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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闲言 ...

  •   萧织娘听到,也是起了好奇心思,问道:“你同我说说,是哪家贵公子?”
      江夫人幽幽道:“胡夫人出身中原,是受了礼仪诗书的教导长大的,不像咱这等乡下人,只知道做炊饼打胡狼。她跟着郎君来到咱们瑁阳吃了几年风沙,哪里还愿意自己的嫡女也在这嫁个乡下人吃风沙的过一辈子!那位的眼睛啊~可从来都不曾低下来过!”
      “哦……听你这意思,她是要把贞娘外嫁了?她能舍得?”
      “舍不舍得,端看怎生去想。你可知,她在交战时先是避去了南边的敦丰县,才住了一个月就受不住了,嫌敦丰贫困,没有她用惯的银碳生丝,邻舍又家家养着牲口,泔水也常淋在她家门口几滴,派下人去说道,最后竞争吵得半条街都听见了。她们是外来户,虽带着的人不少,但也占不到什么便宜。索性收拾包袱拖家带口的去了临肇首府。这府城的光景自然是咱塞北最好的,她住久了竟似找回了幼时住在中原的心境般,日日舒心。到了回程那日是万般不愿,几欲泪洒长街……”
      江夫人说得兴起,抿一口茶,续道:“你别看她现在人回来了,可这心呀,还飘在那边呢~就想着把嫡女许配个首府的高门郎君,将来若是能得婆家相助,给胡县令提个官,说不得全家都能在首府团圆,你说这算盘打得可好?”
      萧织娘目瞪口呆:“这……这得是哪家的郎君如此有本事,能被寄予这般重任”胡县令在官场奋斗了十多年都未曾脱离瑁阳县这块巴掌地,胡夫人这是对丈夫死心了,想着换个途径,靠闺女在床上奋斗几年就能让自己熬成郡里的官太太?
      江夫人抿唇一笑,“你也知道我娘家叔伯都是走南闯北做生意的,五叔做的是珠宝买卖,他的眼毒,记性也好,不说塞北,就是到了中原许多贵家的夫人相貌、衣饰习惯,甚至哪家哪家的马车有何特点也都是能说出个一二的。那日五叔带着儿女到首府的大觉寺,本是想趁着节气交些朋友,不曾想,却瞧见贞娘羞红着脸从林草间跑出来,兔子似的进了寺门厢房,不久,后面也跟出来一个书生,手里还捏着一方丝帕,眼睛一直顺着那方向看了许久,才将帕子捏入怀里,走了。你道这书生是谁?”
      萧织娘只觉好似听戏般,问道:“是谁?”
      “太守的嫡出大郎,自幼聪慧,武艺也通,相貌更是难得的俊俏,全临肇郡鼎鼎有名的四郎君之一。”
      “这……有些高攀吧?我这心里总觉得这事有些玄虚。虽说常言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可既然这‘四郎君’的名声已这般响,想来是早引得众多好女登门吧,又哪里看得上瑁阳县无门无路的县令之女?”
      “妹妹你这般想的对,我也是一样的心思。这‘四郎君’何等有名声,哪家的眼睛不在盯着?他今日夸一种妆容好看,明日半个首府的娘子头上都是这种妆容。我可不与你夸大,确有其事。早两年就听五叔闲来念叨过,在郡府一次赏诗会上,他赞了表妹头上的一支梅英采胜簪好看,结果那年的梅英采胜簪卖得极火,五叔闻信第一批捡了许多这簪子去卖,很是赚了一笔!”
      萧织娘听得直笑:“你莫要唬我,哪里就这般热手,那首府的娘子们都活似嫁不出去,又不是缺男人,不说其他,只‘四郎君’里还有三位呢!哪里这般饿虎扑食似的,也不嫌吃相难看!”
