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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乌衣巷口夕阳斜 ...

  •   11.
      燕飞在睡了n天后自己醒来了,就像好好睡了一觉,高彦和叶浩然去谢府看望他的时候,燕飞看上去神清气爽,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燕飞身后还跟着一个谢家安排的人,像是护卫,但一个护卫站在燕飞身后,看着很奇怪。虽然叶浩然知道现在燕飞的状态有点不同寻常。
      高彦失笑道:“谢家当你燕飞是什么呢,竟要派个护院来保护你?每次我和叶兄来探望你这个只懂睡觉的混蛋,他都像吊靴鬼般跟着我们,更只准我们走侧门小径,累得我们没有一次能碰上谢钟秀那著名的小美人。”
      听到他那以粗言秽语说话的口气,燕飞反生出亲切熟悉的感觉道:“你好像还不晓得我内功全失,连你这么武功低微的人,也可以一把收拾我。”
      高彦“呵”的一声笑出来,吃吃笑道:“你不要诓我,要知我高彦是给人诓大的。只看你那对招子,神采更胜从前,刚才进来时仍是龙行虎步,不像我泡完妞子脚步飘浮的样儿,哈!你当散功像逛青楼般轻松容易吗?即使死不去,也要变成半个废人。咦!你把手递过来干甚么?我对男风毫无兴趣。”
      燕飞没好气道:“事实胜于雄辩,我不是把手送给你摸上两下,而是让你把把脉,证实我确失去内功,那你以后再不用倚赖我,因为我已没本事赚你的钱。”
      高彦脸色微变,上下打量他两眼,竟不敢把脉查探。
      叶浩然悠哉游哉地在这个时候开口,打破高彦一副自欺欺人的架势:“燕兄所说属实,他的确内力尽失。”
      叶浩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燕飞,认真道:“不过,你的实力不退反增。”
      叶浩然相信自己的感觉,之前看燕飞,燕飞的武功虽然一流,但与自己比起来远远不如,可是现在再看燕飞,燕飞居然让叶浩然感觉到一份威胁。
      该说这种气运傍身的人就像世界之子一样,任何不可能的事到他面前都顺理成章了。
      燕飞本来只当安慰,但叶浩然的表情实在太有说服力了。燕飞虽然能豁达到调整心态,但若是未成废人自然更好。“此话当真?”
      叶浩然点点头:“我检查过,你体内内力消失,但多出了别的东西,你现在的情况是你用原来的办法无法运转体内真气。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做的是找到使用的办法。”
      高彦嚷嚷道:“那你可要加油,我就说你小子哪有那么容易就……”
      燕飞心中有数,心情好了不少,问高彦道:“为甚么还不滚回边荒集去?”
      高彦立即兴奋起来道:“还未把囊内的子儿花光,回去干啥?一场兄弟,你在这里的花费全包在老子身上。”
      燕飞忽然道:“此事今晚再说。有没有庞义的消息?”
      高彦摊手投降道:“嘻!我虽然身在此地,不过仍在干着老本行,对边荒的消息了如指掌。听说庞义是第一批返回边荒集的荒人,他正着手重建被烧成一堆黑炭的第一楼。哈哈,看他今趟是否还要用木材来建房子,边荒集现时的情况复杂多哩!人人争着在那里分一杯羹。”
      燕飞大舒一口气,打断他道:“你在这里除了泡妞外,还干过甚么?”
      高彦毫无愧色地耸肩道:“除了泡妞儿仍是泡妞儿,有甚么事可以干的?”接着神秘兮兮的道:“大家兄弟,我每天都来探你,实有一事相求,你千万勿要令我失望。”
      燕飞听得哑然失笑道:“说吧!但舞刀弄剑便不要找我,现在我拿起蝶恋花也感吃力。你何不找叶兄帮忙?”
      “我帮不了。”叶浩然淡淡道。
      高彦瞪他一眼,忙赔笑脸,把声音再压低些道:“你听过纪千千吗?”
      燕飞摇头道:“从未听过,这名字很有诗意。”
      高彦两眼放光的道:“纪千千是建安最著名的两大青楼之一的,秦淮楼的首席名妓,卖艺不卖身。她所在的雨坪台,是建康城所有公子哥儿,英雄好汉梦寐以求能留宿一晚的地方。她的香闺,等若所有青楼浪子的圣地,纪千千色艺双绝当然不在话下…”
      燕飞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我知道啦!总之她是艳压群芳。不过,我身为好友,只有劝你打消妄念。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在建康事事动辄论财力、名望和地位,你高彦算老几?若我是你,不如乖乖的滚回边荒集,你是属于那里的。”
      燕飞又摇手道:“这种事我无法帮忙,即使有心也无力。叶兄你居然也由得他胡闹?”
