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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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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项目部以前,邱杪接到通知,先回了北京总公司一趟。这次回去,他得到一个好消息——他被任命为这次新项目的总工程师,负责整个工程的监管和建设指导工作。
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到项目部,邱杪遇到的头一件事就是被几位要好的同事拉到江边的大排档撸串庆祝。
邱杪理所当然要请了这一顿。那天晚上他和同事们都喝得酩酊大醉,一伙人醉醺醺地挤上几辆出租车回到酒店,隔天醒过来人人都挂着一张宿醉未醒的脸。
那晚算是喝伤了,待到全体人伤势痊愈,和邱杪同时得任命的潘祖凡又请了一顿。大热天里一伙人吃了一顿涮羊肉,有几个还吃坏了肚子,又瘫了几日。
随着从前项目部的前辈调往别处,眼下项目部就是新晋的项目经理潘祖凡和邱杪共同负责了。潘祖凡住在他的隔壁,比起邱杪,他只负责管理层的工作,相对来说轻松许多。作为一名吃货,他挖掘到了不少本地人才知道的特色菜馆,基本上大家一要寻找什么海吃海喝的地点,都由他来指路提供。
有一天,邱杪还在工地里,收到正在开会的潘祖凡发来的消息,说有一家新开的越南餐馆不错,正在开业促销,可以在网上团购抵价券。经他提起越南,邱杪不由得想起了周弋。
自从上次在横店不欢而散,邱杪再也没有和周弋联系过。大多数时候,邱杪想不起来要联系,而想起来的时候,他又找不到什么理由联系。
其实邱杪回想起那天对周弋所说的话,真的很没有礼貌。他完全没有体会周弋到底是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凭借网上的流言来放冷箭讽刺他,太失礼了。周弋不过就是帮邱遥说了句话,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一句话,就让邱遥获得了机会,少奋斗一段时间,这又有什么不好?
邱杪每次想到这件事,都感到心情复杂。他想自己是错怪了周弋,哪怕他真的过着邱杪不能认同的那种混乱生活,可他到底还有乐于助人的一面,这是好的。
这样的周弋,让邱杪想起了从前自己认识的一个人。就是那个人在邱遥生病急需用钱的时候,向无助而沦落的邱杪伸出了援手。那人的生活也是乱七八糟的,每天早上指不定是在哪个陌生人的床上醒过来,可他对邱杪出奇的好——一开始邱杪是这么认为。
邱杪记得最后和那人言别时,曾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那人说,他是大慈大悲,能帮一个算一个。他以己度人,觉得自己如果遇到像邱杪那样的事,没办法做到像他这么坚强,所以他相信钱不会白借。
当时邱杪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这辈子或许都遇不到像他这么好的人了。可是从那个人的身上,邱杪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有些人的善意和温柔是与生俱来、由内而外的惯性,只有像自己这样受尽冷眼的人才会将好心看重成爱意或不轨。他不应该做这样的人。
邱杪觉得自己应该向周弋道歉,于是他再次给周弋发了消息。
周弋回复消息的速度比邱杪想象的要快很多,他甚至来不及为是否能得到回复而忐忑,消息就已经从窗口里弹出来。他问邱杪有什么事。
他稍微想了想,问:你还在横店吗?或者回上海了?
周弋:我回我父母这里了,前天回来的。
邱杪惊讶极了,他还以为周弋会一直待在上海,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和自己在同一个城市里了。不过,编剧这种工作自由性挺大的,到哪里都能工作。邱杪说:上次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话。
周弋:没关系,是人都有可能被误解。
这话让邱杪感到很愧疚,他进一步说:我也回项目部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顿饭,当面向你道歉。邱遥的事情其实挺谢谢你的。
周弋:我都可以,看你方便。
看他答应得这么爽快,邱杪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立即回复:这个月20号怎么样?正好是周六。
周弋:20号恐怕不行,我得去一趟北京。
邱杪一愣,20号其实就是后天,周弋才回来几天又要去北京了?也不知这是不是他拒绝的一种方式,邱杪觉得很遗憾,可他又不愿意这样肆意妄断别人,于是问:这样……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周弋:我21号就会回来,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
邱杪看了忙说:那就约在20号以后的下一个周六吧?你有安排吗?
周弋:没有。那之前的周五,你再把具体时间和地点和我说一下吧?
邱杪终于放下心来,说:好。
经过慎重考虑,邱杪最后还是将吃饭的地点定在了自己曾和同事们一起吃过烤鱼的那个江边大排档。它位于一座老桥下方的河堤旁,只有本地人才知道怎么找到它。平时很多来出差或者初来乍到的同事都嫌弃它的地理位置,可是一旦来吃过,都会再惦记。
邱杪觉得周弋也算是本地人,请客如果要吃正宗的本地口味,当然还是挑这种地方比较好。但是他不太确定周弋能不能找到,又担心他觉得麻烦,所以到了吃饭这天,邱杪提前半个小时下班,来到大排档旁边的路旁,给周弋共享了所在地点。
得知周弋已经在前来的路上,邱杪先在店里占了座,点了几个招牌菜,等着周弋来。
正好遇到月圆之日,被夏日暖风吹拂着的河面上倒影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和河堤上热闹的大排档相得益彰。
邱杪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菜都已经上齐了,仍没有见到周弋的人影。他不禁看了看手表,又走出棚子的外面张望。
很快,他看到周弋拄着手杖从江边马路旁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和我出租车司机说了几次,他没来过,绕了点路。”周弋走到棚子里,问,“等很久了吗?”
