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臣下 ...

  •   见夏九栀从轩榭中走下来,冬绥走过去搀着,待两人走出老远后,她才努嘴,咋舌道:“小姐,奴婢觉着那两名辅司真是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夏九栀侧目看了她一眼。

      冬绥摇摇头,身上忍不住哆嗦了下,“说不上来,邪门得很。刚我和他们站在一块儿浑身不自在,咱们还是离他们远些。”
      蔚月那两名辅司皆有面具遮脸,面具用浓墨重彩绘着诡异的图案——三臂的婴童,独眼的异兽。冬绥不留神多留意了一眼,差点被吓死。

      九栀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她来到这里,并不想和九宸司有任何牵扯。据说神霄的信仰在东努千百年前就有了,根深蒂固。九宸司侍奉神霄,担教化众生之责,是至敬顺仰止之地。
      银粟山城从没有这样的说法,九栀自然也不信这些,岔开话和冬绥聊了几句,两人徐徐往英华宫的方向走去。

      ·

      陶嬷嬷年纪虽大了,但身子仍健朗。到了英华宫后略作休整,便觉得赶路的疲惫消退不少。
      她出门看见紫菀和几个小丫头正在修剪花木,便来了兴致,和她们一道打理园子。

      九栀和冬绥回宫时,紫菀几人正围着陶嬷嬷,听嬷嬷教怎么养护盆景。

      彼时斜阳西沉,寒风方停。庭前的老桃树早已落光了树叶。
      九栀没让人通传,倚在门框边看了好一会儿,唇边不由浮上浅浅的笑意。她拢了拢怀里的玉色木兰花手笼,蓦然觉得很暖和。

      最终还是紫菀先看到九栀和冬绥,几个宫女赶紧四散开来,冲她行福身礼。
      九栀颔首示意她们起身,走向陶嬷嬷。旁边的炭盆时不时发出“噼啪”声,风刮过时火星子烧得通红。九栀握了握她的手,满是沟壑的手掌粗糙但温暖。

      陶嬷嬷知道她要说什么,拍拍她的手背,道:“嬷嬷闲不下来,就想做点儿什么,再说,还有紫菀这几个伶俐的丫头看顾着,不妨事。”
      “我记着后面阁楼那还有盆黄杨木,等打点好它,嬷嬷就去歇着。”

      九栀知道陶嬷嬷平时就喜欢做这些,在银粟山城的时候,林兰别苑就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遂不再多说,坐在石桌边陪她。

      没过多久,冬绥就去取来后方阁楼里的那盆黄杨木,还顺路捡回来一只深褐色的锦袋,“不知是谁落的袋子,就在阁楼边的草堆里。”

      锦袋的颜色很深,藏在草里不甚显眼。应该是丢了有阵时日了,沾满雨水的潮气,上面粘着脏污的泥土,隐约有点发臭。

      冬绥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拈着一个角,拎到大家面前,“你们可有认得这是谁的?”
      众人皆摇头。

      “既然都不认得,那我可要打开瞧瞧了啊!”说罢,冬绥把锦袋丢在地上,从旁边寻来一根枯枝,小心翼翼地挑开口子上的结。

      冬绥紧皱着眉看了会儿,干脆把树枝伸进袋子用力一挑,一团黑黢黢的东西赫然被甩出来。宫女们下意识捂住口鼻,屏住气儿。
      空中弥漫着一股恶臭,几只还活着的扁螂纷纷在地上爬开。

      “啊——!”冬绥当即吓得花容失色,手里的树枝抛到空中,跳脚大喊:“有虫子!小姐快跑!”

      九栀被冬绥吼的这一嗓子吓了大跳,慌忙中抓住了陶嬷嬷的衣袖,小声道:“嬷嬷!”

      陶嬷嬷面不改色,准准地把几只爬向夏九栀的扁螂都踩死了。然后上前两步,躬身把袋子拾起来,动作利索地把口子拴住。
      她抓起一只辨认,虫子被捉住后就蜷缩成了球。“别怕,不咬人。”

      九栀迟疑了下,问:“嬷嬷认得?”

      “以前偶然见过,这不是普通的扁螂,晒干后能够入药,就是臭了点。”陶嬷嬷有点惋惜,“可惜了,这些被雨水浸泡都烂掉了,交给嬷嬷来处理吧。”

      “英华宫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谁会去拾这种东西装在袋子里?”九栀柳眉微蹙。

      紫菀忐忑,赶紧上前解释:“夏小姐息怒,是奴婢们疏忽了,惊扰小姐——”

      摆摆手,九栀不愿与她们细究,道:“罢了,以后仔细些就是。”

      ***

      蔚月慢慢踱步回了九宸司。
      这里与皇宫中其他地方大不相同,屋宇壁檐没有涂抹任何油漆,灰黑的石壁让人觉得阴冷。大殿的墙壁上雕刻着九尊神霄石雕像,凌厉的神目压垂,怒视来人。
      神霄像前,摆满历任司主的灵位和长明灯,殿中有种皮肉油脂焚烧的气味,气息不知是从何处来,与肃穆庄严的大殿格格不入。

