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的荒原》利夏尔

221、第二百一十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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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七日晚上
　　昏睡了三天之后加隆才恢复了知觉。
　　他的身体本来就有旧伤，因此谁能苛责他呢？普通人是不可能只昏睡三天就能醒来的。总之他醒来的时候又发现自己变回了原型，一条被打湿的棉垫裹着他的鱼尾。他检查了一下自己：旧伤没有复发，除了全身脱力，被精神攻击的残余影像还在脑子里晃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异常了。
　　三日月跪坐在他身边，烟盒放在席子上，他手里还拿着烟斗，一派神游太虚的表情。加隆看到他那表情，就知道自己的情况也不严重了——不然三日月是不会这么泰然自若地抽烟的。
　　石切丸一如既往地在另一间屋里熬药，他还能听见小百合，克里斯蒂娜与众人的说笑声，有些笑声是真心实意的，笑面青江的心情尤其好——他表哥回来了，虽然同步率掉到了百分之一，力量评价仅仅是一等，但其中一些记忆还是保留的。有些笑声却是相当勉强，但更多的是在木盒边上敲打烟斗的声音。
　　见加隆醒了过来，三日月重新装满烟斗，点燃，语调温柔地说：
　　“阿娜达，诺米马赛！（亲爱的，你也来抽两口吧）。”
　　他恭恭敬敬地将烟斗递了过来，加隆抽了一口，发现有点不过瘾：仅仅是普通的烟叶。见他不满意，三日月就耐心地等他将烟抽完，敲走烟灰，又装上一斗加了大麻叶的烟递过来，加隆就又抽了几口，渐渐地，那些影像消失了，全身感到轻松灵活，手指关节也恢复了力度。
　　他松了口气，问：“克里斯蒂娜还没走吗？”
　　“没有。”三日月回答道。
　　“她应该快些走，这里不是她应该久留的地方。”
　　加隆很清醒，他知道自己本丸里的精灵到底有多危险——虽然三条，粟田口，国广，新选组和备前这些派系都站在他这一边，也不是明目张胆与他作对，但是……来派。
　　来派是个相当危险的派系，虽然明石和他一起参战，但战后翻脸不认人的几率极高。而且他也不会买谁的面子，萤丸是一直和他作对，爱染心里也不知道想什么，但可以确定，他是跟着明石和萤丸跑的。
　　但他不想将他们刀解——脑后长着与管理局作对的反骨，实力又强悍，自然有用途。
　　“没事。”三日月安慰道，“国行伤耗很严重，已经去休息了，萤丸过来看看就回树屋了，爱染负责远征，一时回不来。”
　　“但愿吧。”加隆说。
　　“嗯？”
　　“但愿髭切不会跑出来给克里斯蒂娜一刀，那样我可没面子。”
　　“他不会，药研给他吃了罂粟汁。”
　　“青江的表哥还好吧？”
　　“他没问题，他还是住在他之前的房间。”
　　“那么萤丸回树屋这一点倒是怪了。”加隆自语道，“他不是挺喜欢青江表哥吗？”
　　“他说，现在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三日月遗憾地摇了摇头，笑道，“的确，很难说出来。”
　　“我理解……我哥当年从冥界诈尸还魂，我们两个见了面。”加隆将手垫在头下，悠然道，“我也不知道什么可以说，加上之前失血，头还在昏，所以最后还是没有跟他说话……宗近，刀给我。”
　　“啊？”
　　“刀，给我。”加隆提高了声音，略微恼火地说。三日月最后无奈地摇头，长长地叹口气：“枕头边。”
　　加隆就一把拿过放在枕边的护身刀往自己手腕上割：“你说我活着干什么？！我活着就想起米罗刺我十五针的事！还不如放完了血，死了算了！反正我这一身都是罪过！“
　　可惜他用尽力气反复割刺，也只是在自己手腕上划出一道细微得几乎不可见的白痕，三日月抬起原本半睁半闭的眼皮，平静地对他说：“别白费力气了，主公，老朽已经在您身上下了咒，您自杀不了，不然老朽也不会这样放心大胆地将护身刀放在您的身边。再来一锅烟吧。”
　　加隆负气地将刀扔在一边：“我哪里有理由抽烟？”
　　“那就来一锅逍遥轩，止痛。”
　　加隆还是摇摇头——现在这东西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
　　“你为自己的罪过而烦恼？”三日月幽幽地问，而加隆却觉得自己的喉咙发紧发痛，许多委屈都说不出来：难道这还能怪罪其他人吗？这到底，还是像罗德里奥镇上的那个吉普赛算命女人的铁嘴：小弟弟，你们这种生来就是为了侍奉神的人，想要寻求姻缘，只有在同行里结婚，或者找个年龄大的异族，什么妖精，仙女啦之类，当儿子一样疼爱算了，人类小姑娘对你们而言是靠不住的。
　　他还记得撒加听到她的话之后，兴奋地对他眨眨眼：
　　“我呢，我可是要去泡爱神阿弗罗忒特的。”
　　他当时的回答是不屑的冷笑：
　　“就怕你反被人泡。”
　　这时候，石切丸拉开壁板，问：“他醒了？”
　　“是的。”三日月低头回答道，“遭受精神攻击之后出现狂躁和自毁倾向很正常。”
　　“药煮好了，现在就喝吗？”
　　加隆知道是在问他，摇摇头。
　　“那就洗个热水澡吧，这时候棉垫已经有寒气了，总是被那种东西裹着是不行的。”三日月仿佛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他没有说话，三日月就将他抱到了浴室里，将浴缸注满热水，之后将他抱进浴缸，热腾腾的蒸汽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呈现出奇怪的色彩。
　　浴缸里挤下两个人还是足够的。
　　他用软毛巾轻轻地为他擦拭那些不自然的鱼鳞：
　　“你对神犯下的罪过自然会有神来帮你擦拭，也会有神来告诉你不用赎罪，至少我会告诉你，你不用赎罪……宇宙这样大，它能容不下什么？”
　　“宗近，我感到将来……可能会一直这么没用下去……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果决了，我也没有那种雄心壮志了。”
　　“没有也好，平安是福。”
　　“小时候，有个算命女人告诉我：我会享尽荣华富贵，也会误入歧途，二十八岁的时候会有一场劫难，被神带走。“
　　“你都二十九岁了。“三日月说。
　　“她说得没错。“加隆说。
　　“别想那些，别人的目光不重要，关键是你如何看自己。“
　　“那你是怎么看我的？“
　　是啊，我竟然也会沦落到在别人的目光中寻找自己的价值了。他自嘲地将身体沉进水里，摆了一下鱼尾就又浮上来，他还是不习惯他的鱼尾，就算是在海里，他也经常是人形，他十八岁之前可是被海水淹怕，觉得水淹就是最恐怖的刑法了。
　　“你啊。”三日月回答道，“之前，付丧神是不能评价审神者的。”
　　“现在呢？”
　　“若是百分制的话老朽给你打八十分，剩下二十分我是怕你得意忘形。”
　　“……好吧，至少比及格还多二十分。”
　　加隆抬手盖住了自己的额头，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要笑出来，因此他就笑了。三日月那双看似细长的眼睛又眯起来，随即跨坐在他身上：
　　“难得老朽今天心情好，随便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