      叶浩然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脸上的表情却分毫未动,一如既往地面瘫。“他的痴心妄想并非要一亲纪千千的香泽,你还是帮的起的。”
      燕飞拗他不过,道:“我在洗耳恭听,虽明知是难以为助。”
      高彦道:“纪千千是谢安的干女儿,谢安是她最欢喜见的人。”
      燕飞苦笑道:“你想我怎样帮忙?难道去对谢安说,我生平最大的愿望是想拜会纪千千,不过还要领那叫高彦的小子一起去,希望安公你可玉成我的心愿云云么?”
      高彦唉声叹气的苦恼道:“当然不是这样,怎可以这么没有技巧的?谢安的手下有个叫宋悲风的,与纪千千关系很好,谢安有时要送点甚么山珍海错给纪千千吃,又或须人传话,均由宋悲风一手包办,只要你笼络好他,说不定有办法领我去见上纪千千一面。千万不要惊动谢安,他是高门头子中的头子,绝不容我们三个荒人去冒渎他的干女儿。”
      “我没兴趣。”叶浩然一口回绝,“不要算上我。”
      高彦恼怒道:“老叶,你居然没兴趣?来到建康也不见你喝花酒,除了看望燕飞更没见你出门,莫不是……”
      叶浩然静静看着高彦,知道他下面绝对没什么好话。
      “莫不是你好男色?我们燕飞的确长得很是好看了,但我打包票,你们没可能了!”高彦打趣道。
      叶浩然淡淡瞥了一眼高彦,高彦没趣地耸耸肩:“这样都没变个表情,真是……”
      燕飞尴尬地转移话题道:“宋悲风是听谢安之命行事的人,他肯为我们荒谬的要求,去打扰纪千千的安宁吗?”
      高彦苦笑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唯一办法,只要你能打动宋悲风,他必可作出安排。好了,我们来吧,让我们到外面大鱼大肉吃他娘的一个痛快,顺道庆祝你重返人世。”

      叶浩然在建康已经待了挺久了,他也听闻第一批回边荒集的人已经开始重建工作了。
      如果没什么事,他也该回边荒集了。
      建康这个地方,他确实不喜欢,不喜欢繁华背后骨子里的腐朽,散发着一种让他浑身不舒服的气息。
      叶浩然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告别了,见见刘裕的想法也只是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既然等不到就先走了呗。
      建康里有几分交情的就是燕飞和高彦了,要走就要和这两人说一声,免得惹出什么麻烦来。高彦是不知道何处鬼混了,燕飞大抵还是在谢府的,这件事和其中一个人提一下就够了。
      谁晓得世事就是如此神奇,原本已经放弃打算的时候,居然正好又遇上了?
      无巧不成书,叶浩然往谢府的半途就撞上了燕飞。燕飞正背着昏迷的一个人极速往谢府奔去。叶浩然知道燕飞多半有急事,也就跟了上去。
      一回到谢府,谢玄和刘裕居然也赶着这个时候回府。当下几人还来不及叙旧,整个谢府就忙乱起来。
      燕飞带回来的人正是宋悲风。宋悲风是谢府庞大家将团中的第一高手,其剑法高超,以他如此人材,天下本可任其啸遨,只因谢安对他家族有大恩,兼之仰慕谢安为人,故甘为其护卫高手。多年来,各方派出刺客行刺谢安,到最后仍过不了他的一关,宋悲风专志剑道,至今仍独身未娶,生活简朴刻苦,极为谢安器重,视之知友。
      房间里,谢安小心翼翼,亲自为宋悲风盖上被子,神色出奇地平静,可是房内各人无不感到他心内的悲痛。叶浩然虽然不认得谢安,却有所耳闻,这位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士的风流宰相,确实是一身仙风道骨。
      房内除燕飞外,尚有谢安之弟谢石、谢安之子谢琰和刚赶回来的谢玄和刘裕,叶浩然是一个都不认得,还是刘裕在刚刚遇上时偷偷简单介绍了一下。
      宋悲风受伤一事,震撼了整座谢府。数十名家将,聚在房门外等待消息,人人心中悲愤莫名。
      燕飞飞快地讲了个大概,也就是燕飞内力尽失,宋悲风陪燕飞去找人医治,燕飞医治的时候,宋悲风是等在巷子里的。燕飞出来后,只见宋悲风站在院墙与两敌激战,当他踏足前院的一刻,宋悲风刚被人击下墙头,口喷鲜血,长剑脱手。燕飞就抱着气若游丝的宋悲风逃回乌衣巷。
      谢安立在榻旁,凝望宋悲风苍白的睑容,忽地身子一阵摇晃。谢玄第一个把他扶着,接着是谢琰和谢石。
      谢琰悲切道:“爹!”
