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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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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日夜间
他在木头走廊上听到纸张壁板后面,有一些微弱的声响,仿佛有许多人,许多少年和青年都在低声谈话,伴随着三味线和笛子演奏出来的乐声。诡异的乐声在暴风之中显得哀怨而柔和,断断续续。他们在谈论时空管理局的政策,以及对策:
“还能相信人类吗?……我们……”
“那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一群官僚。他们任意地背叛我们,出了状况就随意抹杀,因为刀剑是消耗品?哼,一定是这样子的。只是保护审神者的利益,对我们视而不见,现在的审神者,已经不像过去了,再来个人渣,就让他给我掉头去死,问题是,人渣实在太多了。现在我所担心的,就是……若管理局派来能够在力量方面强制压抑我们,强行让我们听从命令出阵的人渣,我就将自己刀解掉,回去精灵界,再也不回应召唤啦。”
“这是路西法效应。”一个可以从语气推断他很英朗-----加隆后来才知道他叫烛台切光忠----的剑之精灵说道:“设身处地想想,安定,你有一群被契约拘束,对你绝对忠诚的下属,他们的生杀大权,掌握在你手上,你对他们做出什么事,都有管理局的绝对支持。那会怎样?……如果心智不坚定的话,很快就会堕落。”
“管理局知道这一点吗?”
“掌权的人不知道,知道的人不掌权。”那个英朗的男人回答说。
另一个少年就说话了:
“无所谓,反正时空管理局不知道。这样做是降低我们的信心,完全失去信心之后我们就不会再回应任何人的召唤了。我们当初也是好心帮忙,可不是为了做各方面的奴隶-----事实上审神者们和时空管理局已经将我们当成奴隶了。兼先生?”
紧接着一个青年就以坚定的态度说:
“我和泉守兼定,也不是为了审神者而战斗的。若再来个说‘无论之前你们是因为谁战斗,现在都是为了我战斗’的审神者,我就自动刀解,再也不回应他的召唤,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的意见?国永大哥?”
那个叫国永的人平静地回答:
“有没有审神者无关紧要,三日月大哥交代过:再来个垃圾,就将自己碎刀。或者,我先出去探探口风,哦,也许不用碎刀,尤其是你,和泉守兼定,你太年轻了,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还很紧密,多次碎刀造成的心理冲击会让你在精灵世界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和我一样。俱利伽罗呢?”
“我没兴趣加入这种事。”
“一期一振的意见呢?”
“若是正常生活下去,首先要将本丸上空的这些东西清理掉,否则时空管理局会注意到这里。但这些东西出自我们的怨念,我们没有能力清理这个,必须要有审神者的气息……”
“嘻嘻,时空管理局派人将我们碎刀和刀解都无所谓,反正他们不知道-------这种情况发生次数多了,我们也就不会再回应管理局的召唤了。对现在的我而言看热闹更有趣。”
“对,乱说得对。”
“世界依然是充满悲伤啊……”
“悲伤?让他们自己去和历史修改者打吧,我们不管了。”
“但是……”
“不要说了,外面有客人。”
“御手杵大哥,三日月大哥带回来的那个客人……不会是管理局派来的人吧?!快去拦门,别让他闯进来。”有个少年惊慌地喊了一声。
“别害怕,鲇尾,抱住我。青江!快唱你最拿手的洋歌,别让人知道太多了!”
好像又有个青年在一片惶然的谈话声中,幽怨地唱起了爱尔兰民谣《ride on》。加隆还想要听听他们说了什么无可名状的东西,三日月宗近却以温和而不容反抗的态度带着他往前走。
“前任审神者,仿佛是很糟糕的样子。”加隆偏过脸对他说。
这些精灵,与其说是高贵的精灵,不如说是一群受了伤的动物。他们对于外界恐惧的烈度已经超越了正常范围,很显然是前任审神者所造成的创伤。
后者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直言不讳地回答道:“哦,我们这个本丸曾经有三任审神者,两任都很……糟糕。”
接下来,无论加隆问什么,他都不再说了。
加隆也很有意识地闭了嘴,以免引起对方的心理创伤。毕竟,加隆本身,也有一大堆的心理阴影,伤心对伤心,良心换良心,是他做人的基本准则。
他就又向三日月讲起了他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沟通方法就是卖惨,看看谁更惨。他原本在海界的时候,几个高高在上的海将军总是以这种方法缓解压力,酒会上不自觉地讲起自己的身世和际遇,喝酒,互相安慰,不被人看见地哭一场,第二天该做什么做什么。这种沟通方法虽然软弱,但是及其有效:
“其实我是不乐意归顺雅典娜的,但是我没地方可以去。我必须像是一条卖艺的癞皮狗那样证明自己的价值……赎罪还是其次。”
“哦?”三日月饶有兴趣地听着。
“……回想起被雅典娜的智慧和仁慈所感动,痛哭流涕的样子。还不如当初就那么死了好。我知道自己犯了罪,但圣域从来没有为我做过什么,它只是将我们变成维护所谓的世界和大地的战斗工具。”加隆沮丧地说。
“事情过去,就不要想啦。这样更能轻松地迎向明天。”三日月说。
“可我现在能做什么?现在,我想要活下去,但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用膳。”
“噢噢。”加隆突然又活跃起来:“我听说东方人会在吃饭的时候看电视,你们这里有电视?”
“哈哈,有电视,但不能用。艺妓更是没有。“三日月有点高兴地补充道:“但,老朽可以服侍你。”
“您……贵庚?”加隆还是小心翼翼地挑了一个合适的,不像中文也不像日文的词。
“一百岁。”三日月说着笑起来,问:“你猜?”
“二十……三?二十四?二十?最多和我一样二十八岁,总不至于是五六十,或六七十岁吧?真的是一百岁?”
“哈哈哈,对人类来说应该算老朽了吧?”
他将他带到一间空旷的屋子里,跪坐在坐垫上,加隆也入乡随俗地按照他的指点坐了下来。外面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是男人的脚步,很轻,很快,也是没有穿鞋。过了一会儿,石切丸和另外一个煤黄头发,紫色眼睛,神甫打扮的青年,和一个留着青色短发,身穿酱红运动服的青年走了进来。那个青色头发的青年戴着一串念珠。
石切丸端着小桌子,那两个青年分别端着一些极其精致的小碟子,小碗和小托盘,还有小茶炉和茶壶,餐具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古怪东西,日本风格的食物:
有一种赤褐色的汤,仿佛是用浓浓的酱油勾兑出来的。
有绵软的,带汁的豆腐----加隆曾经见到城户纱织吃这个东西。
用海藻包起来的白米饭团。
黑漆漆的碗里还有另一种东西-----用米,白薯做成的稀粥。除此之外,还有一碟糖腌的刀豆;醋和胡椒调过味的藕;一碟黏糊糊的豆酱,一碟糖腌虾。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水果了。
“他们果真是精灵。”加隆看着这些奇怪的,以素菜为主的料理,心想-----传说里,精灵大都是吃素的。
他坐在尊贵的客人所坐的位置上,主人的位置是空的。石切丸的漂亮弟弟眼中带笑地依傍在他身边,殷勤地摆布着各种餐具----这种事情根本没必要亲自做。
仿佛三日月是特地为了让加隆感觉到,自己和吸饱了水的海绵一样毫无威胁,不仅没有威胁,还温软,优雅,香喷喷的。
这……心里该有多大鬼才表现出这副温存体贴,像是女孩儿的样子?加隆暗自咋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