及处,一个鬼面具的黑衣人走了出来。
      他一出来直接就对叶浩然而来,如有实质、有无可抗御之威的气柱,直捣叶浩然背心。毕竟怎么看都是叶浩然的威胁最大。
      劲气交击声在林木暗黑处连串密集的响起,刘裕在眼冒金星中,见到一个体格高大魁梧、脸带狰狞可怕鬼面具的黑衣人,正两袖飞扬,而叶浩然抱着白猫东窜西闪,看上去似乎是左支右绌,险象横生。
      在燕飞、刘裕看来,这是叶浩然在不顾危险帮他们拖住黑衣人。
      刘裕心中一阵感动,倏地回复气力,从怀内掏出宝玉,大喝道:“太平宝玉在此!”一挥手,用劲将宝玉掷出林外去。
      鬼面具的黑衣人不与叶浩然纠缠,倏忽间已穿林而出,往宝玉追去,快逾鬼魅。
      叶浩然抱着白猫也没有去追,而是用问询的眼神看了眼刘裕。
      刘裕明白他这是在问自己是否无碍。
      刘裕笑了笑,摇摇头道:“还好。”
      忽然怒叱和打斗声从林外传来,燕飞露出喜色,伸手搭上刘裕肩头,道:“天助我也,是乞伏国仁来了,和他对上了,他们肯定没有空来追我们。快走。”
      三人在密林内一条从两座丘陵间流过的小河停下来,离遇袭处足有十多里远。
      刘裕忽然笑起来,又呛出一口血,教人弄不清楚他是快乐还是痛苦。
      刘裕咳着道:“我说妖玉有利用价值时,尚未想过可用来救命,岂知远可以凭它要了乞伏国仁的老命,唉!天下间竟有如此可怕的高手,照我猜他不是孙恩便是江陵虚这两个妖人。”
      天色逐渐发白,这道小河在丘陵起伏的林木区蜿蜒而行,岸旁林木特别茂密,成为他们理想的避难所。
      燕飞盘膝坐起来,行气运血,道:“刘兄伤势如何?”
      刘裕瞧着林顶上的晴空,道:“只是疲倦,没有甚么大碍。”
      燕飞微笑道:“倒是还未谢过叶兄的帮忙。不知两位现在打算去哪里?”
      “不知道。”叶浩然也还没拿定主意,他原本是要去南方的,之前顺手帮个忙也只是为了保持和两位大气运之人的良好关系,方便日后做个媒什么的,如果他记得没错,似乎这场战争最后是晋朝赢了?那么刘裕和燕飞又在此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燕飞有些不解于叶浩然的答案,但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叶兄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之事,现在还是远离边荒集为好。”
      叶浩然想了想还是道:“若是你们达成一致,我便帮到底。”
      他素来很有责任心,在朋友中,他一向给人以沉稳可靠的感觉。正是那一份临危不乱的从容,让人下意识觉得他可以依靠。
      燕飞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刘裕悠然道:“愈艰难的事,我愈觉得有乐趣,或者我是那种不甘蛰伏,爱寻找刺激的人。”
      “刘兄你是否仍要到边荒集去?”燕飞转问刘裕。
      刘裕隐隐感到燕飞有话要说,经过刚才九死一生的激战,三人关系大是不同,颇有生死与共、并肩作战的感觉,他答道:“是的!我身负刺史大人重托,纵然要丢命,也只有这一条路走。”
      叶浩然淡淡道:“谢玄?”
      刘裕坦然道:“命令确是由谢刺史亲自发下来的。”
      燕飞欣然道:“因何忽然变得这般坦白?”