      谢安勉强立好,摇头叹道:“我还撑得下去。”
      谢玄沉声道:“二叔请把此事交由我处理,二叔好好休息,千万以身体为重。”
      谢安露出心力交瘁的疲倦神态,略一点头,在谢玄眼色的示意下,谢石和谢琰一左一右把谢安扶出房外。
      谢玄凝立不动,呆看着重伤昏迷的宋悲风。燕飞和刘裕默立他身后,不敢出言打扰。房内的气氛沉重至今人难以忍受,对方今趟对谢府的公然挑衅,会带来甚么后果?手握北府兵权的谢玄会如何应付?
      叶浩然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会宋悲风,又看了领导淝水之战成功的谢玄,再一次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有着深深的牵扯,既见证着历史,又不知不觉参与在其中。
      好半晌后,谢玄淡淡道:“宋大叔应该可以康复过来!今次幸得燕兄弟冒死把大叔抢救回来,否则宋大叔不但必死无疑,此事还合成为悬案。”
      燕飞心中一痛,道:“以宋老哥的剑术身法!突围逃走该没有问题,只因他为要救我,方会陷身重围里,被敌所乘。”
      谢玄仍背着三人,摇头道:“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他们若是处心积虑对付大叔,大叔始终难逃一劫。今次燕兄弟因缘巧合下,鬼使神推的恢复功力!虽未能运用自如,却适足以救回大叔,此着大出敌人料外,更使他们不知虚实!阵脚大乱。”
      “江湖事江湖了,玄帅似乎也不打算客气了?”叶浩然漫不经心地问着,不知为何,他看着这些历史人物居然除了新奇,就没有一点对待先人前辈的拘束。
      谢玄缓缓转身,唇边飘出一丝泠若锋刃的笑意,他是第一次见到叶浩然:“你就是叶浩然?我听小裕提起过你和燕飞在边荒集的事。今日一见,果然如同小裕所说,眼光精准,善断。”
      叶浩然没有应声,轻轻抚摸着白猫的背,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刘裕几眼。刘裕比以前更为收藏内敛,表面看似乎是更谦虚有礼,但叶浩然却清楚掌握到他在武功和个人修养两方面均大有精进,非再是边荒时眉宇青涩的刘裕。
      能在短短数月内有如此巨大的变化,淝水之战予他的经验固是弥足珍贵,谢玄对他的指点潜移默化更是功不可没。唯一没变的是刘裕和他过命的交情。当他和叶浩然在谢府迎面相遇,从刘裕双目涌出的惊喜,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叶浩然的目光停留有点长的时间,刘裕有些不自在地微微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身子也下意识挺直,目光似乎是想看过来,却刚落到叶浩然身上就快速离开。叶浩然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觉得这家伙窘迫的样子其实还挺可爱的嘛。
      谢玄负手举步,往房门走去,温声道:“随我来!”
      刘裕暗叫侥幸,幸好没人注意到他刚刚的丢脸样子。
      谢玄走到房门处,众家将人人目射仇恨和悲愤光芒,等待谢玄的指示。
      谢玄从容一笑,淡淡道:“大叔的命该可以保下来,支遁大师正在来此途中,你们万勿为此事慌张,府内一切如常。有我谢玄在,自会为大叔讨回公道。”
      众家将全体下跪!齐声应是。
      谢玄喝道:“起来!好好给我看着大叔。”说罢从家将让开的通路穿厅出门,来到回廊处。
      谢玄仍背负双手,步履稳定从容的朝西院方向走去。但叶浩然能感觉到这位击败符坚百万大军的无敌统帅,己因宋悲风之伤动了真怒。
      表面上谢府仍是那么平静宁和,雪溶后的园林充满春意生机,可是一股风暴却正在酝酿形成,没有人可以阻止。
      燕飞忍不住问道:“玄帅晓得用飞环的人是谁吗?”
