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白月光》蕊七

2、鹿呦

　　红酥皮酥得掉渣，红豆内馅儿香甜绵密。
　　就着陶嬷嬷刚为她泡的南糯白毫，瓷心吃得不亦乐乎，别在衣襟上的绢子沾满掉下来的糕点屑。

　　林兰别苑的厨子不仅厨艺精湛，还会做各种各样的外地小食。
　　这点，深得瓷心喜欢。

　　瓷心知道夏九栀过两天就要走了，吃着红酥皮，含糊不清地道：“小九，我是真舍不得你。”
　　说着，似乎情绪上来了，眼眶里莫名含起泪花。

　　“不过是出去一趟，冬天前就赶回来。”九栀知道她多愁善感，赶忙安慰，接着把话头往她有兴致的地方引：“也不知那凌王长什么模样，我爹说他已弱冠之年，但身旁还没个侍妾，府邸中正侧妃的位置也都空着。”

　　“还有这等事？怎和我那些情爱话本中写的桥段一模一样？保不齐他就对你一见钟情，一世一双人？”瓷心登时收住了泪珠子，瞪着圆溜溜的眼，惊异道：“不过，千万要生得俊朗些才是。寻常男子往你身旁一站，真真白瞎你这样好的样貌。”
　　她顿了顿，叹口气：“咱们山城里不知道多少年轻男儿又要心碎了！”

　　九栀思忖了一会儿，问她：“怎么是又心碎了？”

　　“在我爹宣布我婚事的那日，他们已经心碎过一次了。”

　　“……”

　　瓷心托着下巴颏，眉目间含着几分惆怅，“让人艳羡的情爱都是别家的，我什么都没有……他平日里聒噪、爱吹嘘。打知晓婚事以来，都未送过我物件……”

　　九栀拍拍她的小手，温声道：“文修以前哪怕在路边拾了块颜色好看的石子，都会带给你。指不定啊，他是盘算着成婚那日送你份大礼呢！”

　　瓷心与题文修青梅竹马，从小就玩在一起，上树摘桃、下河捉鳖，形影不离。
　　后来瓷心认识了九栀，出去玩也常叫上她。时间一长，她自然和题文修相识了。

　　“谁知道呢！”瓷心小声嘀咕，“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话多、爱吹嘘的男子不可靠！你挑夫婿，千万得挑个寡言少语，做得比说得多的。”

　　“好好好，都按你说的办。”九栀知道不答应，她会说个没完，遂连声应下。

　　“这还差不多！”瓷心十分满意，眼又笑得弯弯的。

　　瓷心在林兰别苑陪九栀呆了小半个下午。
　　太阳渐渐落山，霞光万丈，乍眼看去，原本青翠的槐树叶被夕阳染成了红枫般的颜色。火烧云染红了整片天，仿佛给银粟山笼上一层茜红色的软烟罗。

　　瓷家派来接人回去的家丁已在别苑外等候多时。

　　见状，瓷心又磨蹭许久，才依依不舍地辞别。
　　临走前，陶嬷嬷送来一个食盒。里面装着好几种口味不同的精致糕点，塞得满满当当，她这才重展笑颜。

　　***

　　翌日，夏九栀天不亮就醒了。陶嬷嬷已经把一切打点妥当，明天她就要启程去东努。想到回来时已是寒冬，便叫冬绥帮她稍作梳洗，起身去鹿呦山一趟。
　　银粟山与鹿呦山在山腰间有座悬索桥将两山相连。林兰别苑恰好建在靠近鞍部的位置，从桥上过去，倒不算远。

　　清晨，山间烟雾缭绕，草木散发着清香。直到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驱散薄雾，此时千山初醒，朝云出岫。穿过别苑后的梅花林，沿着小路往北行一会儿，便闻呦呦鹿鸣。

　　夏九栀和冬绥各拎着一只藤编的篮子，里面装着豆饼和麦麸，都是森鹿们喜欢的吃食。小时候，母亲常带她去山上喂鹿。久而久之，森鹿看见她，也不再跑了。

　　柳青栀生前很喜欢这个地方。她过世后，夏博彦就将她安葬在此，让雪山鹿群与她长伴。

　　立夏时节。
　　鹿呦山山下野花开遍，但山腰往上的地方仍被皑皑白雪覆盖。陶嬷嬷曾说，山的深处有神灵居住，雪才会终年不化。

　　九栀拂去墓碑上薄薄的积雪，上面的字迹渐渐显现。她身披月色的狐狸斗篷跪在坟前。绛唇娇艳欲滴，睫羽之下，美目冷清，不染纤尘，“娘，女儿明天就出发去东努了。东努有意和亲，父亲让女儿借着纳贡的机会先去看看。”

