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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章五 ...

  •   翌日,白芷将伏念说让她听课一事告诉了荀况,那人倒没说什么,只是让她自己决定便好,这就是同意了。
      于是这日让成衣店主量过尺寸之后,她便按照颜路的提示去了药炉。

      药炉药炉,院内还真有一个煮药的小火炉,这庄内都是冰冰冷冷的,只有这件院子,一踏进,便能够感受到些微升起来的温度,与迎面扑来的中药味。

      没有现代中药诊所的苦涩味道,或许因为院内阳光下晾晒的药草中和了味道中的苦,反而飘出了一缕缕清甜醒脑的香气。

      院主人似是出门来看煮药的程度,正巧看见她站在廊内,好奇地观察着这并不大却东西不少的院子。

      “颜师兄。”白芷先是唤了一声,唤完才想起来要行礼,那人也不介意,待她行礼过后温和地请她进屋,他却径自去了火炉旁边。

      白芷站到门边,却没进去,好奇地问道:“颜师兄,这熬的是什么?闻起来有点香。”
      “陈皮,山楂,神曲。”颜路扇了扇火,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庄内有弟子食积气滞,喝药缓解腹胀用的。”

      说完他便起身与她一同进屋,白芷的目光却还在药炉上看了两眼,这才收回,转向室内。

      外间摆放了几架药柜,药匣内分门别类装着不同的药材,匣子上的标注字体俊秀平和,应当是颜路的字迹。
      除此之外,便是窗边墙边各一榻,榻上放书或放茶壶,应当是待客用的。

      内间她便不方便看了,明显是人家的住处,即使她再开放,在这里也需守好男女之礼。

      她老老实实地在墙边榻上跪坐下来,却还是忍不住道:“师兄这药炉当真名副其实。”
      察觉到她话里的戏谑,颜路抑制不住地发笑,“只是给庄内人提供便利罢了。”

      他沏了壶热茶,将茶倒入杯中,递了过去。

      白芷接过,道了谢,又问道:“师兄的医术是和荀爷爷学的吗?”
      颜路想了想,点头:“算是吧。年少时对此感兴趣便多钻研了些,恰巧师叔精通此道,便偶尔给我指点一番。“

      偶尔……
      白芷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原来还是自学成才。

      惊叹的同时却不免疑惑:学医倒是少见自学,万一要是理解错了,岂不是害人?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那人又开口道:“也会考较。”

      ……原来还有考试。
      怪不得。

      她这面上惊叹、疑惑、了然、失望在片刻间过了个遍,颜路一时觉得有趣,面上的笑意就没掉下去过。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温声对那人道:“今日没有去师叔那里?”

      “去过啦。我是得了荀爷爷的准许才出来溜达的,不然,”她倾了倾身,将手挡在嘴边,做出了一副悄咪咪的样子,只是长发被压到案边,动作时不小心扯到了,令她动作顿了顿。

      对面的人指尖一动,却没说什么。

      白芷也未在意,只继续道,“不然啊,他肯定又说我是故意躲着不肯和他下棋了。”
      颜路笑容无奈:“师叔便是喜好围棋与花草,只是冬日花草少些,他自然整日整日下棋。”

      白芷本是小口小口喝着茶,闻言眨眨眼,放下茶杯,道:“听小宝说,往日里都是荀爷爷自己同自己下,或是三师兄偶尔去与他对弈,可自我来至如今,从没有见到三师兄出现在半竹园……”

      话音顿了顿,她有些迟疑地问道:“三师兄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才……”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摆摆手打断了,声音仍是温和:“师妹莫要多想,子房近日没去,是为了躲避掌门师兄,便没有随意走动,一直待在我这里,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个原因。”

      白芷先是因他的解释松了一口气,转瞬又忍俊不禁。

      张良这是又被伏念训斥了?

      好惨一男的。

      心里笑归笑,正事还是要说的,她便道:“师兄,掌门师兄准许我听课了,只是我还不知道课表是什么,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啊?”
      “课……表?”颜路明显困惑,“是什么?”

      白芷顿了顿,她好像顺嘴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不过幸而颜路并未深究,她也就用更通俗的话解释道:“就是哪一日上哪一门课?”
      对方了然:“安排是在三省书屋的,我这就帮你再写一份。”

      说着,那人起身,到另一侧书案上拿了一份空白的竹简,提笔沾墨,一字一划写了起来。

      白芷没来得及阻止,便也熄了心思,于是想起身瞧瞧那人写的字,却不想头发太长,起身地时候压了一下,疼得她吸了口凉气。

      那人敏感地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抬眸看来,看着她的模样微微蹙了蹙眉,欲言又止,只是还未等到白芷发问,那人又回过头继续写下去了。

      等到白芷终于收拾好自己走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写完了,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又止住了她的步子。

      “窗边冷,你离远些,免得冻着。”