      谢玄悠然道:“当然晓得,哈!他们既敢以江湖的手法对付大叔,我就以江湖的手法来还击他,我要教他们知道,惹我们谢家的后果,是他们负担不起的。”
      燕飞模不着头脑,照道理,以谢玄这个坐镇前线的最高统帅,忽然返回京师,怎都该先向司马曜述职才对。
      谢玄却领着三人沿御道朝宫城的方向悠然漫步。
      五里长的御道热闹繁华,车来人往,各忙其事,但对建康都城正默默进行的斗争,却茫然不觉。
      谢玄神态轻松,就像到某一酒楼午膳的神态,淡然自若道:“若现在你们站在我的位置,会怎么办呢?”
      燕飞大感愕然,想不到谢玄有此一问?其语调则似一派闲话家常,亲切而没有拘束,比之谢安又是另一种今人心折的感觉。
      刘裕显是习以为常,瞥燕飞一眼,知道他不会抢在他前答话,又看看叶浩然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才道:“玄帅明察,自踏出乌衣巷后,末将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现在敌人摆明是要置宋大叔于死地!如若成功,我们谢府将人人身处险境,建康亦顿成险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会召来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进驻石头城,再从容把府上家人撤走,我敢包保司马曜兄弟不敢哼半句话。”
      谢玄别头深瞥刘裕一眼,微笑道:“建康始终控制着江南最富庶的区域,北方诸郡虽为屏障,但因每次胡马南下,均首当其卫,故生产荒废,粮草不得不倚赖建康,比之荆州西控长江上游的形势又逊一筹。小裕必须谨记此点。”
      燕飞听得心中大讶,叶浩然却丝毫没有动容。
      刘裕先前的话等若暗示谢玄起兵作反,对司马皇朝没有半分尊重。他敢说这些可招来杀头之罪的话,显然和谢玄关系密切,不怕谢玄出卖他或不高兴。而谢玄的答话更奇怪,似在对刘裕提点造反胜败的关键,照道理,若要推翻司马皇朝,该由他自己一手包办,刘裕此小小副将只能依附骥尾。
      无论如何,两人的对答己显示出谢玄对刘裕是另眼相看,悉心栽培。
      叶浩然等他们说完了,才开口淡淡道:“我不是玄帅,却不知为何能猜到玄帅的打算。既然玄帅已经有决断,又何必多问?”
      谢玄转入一条支道横衔,轻叹一口气,向叶浩然微笑道:“叶兄,战无常胜,故败也是常事……”
      他尚未说毕,刘裕忽然明白了,已浑身剧震,抢前伸手拦着他们去路,脸上现出既坚决并要豁了出去的神色,道:“我们回头吧!只要玄帅肯点个头,我们为玄帅攻下石头城。”
      以北府兵目下锋锐之盛,倘能攻占石头城,建康皇朝将不战而溃。
      谢玄微笑道:“我们到一旁说话。”
      刘裕无奈垂手,跟在仍是悠然自得的谢玄身后,转入一道横衔,眼前豁然开朗,石桥通津,联接起两边的沿河街道。
      谢玄登上桥顶,两手抚栏,凝望桥下流水,叹道:“我今次回来,一方面是想看看燕兄弟的情况,另一方面是因发觉司马曜兄弟愈来愈不像话。”
      刘裕沉声道:“玄帅今次回京,事前并没有得到朝廷的批准,司马曜兄弟肯定不满玄帅,既成此势,玄帅与朝廷再无善罢的可能性。既是如此,何不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借讨伐司马道子为名,把建康控制手中。届时不论谢玄要对付桓玄,又或挥军北伐,均可任意施为。”
      只听谢玄和刘裕以“司马曜兄弟”来称呼南晋皇帝和司马道子,已知他们对司马皇朝全无敬意。事实上这趟谢玄不经请示,突然回京,且有精兵随行,而其实力足以威胁司马皇朝,更摆明谢玄对司马曜的不满。此亦为对司马曜兄弟排挤谢安的公然反击。
      叶浩然明白,换过自己是司马曜或司马道子,也惟有苦咽了这口气,绝不敢把谢安或谢玄逼上起兵作反的不归路。除非能一举击杀谢玄,使北府兵群龙无首,司马皇朝还有几分胜算,以后便要看司马道子的本事。看他能否抵得住北府兵将的报复。而他同时更要应付对皇位一向存有野心的桓玄。
      “叶兄,你又为何不说句话了?”刘裕看着叶浩然,流露出些许请求。
      刘裕仍是叶浩然在边荒时认识的刘裕,事事追求实际的成效,绝不畏缩,更没有妇人之仁。不过,他对谢玄的崇敬是发自真心,没有丝毫作伪,便如他和叶浩然的交情。他希望叶浩然能帮他劝阻谢玄。