　　她有些迟疑，想了想，接着道：“若最后女儿真要嫁给他……希望他能像父亲对娘一样，用情至深，与女儿两情长久。”

　　“要仔细的事，陶嬷嬷前两日已嘱咐过我，女儿都一一记下。请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待回来了，再来看望娘。”

　　说完，九栀拜别母亲，徐徐站起身。站在不远处等候的冬绥见状，迎过来搀扶她。

　　九栀和冬绥揭开带来的篮子，拿出豆饼和麦麸。没过多久，远处的森鹿开始小心翼翼地围过来。

　　它们居住在深山里，以食浆果和草木的根茎种子为生。九栀像柳青栀一样，偶尔来看它们，来时还会额外带点吃的。鹿群吃掉九栀带来的豆饼，纷纷撒开蹄子跑得不见踪影。这么多年了，除了讨食，森鹿从不在她身边久留。
　　但九栀记得，它们很信任母亲，见她从不躲避。

　　九栀静静地看着鹿群，待它们分食完才拍拍手，抖掉碎屑。
　　她默了好一会儿，与冬绥道：“我从小长在这儿，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事，时常觉得无趣。没想到有一天要离开时，会有不舍。”

　　这么多年，东努一直对他们存着招揽的心思，每年雪停时会主动派军队为他们开路，打通银粟山和外界的联系。
　　在雪山里挖路是极危险的事，每年都有人丧生。

　　夏博彦感念他们的帮助，待立夏之后，山路彻底通畅，都会让人往江都送去山城产的名贵药材。

　　这些草药生长环境苛刻，大多长在雪山深处，深山的雪，厚得可以埋没半个人。只有经验丰富的壮年人，三五结伴，看准天气，做好万全准备，才敢进山采摘。

　　她明白，联姻，也是东努一种招揽的手段。

　　倘若最后真嫁去江家，就再难回到银粟山城。夏九栀打心底不愿离开这片生养她的地方。只是这些想法她埋在心里，不愿与旁人诉说，免得大家为自己烦扰。

　　冬绥见她情绪有些低落，安慰道：“老爷也说了，小姐要是不喜欢，不嫁便是。咱们只是去瞧一眼，八字还没个一撇呢！”

　　夏九栀知是自己想得太远，遂点点头，不再多言。
　　与冬绥回别苑时，时间已到晌午。用过午膳，小憩片刻，她如往常一样去书斋看书临帖。天黑后才回房，梳洗一番早早歇下。

　　·

　　从林兰别苑往山下走个两盏茶的时间，就可以看到青石砌的城主府。银粟山城里的官员们，都在这儿上值。
　　城主府前有段长长的台阶，长阶蜿蜒，通往山脚，梯级的石板因久经风雨被磨得没有棱角，葳蕤的树木将其半遮半掩，不见尽头。

　　沿着梯级往下走个几百步，就来到山脚。山城的百姓们大多居住在此。楼阁排布密集，但错落有致，皆用的木墙青瓦，墙面上统一刷过桐油，一眼望过去，尚赏心悦目。
　　坡度较陡的地方，房屋底下都用柱子支撑，架空出来的地方大多建成圈舍，养着几只牲口。

　　山城里民风淳朴。众人听闻城主女儿是今日启程，不甚宽敞的道路上早早挤满相送的人。

　　今日有些翳闷，夏九栀坐在车舆里，轻轻掀开一角帘子，想透口气。入目就见到千醉阁二楼独坐的男子。自斟自饮，白衣胜雪。
　　像是察觉她的目光，他转头向她所在的方向看来，凤眸狭长，风流而佻达。

　　九栀当即愣了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生得这么好看的男子。但不待她再多看一眼时，外面倏然刮起大风，风沙不慎吹进眼睛里，微微发疼，她赶忙揉了揉。

　　等重新睁开眼，再往外看时，车队已经走出很远。
　　九栀莫名觉得有点惋惜。

　　若江离昧也生得这样……
　　她低头想着想着，脸上微微发红。等回过神后，忍不住暗骂自己痴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