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劳永逸》晴小青

31、师兄

　　正月初五一大早，江一帆终于坐上了从C市开往T市的高铁。四个多小时后，成逸会在T市的火车站等她。

　　坐高铁比坐飞机舒服，不用提前大半小时过安检登机，也不用关手机，甚至手机玩没电了的话座椅底下还有插座可以直接充电。

　　时间还早，江一帆一上车就戴着耳机先睡了个回笼觉。一个多小时之后睡醒了，又用手机看起了电视。她的座位正好靠窗，身子一歪，头正好卡在座椅和窗户之间的缝隙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刷弹幕，玩得不亦乐乎，连半道上有人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都没分出神来看一眼。

　　终于把早上下好的新番都看完之后，江一帆才坐起身子，小小地伸了个懒腰。余光中瞥见旁边的人好像一直在看她，便转头看过去，发现边上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认识？江一帆搜刮着脑子里的记忆，半晌才终于觉起他好像是有些眼熟。

　　“师兄？”江一帆惊喜地问道。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了。”

　　江一帆有点不好意思，“太久没见了，你戴眼镜了啊？”

　　来人名叫秦枫，是江爸爸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比江一帆高三届。

　　江一帆从小学习就不行，就算爸爸是语文老师，她的语文成绩也一直都是平平。那时江爸爸就常在她面前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像我呢？语文成绩这么差，到时候进了高中，谁会相信你是我女儿？”

　　于是为了进高中后不给爸爸丢脸，刚上初二的江一帆每到要补课的周末或者寒暑假，就会到爸爸的办公室里去接受课外辅导。而秦枫，正是爸爸带的其中一个班里的语文课代表。

　　在江一帆那时的印象里，似乎语文学得好应该是女生的专利。男生也能当语文课代表？她有些不信。

　　得知了他的名字之后，江一帆趁爸爸不在就偷偷去翻秦枫的作业本，翻他的考试卷。结果发现，无论是作业还是考试，秦枫的字迹都无一例外的隽秀洒脱，卷面整洁成绩可观，连作文都写得洋洋洒洒，字句优美得仿若情书。

　　也就是自那时起，江一帆才像突然开了窍似的在语文上用起了功。而江爸爸当时因为太忙顾不上她，就总叫秦枫给她做辅导，才使得她最后在高中里堪堪保住了爸爸的面子。这其中的功臣，秦枫当然要数第一。

　　想到自己那时经常临摹秦枫的字体，还常常拿他的作文当满分作文一样膜拜学习，江一帆就笑不打一处来。

　　“师兄你这是要去哪儿？”江一帆摘下耳机热情地问道。

　　“去T市。”

　　“这么巧，我也去T市！”

　　秦枫一直笑意盈盈看着她，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大过年的，老师和师母呢？”

　　江一帆尴尬地笑了笑，“我去找一个朋友……师兄，你帮我保密好不好，别告诉我爸妈你看见我了，行不行？”

　　秦枫笑了笑，“我都好多年没看见老师了。”

　　江一帆这才放了心。

　　秦枫见她松了口气的样子，狐疑地问道：“你这是去见谁？为什么不让老师知道？就算是男朋友，这么大的姑娘了也没什么吧？老师那么开明……”

　　江一帆赶紧止住他，“不是不是！不是男朋友，就是普通朋友。我去办点事情不想让我爸妈知道，师兄你能理解吧？”

　　秦枫扬嘴笑了笑，终于不再追问。

　　到了T市，江一帆和秦枫一起下了车。成逸站在出站口外面，远远地看见江一帆从里面走出来，旁边还跟着一个似乎认识的男人。

　　还有谁会和她一起来？成逸有些疑惑。可能是人多，恰巧走得近吧，不一定是认识的。

　　江一帆刚一出站，成逸便迎了上去。

　　“你朋友？”秦枫笑着问道。

　　江一帆点了点头。

　　成逸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真的认识，而江一帆也没有要介绍他们认识的意思，自顾自地和那个男人道起了别。他不由得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男人对男人的眼神总是特别敏锐，秦枫几乎立即就察觉到了成逸的目光。他假装没看见，笑着对江一帆道：“小师妹，我有事要先走了，有空打电话给我，师兄带你去吃好吃的。”

　　江一帆朝他挥了挥手，笑着说了声好，却在秦枫走出好几步远后又喊了声：“师兄！”追上去道：“记得一定不能告诉我爸妈你在这看见我了啊，打电话的时候不许说漏了嘴！”

　　秦枫回头看了眼成逸，笑着抚了抚江一帆的发顶，道：“放心。”

　　成逸眼神一黯，心里似是什么东西被抽掉了一般蓦地一空，难受得很。他来不及去细想里面的缘由，足尖一动，便走上去拉了江一帆的手，道：“人多，别走散了。”

　　·

　　江一帆一声不吭地跟着成逸上了车。虽然之前就已经为这场大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在临上场前，她还是紧张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屁股底下像安了个炮仗似的坐也坐不安稳。

　　成逸偏头看她，问道：“害怕？”

　　江一帆连连点头，“有一点。你家里人今天都在吗？”

　　怎么可能不在，知道你今天要来，全都在家等着呢。不过他不想给她这么大的压力，只轻点了下头，装作不经意地“嗯”了一声。

　　“以前没跟男朋友见过家长？”