      刘裕往他瞧去,燕飞最难得是不但没有江湖俗气,更是文秀爽朗,使人乐意和他结交。
      刘裕轻松的道:“道理很简单,现在的状况看来,若没有你们助我,我绝不可能完成使命,所以我终作出明智的选择。”
      燕飞目光往他投来道:“实不相瞒,高彦到寿阳去,是为我约见谢玄,我本有办法让他赢此一仗,可惜现在又没了把握。”
      刘裕听得猛地坐起来,肃容道:“愿闻其详。”
      叶浩然也来了些兴趣。
      淝水之战在银河时代的战例中是极其经典的以少胜多的战争,最终东晋仅以八万军力大胜八十余万前秦军。拥有绝对优势的前秦败给了东晋,国家也因此衰败灭亡,不得不说,谢家在其中大放异彩。即使几千年后,战争形式有所改变的未来,依旧能在战例分析课上被提上一笔。从长期看,淝水之战最重要的作用是使得流落到南方的汉族中原文化得以延续和发展,并且直接影响到了此后隋唐等统一王朝的精神实质,可以说淝水之战保住了中华文化的核心部分并使之从“五胡乱华”后得到喘息和重新崛起的机会。
      能亲自参与这么一场有意义的战争,即使是叶浩然,也不能完全无视这般机会。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能体会到,他已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无论置身事外或者投身其中,命运的齿轮永不停息,不因为他而改变。
      燕飞正色道:“我有一位朋友,名叫拓跋珪。他代表慕容垂向谢玄提出合作的邀请。慕容垂不但不会为苻坚出力,还会扯他的后腿,务令苻坚输掉这场大战,倘若谢玄肯点头答应,他们那边便和谢玄再根据形势拟定合作的方法。”
      “慕容垂?可曾可靠?”事关重大,由不得刘裕不多问一句。
      燕飞肯定道:“他以慕容鲜卑着名的传世宝玉作证物,表示合作的诚意,我已经把宝玉交给了高彦,请他帮忙在寿阳约见谢玄。”
      “听你这么说,应该不假。据传此玉在当年王猛奉苻坚之命攻伐大燕,擒捕燕王慕容玮和慕容评等人,想取得此玉好献予苻坚,却寻遍燕宫而不获。有人怀疑是落入当时任王猛先锋军的慕容垂手中,因此玉对慕容鲜卑意义重大,故他私下据之为己有,但因包括苻坚在内,人人畏惧慕容垂,最后此事不了了之,成为悬案。”刘裕思索道。
      这些事叶浩然来此地虽然不过两年,但身处南北交界的边荒集,他还是知道的。无论身在何处,他都有保持迅速了解时局的习惯。何况他与高彦这个边荒集第一风媒有所联系。
      叶浩然既然决定参与这件事,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片刻后刘裕又皱眉道:“在如今的情况下,纵使慕容垂有意背叛苻坚,帮助也不大,他今趟随来的亲族战士不过三万人,在百万秦军中起不了多大作用。若是慕容垂奉苻坚之命,布下陷阱,又该如何?”
      叶浩然擅长以敌制敌,他的战术风格带着强烈的分化、离间、挑拨的特色。他善于制造矛盾,利用矛盾,以此达到“兵不钝而利可全”的效果。这样的风格下,对于敌军内部的分析他一向很重视。这种敌方互相扯后腿的状况是他乐意看见的。
      叶浩然淡淡看了眼刘裕道:“慕容垂此人不但武功冠绝北方,且智计超群。在苻秦一方,他始终是个降臣。燕国之亡,实亡于慕容垂之手,当年燕君慕容玮对慕容垂顾忌甚深,故对他大力排挤,慕容垂一怒之下投奔苻坚,并自动请缨率军灭燕,背叛这种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你是说……他的野心不止于如今的地位?”刘裕像是第一次认识叶浩然一样。接触不过短短一会儿功夫,刘裕对叶浩然突然展现出来的分析判断能力表示赞叹。他越发觉得看不透叶浩然这个蒙在一层迷雾里的家伙了,奇怪的是,即使他完全看不透叶浩然,却依旧对叶浩然产生信赖的感觉。这种感觉全部来自于叶浩然本身叫人信服的特质。
      刘裕有些好笑得觉得,叶浩然身上似乎有些类似于谢玄的气质。说不出来是那方面类似,但……
      燕飞拍拍手道:“我打算回边荒集和我的朋友重新会和,刘兄你则有任务在身必须前往边荒集。这么看来,倒是叶兄你完全没必要掺合进来的。”
      燕飞没有别的意思,他的话语很真诚,只是单纯担心朋友的安危。
      叶浩然能听得出来他的担心,但他不喜欢半途而废。何况,这的确是件难得能勾起他兴趣的事。
      “好意心领。”叶浩然面无表情地看向燕飞,“我有些兴趣。”
      刘裕有些惊异地看着叶浩然,之前的他只能看见叶浩然的稳,这一刻,却见识到了他的利,就仿佛一把出鞘的宝剑。
      叶浩然一双英挺剑眉下是双孤清的眼眸,这样的人应该是危险的,刘裕却发现自己生不起丝毫的敌意。
      当看到叶浩然清澈又深不可测的眼神,从容自若的神态,轻描淡写地把这种事归为“兴趣”,燕飞也提不起继续劝阻的意思了。他孑然独立间便有着傲视天地的漠然。
      “好吧,那么我们现在一起向边荒集走?”燕飞耸耸肩提议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汝阳城里三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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