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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欲问归梦未有期 ...

  •   28.
      与谢玄的谈话就这样结束,叶浩然带着刘裕去谢玄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刘裕居住的是刺史府后院东北隅,那是专供有身份的家将和亲卫住宿的榴园,有二十多间厢房。刘裕的隔壁是宋悲风,另一边的邻房依次是何无忌和梁定都。
      其中何无忌因悍勇善战被提拔为谢玄亲兵之首,与刘裕同为副将,但当副将的资历则要比刘裕深。在高门内等级分明,照现在居室的安排,刘裕在谢家的地位,似乎犹在何无忌之上。
      叶浩然的房间则在东南角,是专门供客人居住之所。他的身份与北府兵无关,和刘裕住在一起又显得奇怪,干脆接受了这种安排,反正和刘裕也不算相隔太远,多走几步路就是了。
      刘裕睡了很久,烧虽然渐渐退了,但人还是昏迷不醒中。
      白猫只要安定下来就又一次以猫的形态出现,趴在床头,懒洋洋地眯着眼打盹。
      叶浩然看刘裕状况稳定下来,打算去祭拜一下谢安,表表心意。就让白猫就在这里看着,自己去灵堂走一遭。
      他总觉得这样的气氛他曾感受过。
      但到底是在哪里呢?
      叶浩然随便找了个下人,请人带他去灵堂祭拜,下人很是尊敬来祭拜的客人,领着叶浩然往灵堂去。
      灵堂的正中摆放灵柩,前面设牌位、香案、蜡烛、三牲及供品等,后方高悬横幅,前部边上是演奏哀乐的乐队。
      谢玄一身丧服在主持招待来此祭拜的人,谢安之子谢琰也同样在此。
      看到叶浩然来这里,谢玄对他点点头,谢琰似乎不太看得上他,连招呼都没打。
      叶浩然算是看出来,谢玄尚且有容人之气度,谢琰却是个门户之间颇重之人。
      他上香祭拜后,就直接离开,没有多留。
      出灵堂的时候,正好有两个人往灵堂方向过来。那是一个年轻人和一个看上去年龄很大的老者。年轻人搀扶着老人似乎是要进入灵堂。
      照面时,叶浩然并没有在意这两人,而那老者却突然激动不已地盯着叶浩然看,狂喜道:“刺史大人!”
      叶浩然脚步一停,看了眼老者,淡淡地开口道:“你认错人了。”
      年轻人在旁边连忙道:“爷爷,刺史大人在里面,这位公子是和我们一样来祭拜的。”
      “我没认错人,我没认错人……”老者不停地嘟囔着,“刺史大人……他是刺史大人……”
      年轻人歉意地看了叶浩然一样:“不好意思,老人家年龄大了,眼神不太好使。”
      叶浩然微微颔首示意无妨,就继续迈步离开。
      年轻人拽住想要跟着叶浩然的老人,苦恼地解释:“刺史大人在里面,爷爷,要找刺史大人,我们进去就行了。”
      “豫州不能没有你啊,刺史大人……”
      “爷爷啊,你又记错了,玄帅是徐州刺史,哪里是什么豫州啊!”
      叶浩然突然驻足回头,看着年轻人拽着老人往灵堂走。老人却一直执意往叶浩然的方向走,一看到叶浩然回头,他更激动了,看上去七老八十的,居然挣脱了自家孙儿,跑到叶浩然面前拽住了叶浩然的衣袖。
      “刺史大人……”
      “我不是。”叶浩然轻轻皱眉,“晋已无豫州,又何来刺史?”
      “已无豫州…豫州已无…”老人失神喃喃,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叶浩然将自己的衣袖从老人手里扯出,他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听到豫州两字他会下意识停步。但看到这老人一脸茫然,他还是稍稍安慰一番:“豫州总会回来的。”
      至于是不是归晋朝,那和他没什么关系。
      不过……豫州刺史……这似乎是一个线索,或许和自己的来历有些关系。
      叶浩然思索着他要不要去找找历代豫州刺史的资料?
