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鬼话洞中人》归曼

7、回家

　　我好饿。
　　我没有东西吃。
　　姜岚走后，我在她的洞里一寸一寸翻找，把每根稻草都翻开，却找不到任何东西吃。
　　这里，除了稻草，余下全是石块，小石子，大石头，还有灰尘一样的石屑。
　　我擦了几把地上的灰，刮的手生疼，才聚起一点点石屑。
　　我好饿，捧着石屑，忍不住舔了一口。
　　凉，还刮舌头。
　　呸呸呸。

　　“瞧把孩子饿的唷，这石头灰儿好吃不？”洞口传来紫玉的声音，里头还有丝丝笑意。
　　我在这里困了不知多久，看到的是紫玉喜欢闲窜，她不像其他漂亮女人一样，有空就跑去岩池那里和阴魔待一块。
　　不过除了紫玉，也没有别的人搭理我了。
　　纵然紫玉的“搭理”，全都是一些嘲笑我的话。
　　可这次，不知紫玉发什么善心，嘲笑完竟像变魔术般，变出一根灰色糖棍。

　　她甩手就把糖棍砸在我的额头。
　　我抬手一摸额头，感觉手都是黏黏的，嗦一口，手指是甜的！
　　我开心极了，也不管那糖棍是不是紫玉的阴谋诡计，爬过去捧起糖棍就啃。
　　整整一根糖棍，我一口气都没喘，一下全啃完！

　　吃完糖棍，我又舍不得手指上的甜味，便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嗦了一遍。
　　就在我恋恋不舍，嗦着最后一根手指时，姜岚突然出现在洞口，她一脸吃惊，怒喝紫玉：“你给她吃东西了？”

　　紫玉根本不在乎，她似乎谁都不怕。

　　姜岚吼完紫玉，转过头来死死盯着我。
　　我吓的直哆嗦。姜岚她发现了！她发现我偷吃东西了，她肯定要掐死我！
　　我害怕极了，一时竟鼓起莫名的勇气，凑到岩洞里头一个特别小的洞洞往里钻。只有小孩子和地精才能钻进去的那种小洞，姜岚肯定进不来。
　　那洞洞好小，我和地精哥哥从上面下来的那条泥巴洞，都比这大。
　　我怕极了，硌起的石尖刮的我浑身疼痛发抖，可我也不敢停下来。

　　就在我慌不择路爬石洞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却透过石窟的回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你跑不掉的！”
　　那声音不是姜岚，竟然是紫玉。
　　她又在嘲笑我！

　　不知爬了多久，我终于摸索到一个小小的声音，顺着那个声音往里爬，最终从一个混着泥巴的洞口破出。
　　我躺在地上，听着附近各种嘈杂的声音，心里觉得比听不到声音还安稳。
　　那声音听一会儿，我就辨认出来，是那群叽叽喳喳的地精。
　　这里是地精住的那个特别大的地宫。
　　我还记得地精哥哥的小洞夹在第几层，便悄悄地摸了过去。
　　果然，在地精哥哥的洞口，我看到了他。

　　我高兴的扑过去抱住地精哥哥，“地精哥哥！”熟料他一巴掌就糊在我脸上，摁着我的脸，另一只手扯住我的肩膀，一下把我撕拉开。
　　黑乎乎的洞里，只有些许荧光石透出微弱的光，根本看不清别人脸上的表情，但是不知怎地，我就看到地精哥哥脸上的嫌弃，他还气呼呼推了我一把，“我才不是你哥哥。”

　　我跌倒在地上，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地精哥哥不认识我是谁了？怎么可以！是他带我到地下来的，他还说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怎么我被抓走一段时间，他就可以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好伤心啊，我一点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呆了，这里黑乎乎的，有什么好！

　　我要回家！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拔腿就跑，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那么想家。
　　回地面的路我还记得，从地精大厅出去，先是经过一段长廊，长廊两边各立着一排破旧的柱子，上面挂的灯大多都碎了。
　　我跑得太急，一下跌到在地上。换做以前，摔了一跤，我必然要躺在地上哼唧一会儿，再爬起来，可这次，我什么也顾不上了，我只想回家。

　　我爬起来，就朝着长廊中的那个柱子后面看。
　　来时的土洞踏了一半，但还是能容下一个人走进去。
　　我跳进去，走了一会儿，就感觉洞顶在渐渐压低，于是我跪下去开始爬行。
　　回去的路那么熟悉，熟悉的让我感到温馨。
　　很快，前面出现了一团亮，远远望去，我看到芭蕉叶下泥巴洞的洞口。
　　天光从上面射下，照的我眼睛泛酸，眨了眨，几滴泪珠挤出。

　　地上似乎下过雨，洞里四处积水，我爬进去浑身沾满泥水，手和胳膊上也是湿漉漉的泥浆。
　　我舀起一捧水浇在胳膊上，又搓了搓，把泥浆搓下来。
　　想到马上要到家门口，就想起妈妈来，如果我浑身脏兮兮的，她肯定又要骂我，再夸一夸邻居家爱干净的小姐姐，把我贬低得比不上人家的一根手指头。如果太脏，妈妈还心情不好，她必定还会打我，我太害怕了，于是仔仔细细把身上能看得见的肌肤都用水浇一遍，再搓一搓。
　　最后我想擦干净脸，就找了一片清澈小水洼照看。然而看到水中自己的样子，我惊呆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脸上竟长出一个绿色大鼻子！

　　我慌了。
　　我顺着土坡就往上爬，也顾不得身上蹭上许多泥，爬上地面，几片大芭蕉叶依然笼着洞口，我拨开一片大叶子从底下钻出，一路狂奔回家。
　　气喘吁吁跑到家门口的木兰树下，扶着数，一眼看见在门边洗衣服的妈妈。
　　我一时有些犹豫，不敢上前，正在我踌躇时，她已经洗完一遍衣服，出来泼洗衣水。
　　妈妈没注意树后还站着我，一盆水往树干泼上来，于是兜头浇了我一身。
　　泼完她“唉哟”一声，叫出来，“这里怎么躲了个孩子！”

　　她放下盆，就过来帮我擦身上的水，头上，胳膊上，衣服上，一遍擦还一边打量我，我抬头看到妈妈的脸，心里不禁一酸，就喊了声“妈妈”。

　　熟料，妈妈拍了我的脑袋，笑言，“被我泼糊涂了。”

　　还对邻家阿姨说“看这小孩子，逮我喊妈妈。”又说，小心回家被自己亲妈揍。然后便赶我走，叫我快点回自己家去。

　　妈妈认不得我了，我竟然十分冷静，没有伤心，也不愤怒，只是一种很空洞的感觉。
　　眼前是一排排的房屋，还有好多路，四通八达的。路边有大人，有小孩，大人在干活，聊天，小孩子们在玩耍。

　　这世界好大，我好像可以去任何地方，但又好像哪儿也去不了。

　　一瓣玉兰花掉下来，砸醒了我。
　　我听见妈妈在搓衣板上刺啦刺啦的搓衣服，忽然低声骂了句什么，接着便是她又扬声问邻家阿姨问，“你有没有看到我家那油炸丫头？
　　她走到附近邻居家，到处问，有没有看到她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