      蔚月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早已经习惯这一切。
      她从容地净手焚香跪在殿堂中央,做每日都会做的事。跪拜行礼之后,朱唇微启,冷清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今日奉献帝之命迎接凌王和夏九栀回宫,年后他们就将大婚……”蔚月有些木然,眼底的感情一点点地褪去。
      从当上司主以来,她每日从外面回到这里,都必须在神霄与历任司主前禀报今日所做之事。一日复一日,从无例外。
      此处的规矩,远比皇宫更繁冗。

      “——月儿谨记一言一行都会以九宸司为重,祈佑神霄庇佑。”说完最后一句,她缓缓起身,带着辅司离去。

      夜色渐渐袭来,不到亥时天就已经黑透了。
      数九寒天,不知何时开始,天上飘起细碎的雪糁。东努的冬天鲜少下雪,在蔚月印象中这好像是第二次。

      打开房门,蔚月走到庭前,抬头看了眼如深渊般的夜空,伸手接住了几片雪花。
      她的手温热,不过片刻,雪便融化在掌心,蔚月忽然开始怀念在银粟山城的那段时间。

      为了当上九宸司的司主,她杀过许多人,遭受过最严苛的训练。在当年的那些幼女中,蔚月是最听辅司话的,言行从无差池,喜欢江离昧大抵是她做过最叛逆的事。

      离开江都去银粟山城是她十七年来做的最大胆的决定。
      那里没有辅司的监视,没有桎梏。她能无所忌惮地陪在江离昧身边,像个普通女子一样,与爱人相守……
      哪怕回到九宸司后,受了酷刑,蔚月也没有半点后悔。

      “司主,该服药了。”

      就蔚月出神之际,带着鬼面面具的辅司已经走到她旁边,碧玺盘中端放着一盏黑如墨色的汤药。

      醒神后蔚月不由一愣,旋即回过头,佯装镇定道:“今后让下人做就是,何须辅司亲自动手。”

      “服侍司主,是我等之责。”

      蔚月不置可否,把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看着见底碧玉碗,她眼眸微眯。
      药很苦,即便放了蜜枣也掩盖不住苦味。就是因为这个方子,她才不能生育。

      十二岁继任司主时,辅司第一次把这东西端给她喝,当时流了很多血,蔚月明白这是什么,却没哭也没闹。她知道,这碗药和至高无上的权力相比,太微不足道。
      直到和江离昧在一起后,蔚月才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她开始想像个正常女子一样,为他生儿育女。

      尤其从银粟山城回来后,这个渴望愈发强烈,以致于她私下遣人将汤药换成了温补的方子。

      蔚月知道这么做的代价。
      曾经的她不敢,一旦怀孕,司主之位必定不保。不是司主,对江离昧没了利用的价值,他还会留自己在身边吗?

      她以前不敢赌。但现在,她愿用一切来博。

      不远处一鼎巨硕的鎏金轮盘正在缓缓转动,由于灯火映照,在黑夜中散发刺眼的金光。

      蔚月静静地看着那鼎轮盘,淡声道:“过会儿我要去趟昭阳宫。”

      “属下已经安排妥当了。”
      今日江离昧回宫,蔚月一定会去找他,他们已经提前打点过了。辅司的声音微微沙哑,辨不出年纪,蔚月记得小时候看他们就是这副模样,这么多年,似乎从来没变过。

      蔚月颔首,回屋换了身幽蓝色的裙裳,独自往昭阳宫而去。
      雪下得很小,她走了一路却也沾上了一身风雪。

      从宫殿的偏门而入,她轻车熟路的来到忘忧阁,屋内烛光飘曳,里面的人还未歇息。
      蔚月翘起唇角笑了,刚推开门,地龙的暖气扑面而来,她解下玄色披风随手搁在一旁。

      “殿下!”看见江离昧,她眉眼都是娇媚的笑意,雀跃地扑进人怀里,抱住他精瘦的腰,“殿下终于回来了,月儿好想你。”
      蔚月仰起脸去看他,融融暖意中,那双潋滟的眸子里满是柔情,抬眼却撞上他有些不耐烦的神态。

      “殿下怎么了?”蔚月晃了晃他的胳膊,娇声问道。

      江离昧忽然开口:“父皇原本打算将本王的婚事定在一月之后,你为何要阻拦?”他的眼神锐利,如同鹰隼一般,冷漠且无情。

      蔚月仍噙着明艳的笑,微微噘嘴,“殿下在因为此事不快?月儿怎么会阻拦殿下的婚事,分明是皇后娘娘说再推迟段时日。月儿作为臣下,难道殿下要让我当众忤逆娘娘的意思?”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