      老人被自家孙儿劝走,叶浩然转身回到刘裕的房间。
      “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快点找到我忘掉的东西?”叶浩然进门后一把拎起白猫,面无表情地与它对视,直白地问道。
      他之前偶尔还能梦到一些奇怪的碎片,最近一直没有生意,一点进展都没有。他本来不急,但来到这里感受到的熟悉让他觉得他似乎找到了什么。
      白猫慢慢抬爪,舔舔爪子,悠哉游哉地说:“要不给人牵红线,要不给自己牵红线,我只能想到这些了。”
      叶浩然第一次觉得白猫如此欠揍,给别人牵红线暂且不提,给自己牵红线的话,无论是让他勾搭燕飞还是纪千千或者高彦,他们各自有喜欢的人了,那都是在拆红线好不好?至于刘裕……这个才是最难办的吧!
      叶浩然放弃了询问白猫方案,把它重新丢回床头。
      (*/\*)
      从那个老人的年龄和豫州失守的时间来看,老人口里的这位豫州刺史应该是最后面几位中的一个。他来这里还不满三年,虽然对大致的局势有所了解,但这些细节他并不清楚。
      “扣扣!”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叶浩然的思考。
      叶浩然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是宋悲风和一个端着药的婢女。
      宋悲风是谢府庞大家将团中的第一高手,极为谢安器重,视之如子知友。叶浩然之前看到他的时候正是他昏迷后被燕飞救回来的时候,因而叶浩然见过宋悲风,宋悲风却没见过叶浩然。
      “这位想必就是叶公子了吧?我来看看小裕。”宋悲风出身寒门,一生钟情剑道,身上却并无傲气,反而显得平易近人。
      叶浩然侧身让开进门之路,宋悲风客气地拱拱手,迈步进门。身后的婢女也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了叶浩然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叶浩然看上去比较严肃的缘故,她见叶浩然没有阻拦她的意思,这才跟着进门,表现得有些拘谨。直到这两人都进来了,叶浩然才重新关上房门。
      “奴婢小琦,是大少爷派来给刘副将送药的。”婢女端着托盘,福身一礼。
      叶浩然点点头,将刘裕的上半身扶起,让他能靠在床头,接着伸手取来托盘上的药碗。试了试药的温度,轻轻吹了几口,然后执勺送到刘裕的嘴边给他喂药。
      这一系列动作,叶浩然做起来就是态度自然,麻利干脆,几乎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感觉。熟练得叫旁边的婢女小琦都目瞪口呆。
      宋悲风的神色都有几分奇怪。
      “叶公子经常给人喂药?”宋悲风干笑两声,掩饰刚刚的失态。
      叶浩然漫不经心地回答:“从前……”
      话音未完,却不知如何说完,从前什么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究竟想说什么?
      叶浩然不喜欢这种感觉,明明就在眼前,却始终隔着一层迷雾。
      “从前……大概给人喂过吧……”叶浩然的话出口就变成了这个样。
      宋悲风没有多问,等叶浩然喂完一碗药后,他才重新开口问道:“叶公子,刚刚传来的消息,边荒集已经沦陷,不知你日后有何打算?”
      叶浩然把空药碗交给小琦,小琦行礼退去,把空间交给他们。
      叶浩然沉吟片刻问道:“具体情况?”
      宋悲风无奈摇摇头回答:“我们从逃离边荒集的人得到支离破碎的片段,到现在仍弄不清楚确实的情况。”
      叶浩然又问了几句,了解到大概情况,边荒集这个地方又一次沦陷,希望这次没人拆房子,不然如果有回去的一天又要重建……
      宋悲风坐坐就离开了,并没有久留,走之前欲言又止地看看叶浩然,叹了口气,这才离开。
      真不知道谢玄在担心什么,叶浩然面无表情地合上门,难道担心自家昏迷中的徒弟会吃亏吗?
      又一次送走一批军士,叶浩然对于谢玄试图打扰他和刘裕独处的举动表示:他真不知道谢玄如此幼稚!
