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我拯救了天下》歌疏

16、第十六章

　　那边都走了盏茶功夫了，王二巧还在喂鸡，她身材壮硕，蹲在地上，就成了一坨。
　　见了袁姝，云珊颇是担心，扯了扯君斐的袖子，嗔怪道：“姑姑方才对那袁姝太好了。”
　　你这把二巧放哪里呢？
　　君斐没有搭理她，而是蹲到王二巧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谷糠，洒出一把，几只小鸡仔扑腾着飞奔出去。
　　“你是怎么想的？”
　　君斐问王二巧。
　　看今天这架势，李家人是非把袁姝娶进门不可的，应该也没少跟她说袁姝的事，无论怎么比，王二巧都没办法跟一个世家女公子相提并论。
　　士庶不通婚，这是南晋的规定，就算李家不承认王二巧与李金玉的婚事，别人也说不了什么去，君家堡要掺和也没有立场。
　　这种事情很现实，不是一厢情愿，一个人埋头努力就能够改变的。若李金玉真心喜欢王二巧，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李金玉这人，根本就靠不住啊。
　　“其实，”王二巧终于启了口，“方才那妹妹挺好的。她还来看过我一次，给我煮茶，没有一句重话，也从来没有嘲讽过我粗鄙，反而问我为什么敢去战场上捡人。”
　　王二巧抬眸，劣质胭脂水粉因为夏日的热气在她的大饼脸上晕染开来，显得惊悚又可笑。
　　君斐压了压嘴角，没好取笑她，听她继续说。
　　“他们有婚约在先，的确是我横刀相夺，他们家世相当，也的确更为般配……”
　　“二巧，你不该妄自菲薄，李金玉的命还是你救的呢！”云珊气鼓鼓的，“若你不救他，李金玉现在就是一副白骨，什么世家，什么婚事，都是枉谈！”
　　王二巧望望云珊，眼中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来，“救命之恩而已，给点银子都能打发，有什么用？今天他们请姑姑过来，不就是想把我打发掉么？姑姑不也觉得袁姝跟李金玉更般配么？”
　　君斐没忍住笑出了声，王二巧有些恼，“姑姑你还嘲笑我？”
　　君斐拍拍她的肩膀，“那你自己怎么想的？”
　　王二巧沉默了。
　　她自己怎么想的，其实，她自己想得很清楚，但那可能都是妄想。
　　“李郎喜欢袁姝妹妹，我看得出来，我喜欢看他笑的模样，但我却舍不得离开，不是因为李家的荣华富贵，只是，我不想再没了家，也不想见不到他……”
　　明白了王二巧的心思，君斐也将心里盘算说出来。
　　“二巧，我给你讲个典故。这事发生在几十年前，大司马桓温伐成汉，得到一位美人，其妻南康长公主每天磨刀霍霍，终于有一日找到机会，想要弄死这位美人，却在见面时，惊为天人，发出传世经典：‘阿姊见汝，不能不怜。’”
　　“这就是我见犹怜的出处。你觉得一个当家主母，如何受得了一个美人迷惑丈夫？这不过南康长公主给自己和桓温找的台阶下罢了。”
　　“所以，这件事关键在你，你用什么姿态去接纳袁姝，便也决定了你在李家的地位。他们想打发你走，你同意，姑姑我也不会同意！”
　　王二巧似懂，又似没懂。
　　君斐拉她起身，“李家正派媳妇，不能该画这样的妆容，也不该穿这样的衣裳。姑姑帮你打扮打扮。”
　　这句话王二巧懂了，脸颊一红，“我看着她们画着好看，跟着学的。”
　　“女为悦己者容，这没什么错。不过化妆是为扬长避短，你这妆不该这样画。带我去你厢房，我来教你。”
　　王二巧住的院落就挨着鸡舍，靠近西侧门，算是很偏的位置了，家具物什也算周全，只是多少透着股陈旧的味道。
　　君斐打量了一圈，忍不住问了一句：“平日李金玉可住这里？”
　　“他偶尔会来一下，来也不会在这里过夜。”王二巧随口答了，答完又觉得有些不妥，小心看君斐，君斐笑笑，“我今天给你化妆，你记着些，以后自己就照着这样画，明白吗？”
　　王二巧赶紧点头，她以为自己在李家委曲求全会被这位心直口快的姑姑瞧不起甚至会数落她，没料到，君斐完全没有要责备她的意思，反而真的去帮她梳妆打扮。
　　作为九州最厉害的易容师，君斐的化妆术没几个人敢比。
　　说起来，王二巧脸上最大的缺陷就是一个黑不溜秋还遮了一大片的胎记。只要把这个胎记遮住，妆容便好修饰了。
　　这个胎记因为太吓人，以前君斐还问过她要不要帮她去掉，她说，自己无依无靠，若真变得好看点，只怕什么牛鬼蛇神都会跑过来。
　　丑，其实是很好的保护色，连她去战后的尸山血海捞尸，偶尔遇上心怀不轨的军士，也能因为这张脸而保全。
　　乱世不比盛世，要一个人活下去很难。
　　君斐也大概明白王二巧为什么会喜欢李金玉，李金玉不仅是这些年她唯一的亲人，还承载着她对美好的憧憬向往。
　　哪个女儿家不想被温柔呵护，不想能十指不沾阳春水？
　　显然，王二巧做不到，但李金玉可以。
　　李金玉就是个养在温柔乡最娇艳的花朵，代表着她这一生没办法实现的梦想，她愿意用所有的力量去爱护他守护他。这是超脱男女之情的东西，更像是普通人对梦想的守护。
　　王二巧要的其实一直都很简单，君斐只希望李金玉不要真的辜负了她才好。
　　“可以了。”
　　君斐化完妆，云珊立刻端来铜镜，笑眯眯看着王二巧。
　　盯着铜镜中的脸，王二巧怔愣了许久，才启口：“这是我？”
　　粗粝的手指划过脸颊，有触感，自己挑眉，镜中的人也在挑眉。
　　说不上多美，但显然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丑妇王二巧。
　　“再换身衣服，跟我去赴清谈会。”
　　“啊？”王二巧被吓到了，清谈会那都是世家女公子搞的风雅事，她一个乡野村妇，文墨不通，哪里玩得来这个？
　　“你家姑子办的清谈会，你若不去，也太把自己当外人了。怎么也得去露个面。”
　　“我怕……”
　　王二巧本想说怕惹李芳茹不高兴，可想想，不管自己怎么做，对方不都会不高兴么？委曲求全，委屈是委屈了，可根本求不了全，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二巧，记住，你是李家二少夫人，除了必须孝敬的公婆，别人给不了你脸色看，李金玉也好，李芳茹也罢，都不能，明白了吗？”
　　不管明白不明白，王二巧再度出现在人前时，已经不是蹲在地上无脸抬头那个只会养鸡的山野村妇了。
　　她站在那里，不漂亮，但已经拥有李家儿媳妇的气势和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