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云若 ...
-
我，与一般人是不同的。我没有童年，或者说，我的童年在三岁时就结束了。关于这一点，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我总是想，也许我生来就是为了肩负这个使命的。否则，为什么我可以拥有一般人无法拥有的记忆？
几乎是从牙牙学语时，我就有了记忆。那些周围人的所有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那个美丽的娘亲，慈爱的爹爹，还有那个笨手笨脚的小哥哥，他们，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三岁时，那如身处地狱般的一夜，更是犹如我身体的一部分，从未离开我的记忆，连丝毫的淡却都没有。尤其是小哥哥那颗滚落在我脚边的头颅，我几乎夜夜都会见到。
那些蒙着脸的黑衣人走了。
我抱起小哥哥血淋淋的头颅，蜷缩在那个藏身的角落。粉色的衣裙，变得鲜红鲜红，红得会滴血，滴着小哥哥的血。小哥哥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那时，我想，小哥哥一定也很害怕，所以我要陪着他，陪着他。
天亮了，又黑了，如此往复。屋子里虽然躺了好多人，可是好安静，好安静。空气里先是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气息，后来慢慢地，变得令人作呕。
天是亮着的，可是忽然间，又线暗了下来。我以为天又要黑了，直到一双大手夺走小哥哥的头颅，把我抱了起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来了一个比爹爹还要瘦长的男人。我拼命地踢打他，我要陪着小哥哥，可是忽然间身体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眼睛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当我醒来的时候，那个男人把我带到了以前小哥哥放纸鹞的地方。那里有着数不清的小土堆，就像小哥哥堆的小堡垒似的。
他说，你的家人都在这里了。
我问他，小哥哥在哪里。
他说，不知道。
我想，我不喜欢他！
他抱着我，离开了那个我从出生就一直待的地方。
我重复着梦见这一夜的所有事情。
一遍遍，一遍遍地看着小哥哥的头颅从他的颈上被砍下来，在地上滚动，然后停在我的脚边。
如果不是为了掩护我，如果小哥哥不要管我，独自去躲藏，那么，他，会不会就可以活着？是的，一定是的！我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所以我恨我自己害了小哥哥，更恨那些杀害小哥哥还有我的家人的人。
所以，当那个男人，问我是不是可以为了报仇不惜任何代价时，我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他以为我不懂，又更通俗的为我解释报仇的意思。他，以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只有三岁的孩子。
可是，他不知道，我懂，我都懂。我清楚地听见那些人对爹爹说，他们是来报仇的，然后开始杀我的家人。所以我懂，懂什么叫报仇。报仇，就是杀人。我要为小哥哥，还有我的家人报仇，我要杀了他们。
但是，渐渐的，我慢慢长大，我发现，只是杀了他们，太便宜他们了。只要我活着，那么这些人，都得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死，太便宜他们了！
男人说，他会教我武功，然后我可以为娘亲、爹爹还有哥哥报仇。男人摸了摸我的手脚和后背，笑着说，你果然适合练这个。
男人还说，如果我杀不了他，那么我就永远也别想离开这里，回家看躺在地下的娘亲爹爹还有哥哥。
爹爹也教小哥哥练武，可是，从来没有听小哥哥说练武很痛。娘亲总是问小哥哥累不累。小哥哥就笑着说，他不累，他要快点练好武功，然后保护我。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练武这么痛。
有一次偷玩娘亲绣花用的剪刀划破了手，那时我痛得哭了起来。现在才发现，原来那个根本不叫作痛。练武的痛就好比拿着剪刀，一刀一刀地剪着自己的身体。可是，我没有哭过，一次都没有。
男人每天只让我睡一小会儿，然后就教我识字、练武，有时还会给我讲一些行走江湖的事。听不太懂，可是我可以一字不落地记住。
两年后的一天，男人带回了另一个男人。那个人看着男人，好像很害怕。
男人问我，你认不认得这个人。
我摇头。
于是，他把一把带钩的剑递给我。我认得这把剑，我认得！那时的几个黑衣人中就有一个拿着这剑。
男人问我是不是记起来了。
我点头。