      这些天,刘裕的同僚时不时会来看看,宋悲风也会来串门,关心不似做伪,但背后之人的用意可谓让人无语。
      刘裕的情况也时好时坏,昏昏沉沉中还会说胡话。一看就不明白内情的普通军士听到这些含糊、断断续续的话也不在乎,但宋悲风却似乎能听出刘裕所喊的那些话里分明有“浩然”两个字。
      浩然……
      于是宋悲风以后来的时候就神情复杂,还时不时恍惚失神。
      叶浩然送走他们后,坐在床头,让白猫躺在自己的腿上,和它交流着看法。
      “这些散乱的东西到底从哪里来的?”叶浩然最近这些日子似乎总是能感受到以前感受不到的东西,这不同寻常的状况确实有些奇怪。
      白猫想了想,最后给出了答案:“大概是因为你在谈恋爱吧。”
      “……”
      我什么时候在谈恋爱了?!
      “姻缘的缘是气运最温和的一种,你和刘裕虽然没有互许终身,但是也比一般朋友朋友亲密吧,这难道不是你们后世所称呼的‘谈恋爱’?”白猫不解地抬眸,独眼幽蓝,仿佛流淌著月华般温润的光一般,“也许正是因为你们关系的不稳定性,所以虽然他的气运同样能对你造成影响,但却不能传达给你,你的回忆可能仍然以梦的形式出现了,但你醒来后并不能清楚地记得。”
      养着一只神棍之极的猫,真是一种糟心的事。
      刘裕逐渐苏醒过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身边还有人坐着。
      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叶浩然平静的脸庞。
      刘裕挣扎着坐起来,发觉浑身微痛,嘴内有浓烈的药材余味,他艰难地挨着床头坐好,茫然看向叶浩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叶浩然知道他刚醒,脑子估计还在发昏,随意解释道:“你在书房和谢玄说话,因疲累令旧伤复发,忽然昏倒。”
      刘裕逐分逐寸重整昏倒前的回忆,骇然道:“我躺了多少天?”
      他的精神逐渐好转,体内真气亦可运转无碍,酸痛迅速减退,只是仍有点虚弱,或许是因多天没有进食。
      叶浩然默默盘算一番道:“七天,明天便是大殓之日”
      刘裕失声道:“七天!”
      然后他歉意地看向叶浩然,带着点期待的问:“你一直在?”
      叶浩然摇摇头。
      刘裕苦笑一下:“有没有边荒集的消息?”
      叶浩然慢慢道:“边荒集沦陷了,慕容垂放水灌边荒集,破去颖水西岸的阵地,接着又抽干河水,慕容垂麾下一万养精蓄锐的步军,迅速渡过干涸的颖河,边荒集方告失守。燕飞和纪千千暂时不知所踪。”
      “……”刘裕浑身寒渗渗的,没法说出一个字来。他对于没有回去边荒集帮忙感到惭愧和遗憾,甚至很是自责。
      叶浩然并不懂得安慰人,只得道:“你应该先考虑吃顿饭洗个澡。”
      这绝对是一等一的大实话。
      刘裕愣了愣,在这种问题前面,伤感的确是不合时宜。
      叶浩然看他醒了,并没有继续陪下去,他也需要好好睡一觉。
      刘裕本想挽留,但看到叶浩然带着淡淡倦意的眼眸,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沉默一会儿,才说道:“好好休息。”
      刘裕吃过东西,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时间离正午尚有半个时辰。
      偌大的榴园空空荡荡,只有两名男仆在打扫房间,或因要预备明天的丧礼,都各忙各的去了。
      刘裕乘机调息练气,静心等待谢玄的召唤。同时下了决心,要把任青媞的事和盘托出,再由谢玄决定该如何办。他真的不愿欺骗谢玄,那种煎熬的感觉他不想再一次体验。若谢玄认为该揭发曼妙,便照谢玄的意思去做,只有如此他方可以减轻心头的负担。
      岂知调息近一个时辰,过了午时,谢玄仍没有使人来找他。
      突然足音响起。
      踏入门来是个三十多岁,身形高颀、长得颇为清秀,穿了将军服的汉子,后面跟着七名北府兵,见到刘裕,大喜道:“果然醒来哩!”
