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二号的故事》令狐狸

3、第三章

　　姜溪谣的大哥大嫂曾经是她眼中的模范夫妻，姜大哥那样一个严肃冷静的人，对着妻子却付出了十二分的温柔。岳心悠十六岁进电影圈，摸爬滚打十二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唯独在姜大哥面前会不自觉流露出少女般的天真可爱。两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一度将姜溪谣和叶筱筱两个小丫头羡慕得牙酸。
　　但这样的恩爱时光只维持了不到一年，在大家都意想不到的时候，姜大哥出轨了，对象是学生时代的初恋，岳心悠知道后一怒之下绑了对方，那段时间她恰巧接了部文艺片，饰演一个有自残倾向的抑郁症画家，也许是整个人陷入了角色里，也许是对姜大哥太失望，在同他大吵一架之后一个人在家割了腕。
　　幸运的是被发现得早，伤口也算不上太深。而姜家人赶到医院之后才知道，岳心悠当时竟然已经怀孕了。
　　姜大哥果断断了与初恋的联系，回到医院一心一意地照顾妻子。但岳心悠出院之后就提出了离婚，她铁了心要走，除了孩子什么都不要。姜母教训了姜大哥一顿，转身泪流满面地劝儿媳。姜溪谣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岳心悠竟然不再提离婚的事，生下小芒果之后便搬出了姜家，住进了经纪公司给她的公寓里，同姜大哥一分居便是三年。
　　这些事被爆出去之后岳心悠人气大降，已经没有了从前国民女神的风光。但她反而更静下心来演电影，作品一部比一部扎实，一年有大半的时间在外地拍戏，很少与姜大哥联系。

　　两人在VIP通道外等了一会儿，便见岳心悠在助理的护送下走了出来。她见到两个姑娘有些意外，但还是温柔地笑笑跟着她们上了车。
　　岳心悠的脸生得十分明艳，一颦一笑皆是倨傲与风情，最风光的时候被媒体评价为娱乐圈唯一的明珠。她二十岁时曾被国内某位专拍商业大片的导演一眼相中，一定要让她出现在镜头里。那时这位导演的新作剧本已经成型，但他坚持要加进一个角色，并且连打了七个电话亲自邀请岳心悠出演。后来岳心悠便以一身墨绿旗袍的形象出现在了电影里，一句台词也没有，只披散着长长的卷发，手指夹着一支烟坐在窗台下，浑身散着慵懒颓唐的美。主角从窗外走过，她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帘，嫣红的嘴唇里缓缓地吐出一点烟圈。
　　这一小段动作被粉丝做成了动图，至今还是许多经典电影镜头盘点的常客。
　　而如今的岳心悠已经渐渐了没了昔日明珠的风采，整个人变得有些淡了，满身桀骜都收敛了进去，反而多了一些淡雅的气质。
　　她见到小芒果很高兴，上车便将孩子抱进怀里，温柔地亲吻脸蛋。小芒果也很开心，奶声奶气地叫着妈妈，躲在她怀里咯咯地笑。
　　回去的路上也是叶筱筱开车，姜溪谣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叶筱筱与姜溪谣悄悄交换一个眼神，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后排：“心悠姐这部戏拍完了要休息多久？下个月我要开个画展，还想请你帮我撑撑场子呢。”
　　“大概能有一个长假。”岳心悠笑道，“暂时还没有接下一个本子，虽然后续还要跟着陆导跑宣传，不过去给你捧场的时间还是有的。”
　　“果然还是嫂子好！”叶筱筱欢呼，“不像某人，一句到时候看就打发我。”
　　“某人”在一旁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忙嘛，什么时候能忙完还不知道呢。”
　　岳心悠打趣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昨天还是个整天撒娇的小姑娘，转眼也变成工作狂了。”
　　“可不是。”叶筱筱附和，“约她出来喝个下午茶还要先跟助理预约。”
　　“你别再拿这个打趣我了好不啦。”姜溪谣冒出家乡口音，“我还没说你成天忙着谈恋爱挂我电话呢。”
　　岳心悠问道：“筱筱又交男朋友了？”
　　“什么叫又？说得我多滥情一样。”叶筱筱抗议，又漫不经心道，“截止到昨天，没了。”
　　“又分了？”姜溪谣一点也不惊讶。“我记得你说你们非常有共同语言。”叶筱筱的男朋友——应该说前男友，是个艺术杂志总监。
　　“共同语言是一回事，合不合得来是另一回事。况且相处久了会发现他的品味也就那么回事——你知道他去参加朋友的婚礼竟然穿白色礼服吗？还配紫色的衬衣！天啦我看见他的时候简直要窒息了。”
　　“……就因为这个你就和别人分手了？”
　　“不然呢？”叶筱筱无辜地看着姜溪谣。
　　“……”姜溪谣沉默半响，“嗯，该分。”她早改习惯叶大小姐各种奇葩的分手理由。
　　叶筱筱忧伤地叹气：“想要找到真爱真难啊。”
　　姜溪谣想起她去年一位因为“吃牛排竟然放蘑菇酱”分手的男朋友，默默地没说话，倒是后排的岳心悠笑着说：“筱筱你也老大不小了，认真地谈一次吧。”
　　“我也想啊。”叶筱筱无奈，“可我就是忍不住挑剔，越想越觉得根本不能忍啊——啊，我的真命天子你什么时候才出现啊！”
　　“从火星过来大概还需要五十年的时间。”姜溪谣面无表情。
　　岳心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谣谣。”
　　“嗯？”
　　“我在D市拍戏的时候，跟楼五的女朋友吃了个饭，她说谢四回来这边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的。”姜溪谣点点头。楼五就是东星娱乐的董事长楼沣，当年和谢臻一起闯荡的拜把子兄弟。当年谢家动乱，谢臻跟着认识的大哥去了D市，这些年姜溪谣其实得了不少他的消息，自然知道他在那边有四个情同手足的兄弟，都是些有权势又有手段的天之骄子，五个人在D市名声大得很，少有人敢招惹。
　　“她不仅知道，她还跟人家约了吃饭呢。”叶筱筱插嘴道，岳心悠听了诧异地挑了挑眉。
　　姜溪谣心虚地笑笑没说话，她能在叶筱筱面前淡定无比，对着岳心悠却不行。毕竟当年岳心悠自杀被救回来之后，为了防止她再起念头，姜溪谣可是连“我真的很喜欢谢臻，可是他不要我了。你如果真的要走，也带我走吧”这种话都说过。这事只有她和岳心悠知道，同叶筱筱都没有说过。
　　岳心悠显然还记得，对姜溪谣道：“谣谣，如果你想跟谢四复合，我会帮你。”
　　姜溪谣失笑，心想你跟我大哥可真是一对。