      好像无论何时这人都是平和且温柔的,声音中不自觉带着的暖意已经让人无法拒绝,偏偏经常轻轻地笑,如春日回暖后的鸟语花香,一旦见过便一生都再不能忘记。

      会上瘾。
      这种温柔。

      会想要不自觉地依赖、撒娇、任性,因为知晓那人绝不会对你发脾气。

      但是不行。

      这世间从没有不付出便索取的道理。

      这样的人,要么生性宽容平和,要么经历过旁人所无法想象的伤痛与爱意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因为见识的多了,所以没有什么能激起那人的脾气。
      包容源于没有放在心上,源于不在意。

      即使如此,她仍旧希望,他能一直保持这个模样。

      不在意,便没有伤痛可言了。

      她愿他一直温柔下去。

      --

      第二日白芷便知晓颜路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了。
      那成衣店的女掌柜去而复返,言说是颜二公子找来为她……梳发髻。

      虽说知晓颜路只是怕她的长发耽误事才找了人来,不过让人帮忙梳头发这事落到一个现代二十多岁的女大学生身上,就瞧着……有点废物啊。

      于是费了点功夫跟那人学了一下,好歹会了几种。
      那之后出现在六艺馆的,就是一个梳着双平髻的少女了!

      小圣贤庄的课程安排并不算紧,一天才上两节课,简直比大学生活还轻松啊!
      只不过白芷没想到她第一日上课就是……射艺。

      当天

      白芷到六艺馆的时间有些早,她到了有一会甚至四处看了看才等到了弟子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来。
      毕竟在庄内住了些时日,就算未曾见过,庄内弟子想必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些风声——关于她的。

      因此这初次见面虽然讶异,却并没有被惊吓到。

      “咦?!你不是那个……”

      少年的声音除了惊讶之外竟还有些欣喜,意料之内引来了诸多目光,包括属于白芷的。
      ——是那个带路且话很多的弟子。

      白芷点头:“是我。”

      “我叫言游,不过大家都称子游。”那人笑着说,又问道,“白芷姑娘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白芷:“我是来听课的。”

      众人诧异:“听课?”

      “除了公孙先生竟还有其他女子来听课……”
      “大师公竟然同意了?”
      “……”

      那群弟子不由得低声议论起来,可子游却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甚至……有点开心?
      “那我以后岂不是可以称你为师妹了!”

      “不行。”白芷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子游不可思议:“为什么?!”

      为什么?
      师妹这个词可不是你能叫的。

      白芷暗道。

      ……不过什么四师公也太难听了吧,况且她又不教学,哪能当得起这称呼。

      哎呀,早知道不瞎叫了。

      心里懊恼,面上却没让那人等多久,想了想便道:“你叫我小师姐吧。”
      这下旁人却不干了:“你既然入门晚,又怎么当得起我们一声小师姐?”
      白芷十分随和:“那你们叫我名字也行,反正我也不怎么在意。”
      子游便道:“儒家重礼,姑娘既然与我们为同门,还是应当有个称呼的好。”

      白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别上了吧。

      心累。

      众人沉默片刻,还是子游想了个法子:“若是姑娘学识能力强于我们,便当得起这句小师姐了。”

      “哎!我们也不好欺负弱女子,你若能胜一门,就算你赢!”
      猖狂的语气自左侧一个弟子口中说出,白芷顺着声音看过去……

      这圆圆的脸蛋,臃肿的身形——子慕?
      竟是个熟人!

      这人不出口则已,一出口便满是自负狂妄,语气中带着对她为女子这件事毫不掩饰的不屑与鄙夷。

      按理说白芷此时应当争一口气,更加猖狂地回复什么“不用你这等狂妄小儿相让”“六门课定然门门赢你”之类的,但事实是——

      “好啊。”白芷从善如流。

      开玩笑,她对自己九年义务教育学到的那点东西还不清楚?就算练过的几年书法勉强能赢,这射艺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胜啊!

      盲目争强,不可取。

      见她如此轻易便答应了,子慕一方人更是嘲笑,说什么的都有,她也不在意,随手拿起了篮中的长弓,拨了拨弦,好像没听到。
      子游对那群人一向看不过,正要开口,伏念来了。

      六艺馆里地龙温暖,又是需要活动的课程,弟子们都没有穿大衣,来人亦是。

      深青色锦缎将那人的气质修饰地更加冷静沉稳,一丝不苟的发髻与冷肃的面容令这个儒家掌门人的威严于动作间彰显无遗,哪怕他不开口,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傲与优雅亦无法掩饰。
      直到此刻,白芷才知晓,自己原来一直忽视了,儒家小圣贤庄得以扬名不止因为这个学派,更是有此人的一份功劳。

      众弟子行礼唤道:“大师公。”

      伏念的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白芷,见那人弟子礼行得端正,口中更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其他人喊,他这心里突然有一丝怪异的感觉。

      所以,他到底是师公还是师兄?