      “今次如此向司马皇朝示威,已是玄帅所能作出的极限。”叶浩然摇摇头,他虽不是谢玄,却有些感同身受的感觉,“一天没得安公同意,玄帅也不会推翻司马氏的天下。此非是力有不逮,对玄帅来说,司马曜的宝座,亦唾手可得。”
      刘裕不解道:“既是如此,玄帅为何仍要以身犯险?只要向安公痛陈利害,安公又是智慧通天的人,必可得他点头俯允。怎都胜过被敌人步步进逼,天天提心吊胆。”
      谢玄苦笑道:“二叔肯定不会同意。”
      刘裕悲愤道:“安公怎会是愚忠于司马曜的人。这昏君不但宠信奸贼司马道子,淝水之战后还立即加税,自己则挥霍无度,夜夜醇酒美人!不理朝政。推翻他只会大快人心!造福万民。”
      谢玄双目射出令人难解的伤感神色,轻柔的道:“二叔当然不会是愚忠的人,可是他却不得不为大局着想。怕会便宜桓玄那个家伙。”
      直至此刻,燕飞仍没法插嘴。而叶浩然已经摆明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了。
      刘裕愕然道:“建康既落入我们手上,桓玄凭甚么可奈何玄帅?”
      谢玄目光移上晴空,一字一字的缓缓道:“凭的是无情难测的天意!”
      刘裕和燕飞两人听得你眼望我眼,完全不理解谢玄的话,不明白他为何扯上虚缈难测的老天爷。叶浩然却难得皱了皱眉,天意,命运,他不信天意,却不得不承认命运。
      谢玄叹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更是我隐藏心内十多年的一个秘密,连刘牢之和何谦都不晓得。”
      刘、何两人是谢玄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将领,虽有主从之分,却亲如兄弟。假设谢玄在建康遇害,天王老子也挡不住两位北府猛将起兵复仇。而今谢玄此一秘密却连他们也要瞒着。
      燕飞道:“若是秘密!玄帅不用说出来。”
      谢玄摇头道:“现在我却有不吐不快的感觉,生死有命!二叔早看到我活不过四十五岁这个关口。”
      刘裕剧震道:“我虽然尊敬安公,可是相人之术,怎可尽信不疑,或者玄帅鸿福齐天,可渡此劫。”
      谢玄回复从容,微笑道:“生死只是等闲之事!人人难逃此劫,早些迟些并不放在我心上。”
      燕飞皱眉道:“这方面我们当然不能和安公相比。不过以我的看法,玄帅五官完美无瑕,乃我平生仅见,怎会是英年早逝的相格?”
      谢玄哑然失笑道:“问题正出在这里。满招损,谦受益。绝对的完美本为‘十全相格’,但本身便是个缺陷!若能‘九全一缺’,又或‘九缺一全’,反为吉相。二叔曾批我在功业顶峰的一刻,正是祸之将至之时,证诸事实!二叔之言果然不爽。”
      谢玄现在打的是一场永不会赢得胜利的仗。而一切全为了家族,而谢安的看法更是谢玄心中至高无上的权威。纵使他谢玄有截然不同的想法,最后他仍会遵照谢安的指示行事。
      不过谢玄毕竟是谢玄,他败也要败得漂亮和光采。刘裕明白,谢玄是要借此举宣明谢家不容别人侵犯侮辱之心,且清楚显示,凭他谢玄的实力,在建康他要杀谁便可杀谁!即使是司马道子和王国宝也不例外。而根本没有人奈何得了他,包括皇帝司马曜在内。
      叶浩然则比身在局中的刘裕想得更远,谢玄虽接受谢安的指示,没有叛晋作反。而事实上他正作出长远的安排,在北府兵将中挑出能者作为继承人。既不能求诸于谢家,只好求诸于外人,而刘裕正是给谢玄看中的人。
      刘裕会是谢玄非常厉害的棋子,他的才智武功均无庸置疑,最妙是,当人人把注意力集中在谢玄两名心腹大将刘牢之和何谦身上,刘裕却慢慢地于人的知感外冒起,成为北府诸将的新星。如此高瞻远瞩的策略手段,令叶浩然也要叹一声佩服。

      四人走出横巷,切入一条大街,对街处有座宏伟的寺观。
      寺观前的广场非常热闹,数十名小贩摆地摊叫卖,挤满趁热闹和光顾的人,像个露天的市集。可是寺门却紧闭不开,人人不得其门而入。
      刘裕目光落在广场入口的石牌匾,念出匾上雕凿的三个大字道:“明日寺’。”
      叶浩然的目光却给一个人吸引,聚在庙前广场者没有二百也有百来人,可是他一眼扫过去,偏偏只见到这一个人。
      此人体魄高欣,负手在人堆中穿插,还不时饶有兴趣地驻足观看摆卖的货物,叶浩然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知他须长及胸,可是其移动之势忽缓忽快,暗合某种绝妙的至理,如此地只凭步法风姿,便于人深不可测的高手感觉。
      那人移到广场另一端!消失不见。
      谢玄的声音响起道:“你们看到了?”’