　　三个大人带着小芒果回到姜家的时候离饭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姜母见到岳心悠很高兴，连连说瘦了，一边拉着人往沙发坐一边吩咐厨房阿姨多炖一个汤，岳心悠乖巧地听着婆婆说话，不时说一些拍戏的事，婆媳二人和谐得不行，倒是将两个亲女儿和亲侄女晾到了一边。
　　姜溪谣回了二楼书房画设计图，叶筱筱闲着没事，在一旁戴着耳机看韩剧。安静了没有多久，姜溪谣的电话就响了，叶筱筱一听她接起电话时的那句轻轻柔柔的“喂”就知道来电的是谁，连忙不怀好意地摘了耳机偷听。
　　“嗯……离我工作室挺近的。”
　　“那是家西餐，不吃川菜吗？你不喜欢吃牛排的。”
　　“唔，那好吧。”
　　“拜拜，周六见。”
　　姜溪谣挂了电话就见叶筱筱正托着下巴看着自己：“……你怎么了？”
　　“谢臻吧？”叶筱筱怪笑，“约的西餐？哪家啊？”
　　“工作室附近的云望月。”一家名字听着古色古香其实招牌菜是芝士牛排的西餐厅。
　　“哎哟，芝士味道超棒的那家啊。”叶筱筱挑起眉，“你的最爱。”
　　姜溪谣笑笑，拿起笔继续埋头画画。叶筱筱换了个姿势反手撑着脸继续看她：“哎，说真的，你不是说当时你还没说完谢臻就挂电话了么，你怎么就这么笃定他会过来？”
　　她说的是在陆一峰家里那次，姜溪谣停下笔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其实现在想想我当时应该是没什么把握的，我也没想到他真的会过来。”
　　“我是看不懂你俩了。”叶筱筱耸耸肩，戴上耳机继续追剧，“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当初吵得摔东西的两个人是我臆想出来的。”
　　姜溪谣伸手摸摸手机上挂着的小人吊坠，没有说话。
　　除了幼年不懂事大哭过几次之外，姜溪谣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唯一一次失态就是四年前同谢臻吵架那次，向来在太太圈里伴随着“温柔乖巧”被夸赞的姜家女儿红着眼睛抄起手边的花瓶就朝谢臻扔过去，谢臻偏头躲过了，花瓶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响在姜溪谣心里。
　　“你给我滚。”她穿着居家的拖鞋，两人的身高差很大，她抬着头将眼泪生生逼停在眼眶里，“谢臻，我不要见到你了。”
　　谢臻也红着眼睛一副盛怒的模样，他不生气时就自带愤怒气场，不认识的人往往不敢接近，真正动了怒之后显得更可怕，像一头怒极的狮子，但姜溪谣不怕他，哪怕他看起来随时能给她一拳。
　　但谢臻并不是会打女人的人，更何况面对的是姜溪谣，他红着眼睛沉默地看了她很久，二话不说摔了门出去。
　　那天姜溪谣在客厅里站了很久，然后花了三小时将两个人租的小公寓收拾得一尘不染。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只是一点点收拾着小小的家，等到短信声音响起时，她漠然地看了一眼，然后删掉了和谢臻的所有短信和通话记录。
　　她给了自己三天时间，裹着毯子在飘窗上坐了三天，三天后她换好衣服化了妆回到姜家，微笑着对父母说：“我已经和谢臻分手了，对不起爸爸，让你们担心了。”
　　那时谢臻已经坐上了去D市的飞机，谢家重新被谢老太爷掌握在手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直到一周后岳心悠自杀在医院被抢救回来，所有人都对不吃不喝的岳心悠没有办法的时候，姜溪谣独自进了病房，握着大嫂的手：“心悠姐，我失恋了。”
　　“我真的很喜欢谢臻，可是他不要我了。”
　　那次大吵过去许多天，姜溪谣终于掉了眼泪，失去向来的从容淡定，像所有这个年龄的小姑娘一样哭了起来。
　　“你如果真的要走，也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