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山上》芳时不歇

11、情思暗许

　　繁花落尽，山色愈翠。不觉到了五月份。

　　很快又到了一个休息天，安安下山回家去了，风眠院就赵凌一人。她懒懒的坐在蔷薇架下绣一条帕子，斑驳的光影洒在赵凌身上。自从到离忧宫以后，赵凌就没怎么拿过针线，但她喜欢绣东西，留住一处风景，记下一段心事。

　　“师妹，今天无事，我们去离忧宫找师傅吧！”说话的是刘灼。

　　赵凌循声望去，看到他手提宝剑，站在风眠院那棵枝繁叶茂的五角枫树下。

　　“好。”赵凌收拾好东西，两人一起向山顶的离忧宫走去。

　　两人刚走出守残抱缺院，前面有一人，不正是昭宜师姐。赵凌看到她，感到有点愧疚。又觉得昭宜为人端庄温和，对她印象很好。她身穿和赵凌同样的襦裙，却比赵凌更加明艳动人，身姿绰约。

　　“昭宜师妹，要到哪里去？”刘灼朗声问道。

　　陈昭宜转身看到来人，含笑回答：“去离忧宫，师父让我去宫主那里取一些东西。”

　　刘灼道：“我们刚好也要去找宫主，一起走吧。”

　　陈昭宜和刘灼、林渊他们已经同门几年，彼此之间倒也十分熟悉。一路上陈昭宜总能找到话题，偶尔还提到一些朝廷中事，和刘灼聊得甚是投机。赵凌无话可插，只尾随在二人身后。

　　到了离忧宫，三人一起拜见了离景行。赵凌独自先离开，自去未厌居看书去了。未厌居是一栋三层小楼，一排又一排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满了各种书籍，里面弥漫着纸张干燥的草木清香味。赵凌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把藏书的种类和所放位置弄清楚。

　　赵凌素来喜欢诗词歌赋和传奇、话本，但这些先生是不会教授的，还说他们是华而不实，无用之书。毕竟先生素来推崇博大精深的四书五经。

　　于是赵凌找来许多名篇，有时看到佳句还另抄录下来。

　　到了晚间，赵凌去向离景行告别，离景行对她说，刘灼帮着昭宜拿东西，他们已经先下山去了。赵凌行了一礼，也离开了。

　　时值五月，天气渐渐燥热起来。夏蝉不停的鸣叫，也许是他们在地下经年的蛰伏太寂寞了，一见天日，就放肆高歌。

　　每一种生灵都在释放生命的活力，所以才造就了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而人类有幸最大地享有了这个成果，但是人却时常陷于痛苦。人区别于万物，是有他独特的情感，有感情是一种优势，同时也是桎梏。

　　赵凌悠然走在石阶上，现在白昼见长，她并不急于回去。“咔嚓！”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从路旁林间传来，莫非是有人摔到了？想到此，赵凌循声走去。

　　赵凌沿着小路走进林子，前面有一棵峥嵘古树，有一人正坐在旁出的粗壮枝桠上，酒气弥漫，树下是一片酒坛碎片。

　　那人正是林渊。赵凌想起前几天自己撞到的事，心里倒是很理解他。自己见到的那个严肃寡言淡漠的师兄，也会耽于感情，痛苦难受。

　　赵凌走进林渊，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仰头说道：“师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坐在树上危险，你快下来。”

　　林渊看了一眼来人，目光迷离，声音懒懒的，说道：“原来是赵凌师妹啊，来，赔我喝酒。”说着拿出一坛酒扔给赵凌。

　　赵凌抬手接住，无奈说道：“师兄，你醉了，下来我陪你喝。”

　　“我没醉，我很清醒。”他看着赵凌说道，然后轻跃下树，来到赵凌面前，“啊……!”赵凌尖叫出声，原来林渊那厮手臂从赵凌腋下穿过，带着赵凌飞跃上树。

　　这个枝干离地面大约五米高，赵凌功夫不佳，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乖乖坐下。

　　“师妹，从上面看风景是不是很美？”

　　“美，美，居高临下。”
　　“赵凌，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我喜欢你、林盛、安安、刘灼，你们每一个都对我很好。”赵凌有意转移话题。因为她从没敢想过这个问题。

　　“我说的不是朋友之谊，是男女之情，是你看到他就很开心，你能从人群里一眼望见他，他难过你也跟着伤心，你想跟他一生一世都在一起。”林渊温柔道来，双眸饱含情思。只有体会过感情苦痛与快乐的人，才会有切身感受。

　　此时，赵凌脑海里分明闪过一人，那个在阳光下舞剑的少年，那个教她偷懒的少年，那个枫树下笑吟吟看着他的少年。

　　赵凌赶紧压制住自己飘飞的思绪，紧张地说：“没有，我没有喜欢的人。”

　　林渊仰头饮一口酒，继续说道：“她拒绝了我，我那么喜欢她，她拒绝了我。”

　　“将来你会遇到一个喜欢你的女孩。”赵凌涨红了，含羞说道。虽然平时她和安安没少讨论过男女之事，但跟一个男人谈情，她确实很难为情。

　　“不会了，我再也不会遇到比她更好的女孩了。”林渊依旧苦闷的说道。“她不喜欢我。”怒吼。“咔嚓……。”一个酒坛又碎成渣。

　　“以前我喜欢吃糕点，每次吃到好吃的糕点，我都会认为，再也没有比它更美味的糕点了，可是过一阵子，我还会再吃到更好吃的糕点，”赵凌静静说道“有一句诗说‘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我们更不应该放弃未来的锦绣风光。”

　　夏季傍晚的一阵凉风吹过，吹走燥热，林渊清醒了许多，倚着树干，不再言语。

　　赵凌忽觉心中烦闷，于是，拿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女孩体质娇弱，禁不住烈酒，赵凌只觉嗓子和胃火辣辣的灼烧般的疼痛。抚胸一阵咳嗽。

　　天已擦黑。

　　“回去吧。”林渊挟着赵凌，二人从树上跃下，向山下走去。

　　走了一阵，林渊酒劲发作了，走路东倒西歪，赵凌怕他摔伤，一路搀着他回到守残抱缺院。

　　刘灼正站在院门处，似乎在等人。看到两人都有醉意，连忙上前。“林渊怎么喝成这样？你什么时候跟他在一起的？”刘灼问还算清醒的赵凌。

　　“我下山碰到他的。”赵凌眼光有点迷离，她看着刘灼，好像看到那少年冲自己如和风旭日般微笑。

　　赵凌也甜甜报以一笑。

　　刘灼从赵凌肩上接过林渊，把林渊带回他所居住的积微院，赵凌跟着也去了。

　　“林盛，快出来，你哥喝醉了。”到积微院门口，赵凌冲着里面高声含糊喊道。

　　林盛看到这个情景似乎并不吃惊，谢过他们二人自去安置兄弟。

　　皓月当空，星辰漫天。

　　刘灼和赵凌慢慢走在一条青砖铺就的道路上，路旁长的是色如桃花，重瓣叠蕊，灼灼绽放的关山樱。

　　“你喝酒了？”

　　“嗯。”赵凌发了酒劲，精神恍惚，眼光迷蒙，觉得眼皮愈加沉重，终究双眼一黑，身体歪了下去，不省人事。

　　刘灼长臂一抬，将那歪倒的人揽入胸前。他看着怀中人红扑扑的脸颊，浓密纤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粉润的双唇，赵凌身上的淡淡酒香溢到鼻端。

　　少年低头吻上那紧闭的双唇，嗅到一缕幽香。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