      “你可不知,说起咱临肇的‘四郎君’,其二已婚,最后一位家境有些贫困,反观就这位家境、相貌、人才样样都好,自然是最受瞩目。”
      “既然如此,有这般优秀的郎君,若我是母亲,定不会轻易许个小门小户的轻慢了他。胡夫人眼界如此高,真不知是爱女还是害女……”
      “这是自然,听说已经拒了好几家的亲事,就想着等等看太守这次入京能不能再上一步,进京城寻贵女呢!可怜胡夫人在首府才住了多久,哪里知道的那般详细,回来后就立即请了教引嬷嬷,日日指导贞娘的规矩。你道这几日她为何频办诗会?这是想着给贞娘打出才女名头来,将来君子才女的好相宜!”
      “这哪家结亲看的不是门第前程,也就她,当真是精明,竟会教唆着亲生的小娘子去跟别人家儿郎私会,从男女私情里下手……倒真像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两人相视,都听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默契一笑。外面渐渐传来说话声,有人也游园子到了近处,便转了话题,不再多言。
      说笑声渐渐近了,依稀可闻,一个尖利的声音道:“这院子,啧啧,真是豪气,依我看啊,比那王公府邸也不差!瞧见没,那鱼都不是吃喝用的,只为养来看它游!这可是咱们这开天辟地头一件讲究事!”
      另一个声音接道:“可不,也就咱们官老爷才有这等气派,别的啊,甭看什么出身侯门,进京述职,都只是面上风光罢了。能不能升官还不定,就说这走了都半年了,还一点信都不曾传来,也不知是真得圣眼垂青,还是被京里的风光迷住了眼,都忘了咱边塞还有个糟糠之妻了!”
      “常言都道,‘伴君如伴虎’,这看似风光的差事啊,说不得哪天一句不妥当的话逆了别人的耳,惹怒了天家,什么军功啊,出身啊,在圣旨面前,那都是一样的!还不如我家这等,也不图郎君他给我挣什么凤冠霞帔,只要人安安稳稳的在眼么前晃悠,儿孙再生他一堆,这日子我就满足的了!”这个声音很熟悉,刚刚在屋内还惹了一场冲突,是那杜家婆娘。
      “这话说的是。日子啊还是像官老爷这样的才讲究。守着一方父母官,吃喝享用都是头一等的,只要胡人安分些,就再也没甚忧心事了~哎,你说他们这进京都半年了,按理说天大的案子都该能判出个结果了,可就是一点动静都不曾传来,想想都有蹊跷,莫不是早就领了京中闲职,弃了这边塞的宅邸了吧?”
      几声暧昧不明的笑声,低语声错乱,萧织娘心中有些怫郁,这些闲言碎语自年始便不曾断过,即便她关起门来自过日子,可少有的几次宴会上还是有只言片语飘到她耳里。若是按着萧织娘从前的气性,是定要痛痛快快的回骂过去,塞北的娘子从来都是拿得起锄,骂的开嘴,有什么都光明磊落,做什么都随心随性。说不得骂到兴起处,还要抡起扫把挥一挥,直抖的别人一身污垢,这心底才畅快!可现在,却只能在心里想想,任手心里犯痒也只能死死捏住,她不能失了身份。她是关戊江的娘子,是瑁阳县的左都尉夫人,她不能丢了关戊江的脸面。
      话听在耳里实在是不舒坦,旁边江夫人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萧织娘晦涩一笑,江夫人是个明白人,自己的苦处她都知道,却从不在语言上提起,平添她的尴尬。关戊江进京半年,信件从开始的一月一封,到现在是越来越少了。没有他的来信,萧织娘只能派人不停地从驿站、商客处打听京中的消息,可打听出的结果,只是越来越让人心沉。
      朝堂上日日争吵不休,武将用命拼出来的战局,到了一群文官嘴里,却成了权谋私欲争夺的凭据,日日唇枪舌战,为了自己眼中的“大局”,互相抨击诋毁,争夺利益。
      萧织娘有时不明白,为何十万将士的累累白骨罗成山,也敌不过佞臣嘴中的一把刀,颠倒黑白,黄钟毁弃,偏偏上面那位也就听了信了。武将闲置一隅,文臣执权讲兵,又能讲出个什么结果来?