      不过这疑惑不过一瞬,他便应了一声,言简意赅地令众人在箭靶前站好。

      白芷的位置偏于中间,旁边是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的子游。
      她不紧不慢地拿了把弓,搭箭。

      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白芷身上,有位弟子的手上松了劲,啪嗒一声弓就掉了下去。
      伏念皱眉,扫视一周,沉声:“心不在焉,听而不闻①,你们的《礼记》学到哪里去了?!”

      众人被吓得一哆嗦,顿时摆正心思,专心练起了射箭,只是余光还在观察着白芷的动向。

      “‘白矢’,矢在侯而贯侯,过见其镞白②。”
      低沉的声音在馆内缓缓流淌,那位老师像是刻意放缓了语调,以便每一位弟子都能听其所言,听清其所言。

      少女拉开弓,淡紫色的衣裙在略显苍白的天气中显得尤为亮眼,双平髻上金黄色的发带被风带着向后飘去,在空中飘荡出水波的弧度,鲜艳却柔美。

      “咻——”

      箭发,弦回,破空之声!

      弟子们动作停止,目不转睛。
      伏念目光微动,看向箭矢——

      “啪嗒”

      箭矢沿着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地了。

      众人:“……”

      接着是忍住或是没忍住的嘲笑,那些人肩膀颤抖,手中的弓因着这动作几乎脱手而出,幸好还顾及着在场的伏念,没敢太放肆,也算给白芷留了几分脸面。

      *

      六艺馆门口的男子眉目清俊,见到此景到底也是没忍住,弯眸笑了起来,将那双眼中平日里的锐利与幽深淡化许多,看上去很是儒雅。

      有个弟子走了过来,低声唤道:“三师公。”

      *

      伏念倒没说什么,毕竟弓箭需要力度,她作为一个女子能拉开弓便已经不错了,他倒也没有强求。

      只是那人站在一堆忍笑的弟子中,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看了看地上落靶的箭,突然转头看向他,似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师公,强身健体,或许也可以换种方式吧?”

      伏念听她这句“大师公”就眼皮一抽,却还要强自忍住,反问道:“什么方式?”

      白芷手里不知何时又拿了一把箭,却没搭上弓,只是把玩,顷刻后迟疑问道:“若我回答了大师公,您能不能准许我无罪?”
      伏念不置可否,只是目光平淡地看着她。

      *

      男子笑意仍然挂在脸上,目光安静地落在地上那枚箭矢之上,片刻后移到了那明显有些犹豫的少女脸上。

      身旁的少年声音低低的:“探查的人追踪到了安邑县,痕迹到凤鸣山便断了。”

      安邑?
      那是原来魏国的都城。

      张良目光不动,问道:“山上有什么?”
      “一处废地,明显是有人居住过的模样,但不知缘何被烧得只剩一片黑灰了。”

      因此才来投奔小圣贤庄?
      倒也对的上。

      但……
      她扯什么谎?

      正这般想着的人就瞧见馆内的女子不知何时敛了犹豫之色,利落地折断箭矢,持着箭镞那端随意一甩——

      正中靶心,箭镞半数没入木靶。

      此非白矢,却也是白矢。

      张良的笑意淡了下来,直至消失。

      *

      “暗器?!”

      众人惊呼,就连白芷自己也吓了一跳。

      以前飞镖倒是经常玩,方才也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将这半枚箭矢当作飞镖一般正中红心,可没成想,这竟是穿透了过去!

      她根本没用力吧?

      这身体原来是练胸口碎大石的?!
      这么强!

      心里虽然惊涛骇浪,但这好不容易搬回来一局,白芷觉得,即使并非自己的功劳也得装成自己的啊,不然那些人定然又是一番嘲笑。

      于是便强自镇定道:“我光明正大扔的,怎能叫暗器?”

      她虽说这话,眼神却小心翼翼地瞥了伏念一眼,心里着实猜不透这人会如何想。

      方才那一招虽然厉害,但难免会让儒家这群人觉得她一直刻意隐藏,若是由此生出了自己是存心骗他们的想法可就糟了。

      思及此,她正想开口,哪知伏念却先一步截断了她的话。

      那人声音低沉,眉间蹙了蹙:

      “毁坏庄内财务,罚射箭一百次!”

      白芷:“……”
      您倒是早点说啊!

      *

      少女不敢拒绝属于掌门的惩罚,只好慢吞吞地执起弓箭,拉弓、射箭,重复着这单调的动作。
      看不见那人的脸色,但从那背影都能感觉出她的不情不愿。

      脑海里缓缓过着近日收到的几条消息,张良收回目光,身形终究离开了六艺馆门口,只是在离开前,又轻声给那少年留了一句话。

      “告诉流沙,他们想找的人,要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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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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