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煦抚云开》风止云栖

27、第二十三章

　　一夜好眠。
　　很久，很久，都没有睡得这般安稳了。梦中，他终于抓住了欲转身而去的红衣女子，手掌中真实的触感，让云霄第一次感觉如此的安心，带着淡淡的幸福，浓浓的满足！
　　颈间一阵阵瘙痒，面上传来温热的气息，他不舍的从梦中苏醒，却对上一双浅笑朦胧的美眸。
　　抽回被握了一夜的手，肌肤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还……好吗？”傀云问得犹豫，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怎样的身份面对眼前的人，敌人还是朋友？
　　是她？他在梦中捉到的女子竟然是她？回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发现玉箫还在自己手中，才放下心来，“为……”
　　“将军！”林副将的大嗓门骤然想起，看到将军完好无损的坐着，林副将激动地端药碗的手都微微发颤，“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急坏底下的兄弟们了。”
　　“没事的。”这个大个子，他只是举手之劳地救了他，没想到，竟然就这样对他忠心不二了。
　　一转身的功夫，刚刚房里的女子，将军的红颜知己就不知所踪了，“将军，那姑娘？”
　　“走了。”连带着身边的小东西也跟着女子一起走了，淡淡的失落，蒙上心头，“也许会再来的。”她记得她说要杀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但是，他知道，她会再来的。也许下一次，她就不会再犹豫了。
　　云霄轻松一笑，很奇怪，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反而让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红长老失了以往的镇定洒脱，在屋内焦急地来回走动。
　　“禀红长老，少主回来了。”
　　红长老闻言，急忙出迎，“少主！”
　　傀云视而不见，独自进了屋。
　　红长老紧随其后，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两人僵持了很久，傀云无奈一叹，面对一个亲人般的老者，她实在无法有多愤怒。“红伯伯，”三个字叫的语重心长，“云儿一直很把红长老像祖父般敬重，却原来，您和祖父一样，对云儿隐瞒了这么多事。”
　　红长老错愕的抬头，难道小主子都知道了？不该啊，忘情水根本不可能破除。
　　“红长老不必猜了，云儿还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想起来。”曾经的温暖渐渐冷却，她一厢情愿的把这当做疼爱，呵呵，但也许，红长老只是在履行祖父交由的任务。而她一直尊敬爱戴的祖父，也许未经她的同意，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也许，他们只是在做他们认为对她最好的，却忘记思量，她会不会认为这样是最好的。
　　多年的努力，还是抵挡不了小主子的一丝疑惑，“小主子还记得临行时族长的话吗？”是，他们的确制造了很多假象，但是族长对小主子的疼爱却不是假的啊。
　　傀云闭上眼睛，想起病重却故意隐藏的祖父，“我会杀了他，然后回去见祖父。”总要有始有终的。

　　“什么？红长老这样做好吗？”傀族向来忌讳行事欺瞒上封，小主子是未来的傀族族长，这是人人知晓的事情。
　　“有事我自会担待，你们立刻行事，不得有误。”
　　“是，属下这就去办。”
　　红长老小心翼翼地在小主子的房门前一停留，确定没有惊醒小主子，才放心的离开。真是天助我也，小主子下不了手，现在有追云国的皇帝动手，他们只要稍稍加以辅助，就算以后小主子真想起什么，也不会怪罪到族人头上。只是，那个男子……哎……也是孽缘！曾经族长放走了月主子，这次绝不会允许重蹈覆辙了。

　　傀云知道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不知道这个云霄怎么得罪追云国皇帝了，但是，这个皇帝有心要除了云霄却是事实。而红长老也想借机除了云霄，如此迫不及待地动手，不像红长老，却更加让她相信，她和这个云霄关系匪浅。
　　她偷听了红长老与下属的对话后，没有回房，而是躲在外面，待红长老离开，就施展轻功，朝那云霄所在飞奔而去。为了不让红长老发现，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她没有骑马。