　　何止没见过家长，她长这么大就没正经谈过恋爱好么。不过这么说也太丢人人了，江一帆点了点头，把后半句话咽在了肚子里，只道：“没见过……”

　　听见答案的成逸嘴角不经意地微微扬起，柔声安慰道：“不用紧张，吃个饭聊聊天而已，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他说的她都知道，可江一帆依旧放松不下来，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地四处乱看。

　　“刚刚那个师兄，是你大学的同学？”成逸问。

　　“不是，是我爸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

　　江爸爸是老师这件事他知道，只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和爸爸的每一个学生都这么熟络吧？还师兄师妹，又不是拍武侠片。

　　成逸心里不痛快，面上却依旧沉着有度，“叔叔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学生肯定特别多吧。”

　　江一帆得意地一笑，“那当然，我爸可是很受学生喜欢的。就说前几天晚上吧，他十几年前教的学生还来家里拜年呢。”

　　“你那个师兄也去了吗？”

　　“那没有，师兄上了大学之后他们家就搬走了，后来也没空回去。”

　　“那挺可惜的。”

　　“是啊，不过我也没想到今天会遇上他。你说巧不巧？他在中间上车，正好就坐在我旁边，而且我们还在同一个地方下车。”江一帆越说越来劲，之前还因为要见成逸的爸妈而紧张不已，这会儿却又忘了个干净，还兴致颇高地道，“你说我下午会有空吗？我想出去走走，师兄说要请我吃好吃的呢！”

　　成逸有些后悔刚刚为了不让她紧张而挑起这个话题了。

　　“看情况吧。”

　　·

　　车子驶进一个闹中取静的小区，直往里开，左拐之后在一栋独栋的欧式小洋楼面前停下。

　　江一帆见这一排都是差不多类型的独栋，便知道之前成逸口中说的一家人都住在一起是什么概念了，不由得感叹道：“这房子挺贵的吧……”说完才惊觉自己这样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成逸却笑了笑，“买的时候还好，这里的房价不比Z城。”

　　江一帆挑了挑眉，表示不敢苟同。虽然房价比不上Z城，整个小区看上去也没那么新了，但即便是在过去，这种户型的房子也不会便宜。

　　江一帆又开始紧张起来，强迫自己提起十二分的精神面对接下来的场面。电视剧和小说里可都写了，有钱人家的婆婆都特别不好对付。

　　打开门的一瞬间，江一帆就被里面庞大的场面吓到了。

　　装修精致的复式楼，中间宽敞的客厅里，沙发上、椅子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竟是坐满了人。粗略地一数，估计得有二十几个人。

　　成逸也是吓到了，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家里没这么多人啊。见旁边的江一帆一脸发懵地看着他，他只好无奈地笑笑，“我也不知道……”

　　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刚进门的两个人，均是脸上带笑、张嘴说着些什么。至于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不好意思，江一帆一时没反应过来，没听清。

　　成逸的妈妈第一个走出来，上来便拉着江一帆走进去坐下，道：“一帆吧？坐这么久的车累了吧？赶紧坐下，喝口糖茶来。”

　　江一帆虽然坐下了，也接下了成逸妈妈递过来的茶，眼睛下意识地转去看成逸。这不能怪她，说好了只有六个人的，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乌泱泱地全都坐在她周围，目光全都放在她一个人身上，她三次元的脸皮薄，真的有点吃不消啊。

　　可边上这么多人见她这个样子，又都笑得更开心了。

　　这时，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丫头今年是本命年吧？穿个红的真好看，喜气！”跟着就有好几个人附和起来。

　　江一帆低头看了眼自己，她今天穿上了之前好不容易买到的红色斗篷，虽然本意不是如此，但果然还是逃不掉被人一下就猜中了本命年的命运。她有些无奈，但还是抿嘴笑了笑。

　　这么多人，她在自己家尚且缺乏和长辈们热络的技能，更别说面对这数量上翻了一倍的陌生人了。

　　成逸看着她略显无措又尴尬的样子，莫名就有些心疼和愧疚。他走过去拉起她的手，面对那些虎视眈眈却还要故作慈祥的长辈一一介绍道：“这是我奶奶。”

　　江一帆微微颔首，“奶奶好。”

　　“这是我爸。”

　　“叔叔您好。”

　　“这是大舅。”

　　“大舅好。”

　　“这是二舅。”

　　“二舅好。”

　　如是这般，成逸带着江一帆把家里的大舅二舅大姨二姨，连同他们的家人全都认了个遍。江一帆不厌其烦，每认一个都要颔一次首，看得在场的人们都对她称赞有加，直说她有礼貌。

　　这么一圈下来，成逸又更加心疼了。他想起江一帆的记性不太好，尤其在记人和记路方面更是差得不行，也不知道她到底记住了几个。

　　所幸的是，经过这么一番认人的过程，江一帆总算脑子恢复了清明，不再发懵了。就像一团散乱的毛线摆在面前一样，乍一看是挺让人头疼，可慢慢地从旁开始逐个击破的话，却很容易就让人看了个明白。她甚至找到了方便自己记人的规律，脑子里也不禁循环起网友们常拿来调侃的一首陕西名歌。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都是木头，都是他舅，木头，他舅，他舅，木头！”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