邱杪毫不介意地摇头,“正好菜都上齐了,鱼也烤入味了。”
周弋眼中流露出惊喜的光,跟着邱杪走到江岸旁的座位坐下来。
“我就点了四个菜,鱼挺足的,应该够了。”邱杪坐下来,说,“你看看还想吃什么,可以再点。”
周弋拿起菜单看了看,摇摇头,“这些够了。”
邱杪笑道,“我还点了烤羊肉,五十串!”
“五十串?!”周弋看他说话时,还用手指比划数量,不禁笑了。他想了想,感慨道,“撸串不能没有啤酒啊。”
邱杪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可他不知道周弋喝不喝酒,所以没叫。“那先来一打?”
“好。”周弋说着,拆掉了面前卫生碗筷的包装。
在项目部里的同事基本上都是和邱杪一样出身理工科,大家都是到了夏天会喝酒撸串的粗人。南方的夏天特别长,这样的日子过多了,容易养出啤酒肚。
邱杪从小到大都没有胖过,和他们一起打诨得再久,也没向他们一样发福。这是为数不多让邱杪觉得得意的事情,说出来也不怕周弋笑话。
“我们学校西门有一家挺不错的烤翅店,以前每逢临近考试周,大家都喜欢去那里撸串,喝得微醺再找地方刷夜复习。”周弋给自己倒酒,说,“所以很多人一到期末就胖了,等到小学期被折磨才又瘦下来。”
邱杪拿起自己那瓶啤酒往杯子里道,说,“像气球一样?”
周弋端起杯子和他碰杯,笑道,“对,和气球一样。”
“挺羡慕你的。我上学那会儿,从没过过这种生活。”一打啤酒已经喝完,邱杪看着地上的空瓶子,用目光征求了周弋的意见,然后又向服务员要了一打。
周弋并不惊奇,他说,“你应该过的是那种彻头彻尾的好学生生活,而且是工读生。除了埋头学习,就是拼命打工。”
邱杪意外极了,“你怎么知道?”
“嗯……每个人上学的时候都会遇到一两个这样的同学吧,气质大致上都差不多。”周弋酒瓶里剩下的那点酒只倒了半杯就没了。
他笑道,“你真会看人。”
对此周弋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至微醺的缘故,邱杪觉得周弋比平时随和了更多。他笑起来总是淡淡的,好像高兴的时候总要带点儿对世事的戏谑嘲讽。
他们吹着江风,赏着天上和河面的明月,就着下酒菜喝酒,天南地北地聊天。但不管是邱杪还是周弋,谁都没有提到那次他们在横店不愉快的对话,也没人说起邱遥。
直到深夜来临,桌边的酒瓶被服务员清理了两回,又留下东倒西歪的一地空瓶子,邱杪觉得脑袋转得有些卡了,才恍恍惚惚看到坐在对面的周弋挑着烤炉里的魔芋,然后听到他仿佛漫不经心地说,“其实你应该多体谅体谅邱遥。他向我说完你们的事以后,我觉得你们挺像的。”
“哈?”邱杪笑道,“哪里像了?他小屁孩一个!”
周弋找到了炉子上的莲藕,捞起来问他吃不吃。邱杪端起碗,在莲藕装了半碗以后,说了声谢谢。
“邱遥说,你上大学的时候成绩一直都很好,年年拿奖学金。快毕业的时候,其实是能拿到推免资格的,但你放弃了争取。你选择出来工作。”周弋仍留着半分清醒,用他文静又踌躇的声音说,“你难道不是为了他吗?就像他现在为了你一样。”
邱杪把筷尖穿进了莲藕的孔里,苦笑了一下。
周弋问,“你有没有考虑过考研呢?毕业留在北京找一份更适合的工作,否则像现在一年到头出差也不是办法。”
头几年邱杪刚参加工作时,由于不适应这样的工作性质,的确吃了不少苦。时间长了,麻木了,也就坚持下来了。经周弋这么说,邱杪酒后残存着的那丁点思考能力令他不禁又产生了动摇。
本来他想等到邱遥大学毕业了工作,自己也把钱还得差不多了,就另谋出路。可现在邱遥恐怕已经没有继续上学一说了,而他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自己了呢?
邱杪默默吃完了碗里的莲藕,莲藕的丝还留在筷子上。他想了想,抬头问,“你什么时候离开呢?”
周弋有点意外,“我吗?我想多陪陪家人,应该要写完剧本才回上海。”
“你要写新的剧本了?”邱杪不禁好奇,笑问,“叫什么名字?什么内容?方便透露一下吗?”
他笑道,“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
邱杪连连点头,充满了期待。
“其实手头上有两个任务。一个是秋棠明年的历史剧,我和另外两名编剧合写,名字暂定叫做《太微垣》,是个大长篇。还有一个是电影剧本,西汉背景,叫《羽林孤儿》。”周弋说。
因为醉了,他凝神听得有些费劲,末了笑道,“你写的剧,名字都这么深奥。”
对此周弋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可是还是很期待。”邱杪把双手交叠在半空的酒瓶上,垫着下巴说。
周弋望着他盛满笑意的眼睛,又笑了笑,说,“我以前写过一个电影剧本,叫做《杪岁梅香》。”
邱杪笑着点头。
周弋问,“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字面上看,就是年末的梅花香呗。哪能连自己名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邱杪佯怒白了他一眼,回想了一下,说,“那是我看过的电影中,台词最优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