      对方虽不是谢玄,但刘裕仍心中欢喜,忙施军礼道:“副将刘裕,拜见孙大人。”
      来的正是冠军将军孙无终,在淝水之战前,刘裕一直是孙无终的部属,此时随孙无终来者,均是他熟识的同袍兄弟和战友,分外有亲切感。其它人也兴高采烈的把他团团围住。
      孙无终拍拍他道:“我早说以你的体质肯定可捱过这一关劫,来!坐下说话。”拉着他到一边坐下,其它人分坐各处。
      另一人道:“我们曾多次来探望你,每次你都是出气多入气少,病得剩下半条人命,又胡言乱语,教人担心。”
      刘裕暗吃一惊,自己不会在半昏迷里大唤叶浩然的名字吧?(真相了)忙问道:“我胡叫些什么呢?”
      众人齐声哄笑,有人道:“既是胡言乱语,谁听得清楚呢?”
      孙无终道:“不要闹了!小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立即和他到广淮大街的醉月楼大吃一顿,贺他变回生龙活虎。”
      一人皱眉道:“安公大丧尚未举行,家家哀悼,酒馆食肆均没有营业哩!”
      孙无终道:“醉月楼是我的老朋友孔靖开的,找着他便有办法。”
      众人大喜,扯着刘裕出门去了。

      孙无终等把刘裕送到刺史府正门外,待要绕往后门入府,却给送客出门的宋悲风唤着。
      宋悲风微笑道:“你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看,不宜喝酒。”
      宋悲风领他进入泊满车马的前院,绕过作致祭场的主堂,沿廊道深造府内,低声道:“陛下已下旨钦准安公大敛后遗体莲返建康小东山安葬,由此可看出皇上仍一意在安抚我们,怕我们作反。”
      刘裕心不在焉的问道:“玄帅找过我吗?”
      宋悲风摇头道:“玄帅忙着招呼客人,恐怕诸事停当后方会找你,届时他会告诉你人事上的新安排。”
      刘裕闻言错愕道:“什么新的安排?”
      宋悲风双目射出同情的神色,轻轻道:“我先告诉你,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大少爷要把你调往刘牢之旗下,作他的参军。这是平调,副将的职级没有改变。”
      刘裕脑内轰然一震,谢玄再不要他为亲军随侍在旁,那他只是北府兵其中一名低级将领,看着是平调,但意义完全不一样。
      宋悲风又扯着他衣袖继续行程,问道:“小裕你似乎和叶公子非是一般交情,对吗?听说是在叶公子帮助下,你才能平安回广陵。”
      刘裕岂还有答他的心情,宋悲风一提到叶浩然,他忽然满脑子都是叶浩然了。
      含糊地点了点头,只盼能去找叶浩然,哪怕只是看看都比现在好。
      回到居所,宋悲风道:“小裕坐下,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刘裕无奈坐下。他真的没有心思听下去。
      宋悲风在隔几的椅子缓缓坐下,道:“小裕不用把我视作谢家的人。”
      刘裕愕然道:“此话何解?”
      宋悲风淡淡道:“我在为安公办事前,曾和安公有个协议,当他百年归老后,我将回复自由身,协议于明天生效,府内上下人等均清楚此事。”
      刘裕听得百感交集,他自己便没有这种运道,一是继续作军人,一是作被永远通辑的逃兵,没有第三个选择。
      宋悲风双目射出缅怀的神色,平静的道:“安公在过世前,曾在我面前提起你。他说你是天生统帅的材料,很有领袖的魅力,更可能是南方未来唯一的希望。”
      刘裕苦笑道:“安公太抬举我了。”
      宋悲风摇头道:“安公从不会擅举任何人,只是以事论事,他看人从没有出错。”
      刘裕颓然无语。
      这番话若是在到边荒集前听到,他会非常自豪,现在却非常刺耳。
      宋悲风道:“你现在或者听不入耳,不过没有关系,终有一天你会明白。顺带提醒你一件事,叶公子的身份来历不一般,似乎和豫州那位有关,高门不介意风流韵事,但却一向要懂得适可而止。”
      刘裕整个人像给五雷轰顶,轰得手足冰冷,虚虚荡荡。
      宋悲风长身而起,叹道:“只有战争的年代方可以出名将,也只有乱世方可见明主。希望小裕永远记着我这番说话。”
      刘裕忙起立相送。
      整个院落静悄悄的,刘裕颓然坐在门坎处,他思绪混沌了有一会儿,忽然又站起来,往叶浩然住的院子跑去。
      他只想看看叶浩然,只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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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欲问归梦未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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