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龙王有个约会》苏菲张

38、胡太太

　　新年新气象，刚刚结束松散假期的办公室里一团热闹，除了自己身上又添了几两膘之外，邓美美与胡大佬的“爱情故事”荣登让懒洋洋的职员们拥有可以媲美打鸡血的战斗力的十佳话题之首。
　　虽然不知道谁走漏的风声，但邓美美总算梦想成真，坐正了小三的交椅，扬眉吐气地在各部门各职员的舌头上露了把脸。
　　如释重负的江小白正考虑着要不要去给邓美美道喜，化干戈为玉帛。邓美美却率先发难。她认定是江小白散播的消息，蓄意诋毁她和老胡的名声。
　　江小白当时就愣住了。好么，当初帮他们藏着掖着，说她是别有用心，存在勾引之嫌。现在水落石出，总算从这趟浑水里爬出来了，别说不是她，就算是她说的，以邓美美之前恨不得天下皆知的态度，说句谢谢也不为过吧？
　　这个故事就教育我们，别人看你不顺眼，你往东西南北哪个方向走都是越界。
　　梁子是越结越大，江小白干脆不理会，反正都习惯了，将一切都归因于封建迷信的八字不合，天生犯克。
　　这场风波中，唯一没有保持高昂的兴致的只有程勇，他总是失魂落魄地缩在办公室里头，没精打采的，像是一颗遭受低温侵袭的大白菜。
　　江小白理解他，女神成了绿茶婊，碎了一地玻璃心。可每当江小白试图给予他安慰，他总是转移话题，一再表示，我没事，不要小题大做。同时从他的身上飘来若有若无的酒气。
　　江小白把这些龌龊的事讲给汕汕听，想污染一下她纯净如海风般的心灵。讪讪捧着一碗爆米花，嚼得津津有味，好不容易腾出嘴来作总结概括：“所以，爱钱的那个女人，选择了有钱的男人；爱女人的男人，选择了自暴自弃。”
　　其实这么说有点儿武断，就不行人家邓美美爱上胡大佬的内在美吗？虽然迄今为止还没人发现淹没在贫瘠土壤之下的那点儿美丽，但并不妨碍人家第一个登月。
　　江小白实在不想再解释，点了点头。
　　下一秒，汕汕打了个哈欠：“为什么他不试着变得有钱？”
　　江小白竟被这种天真无邪的想法弄得无言以对，思维停滞数秒之后，她苦恼地开口：“钱这种东西，不是想有就有的。”
　　汕汕表示不能理解，眨巴着眼睛，忽然要江小白讲讲她和杜允的故事，好像刚才忍耐配合坚持完一段枯燥的时间，有权力要求点儿甜头尝尝。
　　不是江小白蓄意遮掩，故事的女主人公是另一位，她不过是天作良缘里的一配角，俗称跑龙套的。
　　禁不住汕汕的纠缠，江小白只好把杜允和宁婉舒的故事搬了出来。
　　汕汕却径自感叹：“你好惨啊，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抢了心上人。”
　　江小白在心里无力哀叹，故事明明在努力朝着花好月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方向走，汕汕偏偏要关心一个几乎没有戏份的悲惨配角。
　　只是还没有到结尾，不知道幸福和甜蜜有没有贯穿始终的毅力。
　　薛管家立在外头敲门。汕汕忘了自己是个客人，差点儿飞扑到门上，直勾勾盯着薛管家手中提的蛋糕纸盒，眼里冒出小星星。
　　她亲昵地抱住薛管家：“还是阿贵好。”
　　薛管家的手动了动，最后握成一个拳，安静地垂在身侧。
　　直到门闭合的前一刻，江小白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像为了束缚什么而死死握住的拳头上。
　　汕汕走后，她撩开帘子，偷窥自己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秘密。
　　对面的常镜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慢慢抬起头。江小白有些怔愣，忘了收回目光，等回过神来，错过逃跑的最佳时机，干脆对着窗户哈了一口气。
　　在那团晕染开来的白雾上，她一笔一划认真地写：“晚安。”
　　放下的窗帘，挡住了这一瞬她的落寞。她关了空调，屋子里陷入寂静，渐渐降下温度的空气像海水一样涌来。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一直下沉，折射到海底的阳光闪烁，一道道，从指缝间滑过，她沉到了最幽深的地方，失去思维，失去呼吸，艰难睁开一双发涩的眼睛，却一无所获。
　　沉重的敲门声传来，江小白恍惚地醒来，几步走到门口，转开门把。
　　常镜立在门外，面无表情：“你写的什么，我看不清。”
　　“哦，”江小白垂下眼睛，老半天才回想起来，“晚安，我写的是，晚安。”
　　不知怎的，她感觉常镜的眼睛变得有一些空洞。
　　常镜简单回了句“晚安”，扭头就走。
　　江小白靠在门上，长吁一口气。
　　真巧，我才到你的世界找你，你却来了我的世界找我。