      此次的得功将领都有大大小小的赏赐,金玉锦帛流水般赏下来,功名爵位却始终悬而未定,可武将用命去拼去搏出来的前程,又哪里是一箱箱的珍宝能比拟的?
      近来又有消息,年前由于胡人大单于暴毙,下头几支各拥其主,争斗不休。其中尤以左贤王拥立的大王子势利最大,经过几个月的斗争已残酷打压下几支部落,血腥屠杀了几个兄弟,渐稳住格局。前几天上书朝堂,便要进京朝拜。
      这一朝拜,说起来是觐见,实则多少暗斗,多少权谋,京城要平添多少风雨,郎君不知又会怎样辛苦……
      怕是短时间内,他还是回不来的。
      萧织娘心里又是为郎君能得重用欣喜,又是为自己处境苦涩。想他关戊江虎落平阳之时,自己这般的出身尚且般配不起,他现在平步青云,荣耀归京,自己一塞北村妇,不知又会怎般入不得他的眼。
      萧织娘抬头仰天,这般蓝的天低的云,是西北独有的风景,她记得这是关戊江曾说过的话。她萧织娘便是这塞北的一棵树,扎在这片土里,便是一生要守着这寸土地过活。关戊江若是留在塞北,她愿尽心服侍他一生;若是关戊江的前程不在这里,那么他的繁华路自有数不尽陪着他的繁华人,她萧织娘怕是没那个福气继续跟下去了。跟的多了,只会招厌。与其死皮赖脸的纠缠,将这些年月的情分耗尽,还不如给自己留个体面的念想,即使将来暮垂终老之时,还能多记得一些对方的好。
      记得当初,初议亲时,阿爹是不同意的。这个一辈子朴实的老好人,没有太多的本事给子女一个更高的出身,也没有太长远的眼光去判定未来女婿的前程发展,只是凭心感到,关戊江的眼睛从未落在他家女身上,他的心,太远,太野。萧织娘守不住他,纵然他能给再多的权势金钱,也给不了女儿一个安稳的婚姻。
      只是阿爹终究拧不过女儿。萧织娘想嫁,即便知道这是个局,一个利用了自己去绊住关戊江的局,但她依然想嫁。自古女儿爱英雄,从第一眼见到那个浑身是血却炯炯发亮的眼睛开始,从听到他文质彬彬的问候开始,从目睹他在后院把一柄长枪舞出一片山河萧索开始,她的一颗心就控制不住的总是随他而动。
      萧织娘在塞北生活十几年,见多了军塞的汉子,但从未见过这般星辰般闪耀的郎君。她倾慕不已,但也深深知道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门第,差距。这是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距离,她死死的掐住自己的奢望。但谁曾想,上天竟给她一个机会,原本是遥不可及的英雄,可以娶她过门,成为她枕边的郎君。
      萧织娘觉得,她一定是疯魔了,全家人都不理解,一向很明道理的萧家大姐,为何这次如此痴傻,偏要去嫁那个一身是非的男人,被设计来的姻缘,男人又怎会疼惜娘子。萧织娘只知道,她想嫁给她的英雄,无论未来能否得到他的怜惜,但只要能守着他,便是自己这一生的荣幸。她会因此而欣喜,纵然生活会有磨难,也绝不后悔。未来的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只要关戊江愿意娶她,她萧织娘会倾尽所能,做好他的妻子。
      她是那样全心倾慕着他,即使备受冷落,也依旧愿意守在他身边。看着他,慢慢伸展开自己的双翼,振翅一挥,翱翔天穹。
      一阵刺痛感将萧织娘的思绪拉了回来,低头一看,拳头捏得太紧,掌心已被指甲刺破。她不露痕迹的用绢帕掩饰住,也许,关戊江已然要飞出这塞北的边界了。他成长的太快了,快到超出她的预期,她还没有陪伴他多久,就已经跟不上他的步伐了。也许,从一开始她就该知道,这是段走不到头的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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