　　“臣等恭迎皇上圣驾！”云霄携一众将士跪迎突然便衣前来的皇帝曲翔。
　　“朕只是微服来访，就不必多礼。” 曲翔热络地亲自扶起云霄，“怎不见那姑娘？”
　　云霄满是疑惑地看着皇帝，“主上指哪位姑娘？”
　　曲翔看着云霄，以为他是在装糊涂，却依旧笑得随和，“难怪云爱卿不愿常住京都，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 曲翔故意顾左右而言其他，真是好地方，天高皇帝远，这就是他所要的吧。
　　从未习惯官场的尔虞我诈，更不会揣测人心，云霄在朝中的敌人可说是数不胜数，手握兵权，却更加成为皇帝要除去他的借口。“是啊，云霄是真心喜欢这里。”事到如今，他还未听出曲翔的弦外之音。
　　曲翔笑着，看着威胁到他权力的男人，慢慢跳进他的陷阱，“如今已是太平盛世，人人都在夸赞云爱卿的丰功伟绩。想当初若不是云爱卿，朕也不会有今日。”
　　“云霄愧不敢当，当初若不是主上相救，云霄如今也不知是何模样了。”云霄说着忽然跪了下来，他再愚钝，也明白了皇帝的来意，“如今已是天下太平，还望主上收回兵权，让云霄在此，悠闲度日。”
　　“朕说了，微服而来，云爱卿无需多礼。”说笑着结过兵符，扶起云霄，“不过，既然云爱卿一番好意朕就收下了。”
　　“谢主上圣恩！”
　　“云爱卿有功于追云国，朕自然不会亏待爱卿，云霄接旨！”
　　云霄楞楞地跪了下了，他已经交出兵权了，难道，主上还有什么不满？
　　“云霄封为逍遥王，赐婚于明阳公主。”
　　“主上！”云霄惊呼，为什么主上一定要他娶了明阳公主？
　　“朕说过，那女子势在必得，你不要为了她，一而再地抗旨，朕能容你一次，并不代表会次次都容忍！” 曲翔半眯着眼，满是威胁地看着云霄，是聪明人就不该抗旨，给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除掉他。
　　云霄终于明白主上口中的她是谁了，可是，她如此短暂的停留，怎么会让主上知道？难道，主上从来就没有信任他，一直在他身边放着眼线？
　　“逍遥王，您就接旨吧。” 曲翔身边的侍从赶紧出来打圆场。
　　“不，云霄不能！”
　　“你当真要抗旨？”

　　“抗旨又如何？”戏谑的女声，突然在众人头上想起。
　　只见屋檐上坐着个一身夜行衣打扮的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大个人，居然没人发现。
　　曲翔顿时黑了脸，刚刚那问，明显是帮着云霄的，“此事乃是朕与云霄君臣之事，你不该插手。”
　　傀云轻盈地跳下屋顶，落在云霄身侧，看向曲翔的眼中掩不住的鄙夷，“他的命，是我的！”
　　“放肆！”一旁的侍从，忍不住怒喝。
　　曲翔一扬手，侍从乖乖闭嘴，他喜欢这女子目空一切的傲气，“姑娘，你若乖乖地跟朕回去，朕就饶了云霄的抗旨之罪。”
　　“姑娘，你要取在下的性命就快取。”云霄忍不住为这个傀族的女子担忧，今日主上必是有备而来，“如若不然，就请速速离开。”
　　“云霄！”曲翔怒喝，这个云霄看来是铁了心要与他做对了！双手轻轻一击，四周立刻被曲翔的人团团围住。
　　傀云无所谓地一扫四周，嗤笑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主上？”
　　云霄若有所思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极力维护自己的娇小女子，移向曲翔的眼神越来越寒冷，这个男人，的确救过自己，但是，他为他夺回了天下，这样的酬谢够了吧？“主上，放这位姑娘离开，云霄任凭处置。”
　　真是冥顽不灵，傀云满是无奈，突然举剑刺向曲翔，把他解决了，就一了百了了。可惜被曲翔的贴身侍从挡了下来。
　　众人看有人行刺主上，顿时一哄而上，皆急着抢功，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子，想来也没多大能耐果不其然，女子的手臂被人狠狠地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渐渐地浸湿了暗黑的衣袖……可是……
　　傀云不怒反笑，像是奸计得逞一般，看着一旁木然的云霄，仅仅见过三次面，她已经摸透了他的性情。看着云霄温文的眼神越来越阴冷，傀云嘴角泛起了满意的笑容。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妖魔。有些人喜欢放纵它，有些人喜欢压抑它。也许它一辈子都会沉睡，又也许，它一触即发！
　　众人只觉眼前红影一闪，咣当——带着一丝血迹的利剑掉落在地，它的主人已经……众人惶恐地退后，把曲翔护在中间。人人都知道云将军武功出神入化，却谁都没有亲眼看到过将军杀人，没想到……
　　趁众人后退的一瞬间，云霄揽着傀云的腰，飞身离开了府邸。

