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的荒原》利夏尔

37、第三十五节

　　二月二十四日下午
　　“嗯，蹭茶来啦，手入室可没有好茶喝。”他确定髭切的性格和他类似，而膝丸仿佛是个没有自我的人：“刚才我听见你在弹琴了。”
　　“嫌吵吗？”髭切反问道。
　　“不，只是这首曲子……是有歌词的，只弹不唱没意思。”
　　“噢，我还不知道歌词是什么呢。”
　　“我这里有。我想你会用得上。”
　　刚才髭切弹着琴，就开始抱怨没有歌词。
　　看到加隆将歌词拿出来，髭切显然有点吃惊：“我说，你小小年纪，心计就和四五十岁的人类差不多了。”
　　“真的？先生，是在夸我吗？”
　　“当然是在夸你，七八十岁的人类，耳目昏聩，身体虚弱，有心计也用不上，只能指挥年轻人，还不一定能够指挥好。二三十岁，血气方刚，一时头脑发热就会被套住。四五十岁，如果没有什么异常，心智基本成熟，心计可以用到了。”
　　“哦，在您看来，心计和水果是一样的？”
　　“是的……你呀，小孩子，就算七十岁，你在我们眼里也是个小孩子，发烧的时候还是不要乱窜了。”
　　“大叔，我和别人不一样，越发烧越活跃。”
　　“不要称呼我大叔，我是刀呢。”
　　这个时候，膝丸端了茶和茶点过来，之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微笑着看他们聊。
　　“三日月今天出阵受了重伤。”加隆说，“所以我不能在这里呆很久。“
　　“我听他说过啦，“髭切皱着眉头说：“别看三日月这样子，年轻的时候可是个诗酒放荡杂学旁收，把自己当人，热衷于和看得见自己的主人偷情的家伙，抛开刀不提，就在武士之中也不算合格吧？这种刀出阵就被甩下马，我倒是一点都不感到惊奇。”
　　他口中的‘他’当然是膝丸。
　　“他好像并不是为了炫耀自己才出阵受伤的。”加隆想这样说，但膝丸笑了起来：“兄长好像忘了我们出阵阿津贺志山的事情。”
　　“怎么？”
　　“当时是我们四个人，兄长您，宗近，光忠，还有我。就这样薄弱的阵容去讨伐检非违使，也是前任主人想看到我们的忠诚之心吧。”
　　“这我不知道。”
　　“偏巧也是和马有关的，前主将望月给了我，您骑了小云雀，而光忠的马是三国黑，宗近的马是王庭而非和他相处最好的望月。这两匹马速度比较慢，望月和小云雀是烈马，即便是以符咒的形式贴身携带，也可以大幅度提升我们的速度。”
　　之后加隆就从膝丸那里听到一个几乎是传奇的故事，因为速度和阵型不利，四个人惨胜，而王庭，三国黑，小云雀更是因为和骑士配合不好，连人带马地坠入山下岩石堆。王庭和三国黑的脖子摔伤，光忠和三日月的腿也摔伤了，而髭切之前就被检非违使刺伤。
　　因而几个人收回了马匹，将它们变回符咒的样子。以灌木当做夹板，撕下破布固定伤处，又用佩刀当作拐杖，相互搀扶着，背着鞍鞯找到了回本丸的路。当前任主人大发雷霆，以他们拖累了战斗进度为理由关他们禁闭，并且以拖延治疗作为惩罚的时候，四个人这才将沉重的鞍鞯扔在地上。一头扎进禁闭室睡着了。
　　“有这种事吗？”髭切突然难过地问。
　　膝丸看向兄长，摇摇头：“没有，我撒谎，别介意。”
　　“摔伤的那个三日月是老三还是老二？”髭切继续问。
　　“老二。”
　　“我不记得了，有这种事吗？”
　　“没有，我撒谎，别介意。”
　　对于他们的故事，加隆是很有兴趣去了解的，这是打好关系的第一步，而安身立命就不得不需要良好的关系。像前任主人那种做法实在是不得人心。

　　二月二十四日夜晚
　　膝丸没说的是：半夜的时候，前任主人就将除了光忠之外的三个人挨个拖出去上刑，直到遍体鳞伤为止，而三日月和髭切更是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经过光忠苦苦求情，这才得到治疗。
　　“谁让你是天下五剑之一！其他人为了寻获你所受的痛苦，你也好好尝尝吧！”前主一边对三日月用刑，一边恶狠狠地说：“稀有度高又如何？不要总端着贵族的臭架子！对我而言，你这种东西，我要多少就能锻造多少！”
　　膝丸被打得无法开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而此刻，加隆回想着膝丸送他出门的时候，对他所说的这个故事的恐怖结尾。偷偷地看向三日月，对方只穿了日常的衣服，正趴在垫子上，也不知道是否睡着了，额头压在叠起的双臂上，高的线条像山，低的线条像水。
　　他原本以为三日月那件宽松便捷的白上衣和内番时候穿的蓝布衣服一样，然而，不是，除了袖子下面绣着的梅花之外，衣料也有花纹，画的是蛇，这些蛇的纹路极淡，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在日本呆上一个月，这些所谓的动物：仙鹤，猴子，蛇之类，就让人感到熟悉透了也无聊透了。但他感觉自己落入了眼前这个玩偶般精致的精灵武士的手里，当初他并不想把他当回事……不过现在从各种方面而言都糟糕透了。
　　他根本舍不得抛开他去别的什么地方。
　　这个时候，三日月突然抬起了头，看看另一侧的深红木制矮桌上摆放的挂钟：
　　“我的愿望实现了一半。”他说。
　　“什么愿望？”
　　“喔。”他淘气地一眯眼：“神啊，现在手入室可以用了，请保佑我从马上摔下来被刺几刀，但不要死。”
　　“这他妈的是什么愿望。”加隆脱口而出。
　　三日月就哧哧地笑起来：
　　“你想想，受了伤，心安理得地躺下来让人照顾，不是怪舒服吗？”
　　“被一个集团军的蚊子咬也怪舒服。”
　　三日月就又开始笑，笑得加隆有点毛骨悚然。
　　“现在我们的状况完全不适宜进行一场一流的战斗。”笑够了，三日月说：“偏偏每天的任务是要完成，近期管理局好像严格起来了。”
　　“查账嘛，我知道。”加隆说。
　　“那主上有什么办法？”
　　“这能对付，我拿着随便什么人的刀，和陆奥守吉行他们组队出阵好啦。“
　　“哈哈，这样也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