　　下午三点钟，一位外表年龄在四十左右的女人，身着讲究的酒红羊毛外套和象牙白阔腿裤，走进了市场部宣传组。她身材苗条，气质高雅，看上去保养得宜，却还是难以避免地从眼角和松弛的颈部皮肤显露出老态，使得真实的年龄扑朔迷离。
　　菁菁眼前一亮，迎上去：“您找哪位？”
　　女人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挎着油亮的皮包，调转视线，一一扫过办公室里的众人。似乎发现什么，神色微变，三步并作两步地朝一个方向走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只敢斜眼观望的众人，这才立起来的立起来，伸长脖子的伸长脖子，一窝蜂涌了过去。
　　邓美美错愕地捂着肿起来的一边脸颊，刚要还手，女人便疯了一样扑上来，揪起她的头发，拳脚相向。
　　“叫你不要脸！叫你破坏别人家庭……”
　　女人铁青着脸，显示出惊人的爆发力，甩开试图阻拦的两三人，就是不撒手，连扇带挠，一个嘴巴子接着另一个嘴巴子往邓美美脸上招呼。刚才的优雅贵妇风荡然无存，俨然成了一头誓死捍卫家园的猛虎，令人刮目相看。
　　一时间办公室里闹哄哄的，最凄厉的要属邓美美的尖叫。劝架的人没有全力以赴，一是女人发了狠，力拔山河，实在难以与其匹敌，二是大家伙儿都生怕自己被波及。最后还是靠程勇从后面将女人架开，女人仍保持着恶狠狠的目光，张牙舞爪，隔空踢腿。
　　这一刻江小白居然有种为她鼓掌喝彩的冲动，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邓美美坐在地上，披头散发，低垂眼睛，面色灰败，脸上被抓出一道道血痕。破裂的嘴唇在颤抖，她终于抬起头，露出泪痕斑驳的一张脸，不甘示弱地看过去，试图守住最后一丝尊严：“有本事跟你老公使去啊。”
　　正渐渐平复的女人闻言勃然大怒，又要冲过去打，无奈受程勇和吴峰的钳制，无法动弹，只能指着邓美美的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仗着年轻出卖色相，就差明码标价了……”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叫骂从那两片看似修养极好的薄唇里吐出来，颇具讽刺意味。
　　保安被人叫了过来，有点儿手足无措，尽量温和地“请”她离开。男人总是惹不起撒泼的女人，他们对这种生物有种根深蒂固的恐惧。
　　程勇挡在她面前：“胡太太，这里是工作的地方。有什么事，还请你们私下解决。”
　　胡太太冷哼一声，甩开拽着自己胳膊的手，开始整理仪容，将碎发拢至耳后，目光又在地上搜罗了一圈，上前几步，捡起地上的包。
　　这一系列动作惹得众人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留意，她又向坐在地上的邓美美冲过去。
　　胡太太从包里取出一叠照片，狠狠掷在地上。照片散开，每一张都有邓美美和胡大佬亲热的场景，有几张的内容更是不堪入目。看样子是当事人自己摄制的，因为他们总是看向镜头的。
　　邓美美一愣，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胡太太不愿意去看地上的照片，胸脯剧烈起伏着：“你也会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咱们走着瞧。”
　　这句话仿佛一句恶毒的诅咒，直指邓美美身上唯一的财富。
　　撒完了气，胡太太掉头就走。程勇给江小白使了个眼色，江小白连忙跟了上去。
　　正当江小白苦思冥想如何安抚占据电梯另一角的胡太太时，她发现，胡太太的眼眶渐渐红了，仿佛一只虚张声势的虫子，褪去一层坚硬嚣张的外壳，露出脆弱悲哀的内里。
　　江小白一直送胡太太到她的车前，一路上看她不住地用手背抹去眼泪。
　　她站在车门前，不知该和胡太太说什么，终于憋出一句：“您先平复下心情再开车，要不然白白便宜了别人。”
　　胡太太哭得厉害，额头上浮现清晰的青筋：“我知道，他就在上面不敢下来！我就是要让他们怕我！”
　　素质这种东西有时是个包袱，该扔就得扔。一场戏演完，她用了她毕生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