　　夕阳西下。
　　被晚霞印染得绯红的小河边，悠然自得地坐着一黑一红两个人儿。

　　“你，何必如此？”视线每每掠过还在渗血的伤口，就忍不住紧紧地，紧紧地皱起了眉，“还痛吗？”这三个字，他忍了很久，但，还是没有忍住。
　　这都问第几次了，傀云充耳不闻，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原来，外面的晚霞也这般美轮美奂。
　　“你在这，别走。”云霄忽然起身，话音刚落，人已经跃进树丛。
　　“球儿，他去干什么了？”一人一兽一同望着云霄隐没的树丛，彼此互望了一眼，都很疑惑，一致回头，继续欣赏美景。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傀云警惕地回头，见云霄向她扬了扬手中的战利品一只野兔，走到河边利索地清洗干净，升起火堆，烤了起来。
　　阵阵香气，吸引着球儿，黑豆似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猎物。
　　云霄伸手拍了拍球儿的小脑袋，浅浅地笑着，“你和你主人都不用饿肚子了。”
　　待兔肉烤熟，云霄切了一小块放到球儿面前，然后继续把剩下的兔肉放在一张大树叶上切成均匀的小块，递给傀云，“你喜欢肉食，快乘热吃。”
　　“你怎么知道？”云霄自然不过的语气，却让傀云万分震惊。他怎么知道她喜欢食肉，怎么知道她讨厌麻烦，喜欢让人把食物切成小块？
　　云霄有些闪神，“对不起，我似乎把你当成了……”
　　“当做了谁？”
　　“不，我不知道。”云霄在脑海中搜索了好久，还是没有答案，苦笑道，“很抱歉，我……”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了。”她知道，有些呼之欲出的东西，却偏偏想不起来，是何等的痛苦。“这，很好吃。”
　　云霄总算安心地笑了，“好吃就多吃点。”
　　“你不吃吗？”怎么只吃野果？
　　“不了，我一直茹素。”

　　难得有这番心情：以天为盖，以地为庐。
　　傀云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看了看躺在一旁的云霄，这算不算同塌而眠？
　　球儿今夜似乎也特别开心，不时地蹭蹭傀云的脸侧，然后跳到云霄身边，蹭蹭他的颈项。
　　球儿毛茸茸的身子蹭得傀云奇痒无比，把小东西抓在手上，娇笑着，“不许在戏弄我了，痒死了！”
　　吱吱吱……球儿见主人训斥它，挎着小脑袋逃回云霄身侧。
　　她，似乎是个开朗的女子。云霄注视着傀云，心满意足。也许他们真的曾经见过，所以她总是让他感到深深的眷恋。
　　“我，希望可以永远停留在此刻。”云霄说着，变扭地转过头，感觉自己脸侧微微发烫，第一次如今巧言令色。
　　傀云一阵沉默，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云霄以为是在笑话自己，急忙回转身辩解，“我，我是说真的。我从来没有对女子说过这样的话，请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嗯。我相信。”傀云毫不犹豫地说着，把球儿扔给云霄，“我不是在笑你，是因为这家伙。”
　　云霄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再次变扭地别过脸。
　　“我，一直很执着过去，我以为那很重要……”傀云轻柔低缓的嗓音在云霄身后想起，“我想，是我错了。我觉得，你在我过去，扮演着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之前，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与我有什么关系，但是现在……”
　　云霄缓缓转身，看着夜色中，那双泛着光亮的眸子。
　　“现在，我更想知道，在未来，你会是我的谁。”傀云忽然调皮地眨眨眼，“也许，只是一个陌生人。”
　　“不会只是一个陌生人。”云霄坚定地说着，看着一群黑衣人把他们团团包围，“我不会甘心，做你的陌生人。”薄唇弯着一个完美的弧度，温润的眸子印着火光，竟也透着股微微的邪气。
　　“少主，族长病危。”一身红衣，银白面具，没有起伏的语调。
　　“嗯。”傀云轻声应着，跨上红长老牵来的快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木然的云霄，“可敢跟我回傀族？”伸出的手，被预料中的大掌包裹，轻轻一带，云霄已稳稳坐于傀云身后，温热的气息不断轻抚着傀云雪白的脖颈。
　　短短数面，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傀族女子的怪异行径。
　　“少主，外人不得……”
　　红长老话未说完，就被傀云打断，“我自会向祖父请罪。”
　　“驾——”傀云一夹马腹，马儿便飞奔起来，丝毫没有因为背上有着两个人而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