      叶浩然和燕飞望向谢玄,见他像自己般把目光投往那人消失的位置,叶浩然点头,燕飞则问道:“那是谁?”
      谢玄露出凝重神色,缓缓道:“若我没有猜错,此人该是天师孙恩,他故意在我们眼前突然出现,是要测探我谢玄的深浅,想不到叶兄和燕兄的眼力如此高明,亦能从他微妙的举动,生出警觉之心。”
      刘裕失声问道:“孙恩?孙恩竟敢故意引玄帅去注意他,肯定存有阴谋。”
      谢玄微笑道:“小裕,现在你持我之令,立即赶去与刘参军会合,我要你为我兵不血刃的进驻石头城。”
      刘裕接过他交来的令符,苦笑道:“指挥的是参军大人,我说的话他未必肯听。”
      谢玄凝视他片刻,淡淡道:“你不懂假传圣旨的做法吗?快去给我办妥,否则军法处置”’
      刘裕领命离去。
      “玄帅,此时我选择置身事外为好。”叶浩然忽然停住了脚步。
      谢玄的‘假传圣旨’指的不单是刘裕可假谢玄之令以指挥刘牢之的部队,还可以同样的手法诓骗石头城的守将入毂,以求能兵不血刃的进占石头城。
      由于石头城的守军全无心理准备,兼之刘牢之本身不但是当朝名将,又挟谢玄的声威,只要报称是奉皇命回京,定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举制住石头城的守将,再从容置石头城于绝对的控制下。
      此等若叛乱的行为,一个拿捏不好,建康将立即化为残酷的战场。
      谢家与朝廷的关系,更濒临在公然决裂的边缘。
      谢玄浅叹一口气,颇有感触的道:“我是被迫走上这条与朝廷对抗的不归路。当我看到宋大叔身受重创,心中只有复仇之念,但并不愿把建康变成一个战场。可是再看到二叔因伤痛宋大叔而支持不住,我知道已没有任何选择。若一切如我所愿的进行,明早我将会和二叔离开建康!亦只有这样,我家才可得保安宁。”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游戏,稍有差他,南晋势必陷入四分五裂之局。”叶浩然还不想直接被扯到越来越大的事上去。
      谢玄现在打的是一场有别于沙场对垒的另一类战争。谁能控制建康,谁便是赢家。且因各方关系微妙,绝不是蛮来便成,可以说是勇力和智谋的角力较量。兵不血刃的占领石头城更是关键所在。只要没有人流血,战事当然尚未开始。
      谢玄想找幕后的人复仇,但下手的人有皇族庇护,谢玄却不能真的造反,除了用兵力胁迫皇族袖手,然后用江湖的办法,直接单挑,无法解开这死局。只要下手人能击退谢玄,谢玄当然再没有大动干戈的借口。如果谢玄落败身亡,亦只好怪自己技不如人!不但谢家没法追究,北府兵将也没有借口为他报仇,因为这是江湖规矩。
      “叶兄可以离开,事实上,叶兄和燕兄是不同的人。接下来的事,有燕兄作陪也够了,的确不适合叶兄。”谢玄很有风度。
      叶浩然淡淡道:“多谢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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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乌衣巷口夕阳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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