男人踢了那人一脚，那人便跪在了我的面前。男人笑着对我说，来试试你的武功如何了。
我依照男人教我的那样，把小小的手掌放在那人头顶。一股暖暖的气流顺着我的手臂，源源不绝地进入我的身体。一会儿工夫，那个原本魁梧的男人像一个干瘪的老头儿，没有生息地倒在地上。
男人撒下一堆粉末，那个人就慢慢变成了一滩血水，不一会儿，就渗进了泥土里，只剩下一点暗色的痕迹。
男人说，吸取他人的内力可以帮你更快地练好武功。
此后，男人每隔一段日子就会带回一个人，有时是男的，有时是女的。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惟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不是那些黑衣人。因为男人说，其他的黑衣人，我要自己去找，当然前提是我先杀了他，离开这里。
那一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
我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比我三岁时的还浅。
男人看到我的脚印愣了好久。然后，把我叫进了屋子。
他给了我两件东西。一是一把很软很薄的剑，还有一件是一支玉箫。男人说，这两件武器都适合你，你自己看着用吧。
我喜欢那把箫，碧绿碧绿的，透过它，却还能清楚地看见四周的事物。
男人一扬手，一股气流打在我玩弄玉箫的手上，手很麻，没有了任何知觉，隔了一日，才有些好转。男人寒着脸说，这不是给你玩的。说罢，便出去了。
我不喜欢男人，更讨厌他。
男人开始教我吹箫。
一开始我觉得听着很难受，不过渐渐地，当我也学会吹时，便没有了感觉。每当我吹箫时，男人总会离开。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可以肯定，他不喜欢听我吹箫。那他为什么还要教我？
男人也教我用软剑，可是当我学会吹箫后，他就不教了。男人说，你的箫比剑更能杀人。
隔了好几年的冬天都没有下雪。直到我八岁那年。
那一次的雪下得很大很大，男人走在积雪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脚印，不深，却很清晰。而我走过的地方竟然没有一点痕迹。我的脚印呢？为什么没有我的脚印？
踏雪无痕，踏雪无痕，她居然可以踏雪无痕……男人不断地自言自语，可是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男人忽然提掌向我劈来，就像他时常与我打斗一般。可似乎又有些不同，他这次出手，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迅疾，都要狠毒。尽管如此，最后倒在雪地里的依旧是他。
男人嘴角挂着血丝，笑着说，想不想去看你的家人，如果你现在杀了我，那么，你就可以回家看他们了。
男人话音刚落，我的手掌便落在了他的头顶。一如那些他带回来的人一般，他的皮肤渐渐起了褶皱，仿佛一个在迅速变老的人。涌入体内的暖流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强烈得让我有些承受不住。
我现在已经知道，那暖流实际上就是内力，一个练武之人如果失去了所有内力就会衰竭而亡。男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我忽然收回了手，那一刻，我终于发现，我似乎并不是很讨厌他。
男人断断续续地说，你房中的壁画后有一个机关，那里有你需要的一切。男人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男人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怀过。
月儿，你的女儿真不愧是我们傀族的直系血脉，假以时日，她的造诣恐怕连你爹，我们伟大的族长也及不上啊……
男人现在的话我听不懂，不过爹爹曾经也叫娘亲月儿。
男人终于闭上了眼睛。
我在男人身上洒了那种可以让人变成血水的粉末，男人消失了，白白的雪变成了鲜艳的红色。我低头看看自己鲜红的衣裙，心想，还是自己衣服的颜色更漂亮。
我按男人说的开启了那个机关，找到了一个暗格。
那里就和我的屋子一样大，里面有好多好多东西，武器、书籍，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男人说的没错，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我都用得到。
虽然男人从来不让我离开这里，但是所有我需要知道的事，他全没有遗漏地说给我听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云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