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龙王有个约会》苏菲张

33、臭豆腐

　　沉闷的敲门声传来，江小白以为是柳澄忘了带钥匙，打开门一看，柳致刚要往隔壁走，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正艰难地掏兜里的房卡。

　　“原来你在。”他温和一笑，又把房卡塞回兜里：“柳澄的东西，我想要是你在就先放回你们的房间。省得再麻烦。”

　　江小白连忙侧身，请他进来。柳致显得有些犹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似乎不太好。看江小白完全不介意，也就走了进来。

　　“她……和江帆去看电影了。”柳致欲言又止，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毕竟，在他眼中，柳澄和江帆不是处于厮杀状态，就是处于准备厮杀状态。他们忽然之间亲密起来任谁都难以接受。

　　江小白认为，她和柳致作为双方“家长”，有必要保持畅通的信息交流。想来柳致对这码乌龙事还一无所知。谨慎起见，她先请柳致坐下，以免他惊吓过度不慎摔倒。

　　江小白努力组织着语言，实在想不出怎么表达才能让这件事听起来不那么离谱，最终索性开门见山：“你知道，柳澄和江帆开始交往了吗？”

　　柳致震惊的反应给出了无声的否定回答。

　　江小白表示充分理解，她从江帆嘴里听到来龙去脉时心情和他是一样样的。后来，她就只剩冷哼了，江帆纯属自作自受，到时候看他怎么收场。

　　此时她很想把江帆做的好事供出来，只可惜，身上的那丁点儿正义感还不足以支撑自己做出大义灭亲的举动来。

　　“我也是才听江帆说的，具体的不太清……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们两个都是孩子心性，喜欢赌气，闹着玩的，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对不起，没管住家里的猴孩子。

　　柳致看起来仍旧忧心忡忡的。他了解自己的妹妹，不像江帆的五彩缤纷，柳澄的感情生活全然是一张白纸。因此，她在感情方面还停留在懵懂阶段，表现出这个阶段特有的专一和固执，和视感情如儿戏游戏人间的江帆是截然相反的。

　　他对江帆没有成见，可涉及到自己妹妹又是另一回事了。

　　柳致愈发凝重的表情，使江小白不得不更加严肃地看待起这个问题。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们是不合适的吗？”柳致表现出少有的专制的一面，柳澄和江帆交往，无异于羊入虎口。

　　不知是想宽慰他，还是出于对江帆的袒护，江小白用轻松的口吻说：“不合适才好啊，说不定用不了几天就分手了。也不用太担心，江帆有时候虽然不着调，但心地还是很好的，遇事都有个度。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会越界的。就当请他给柳澄上课了，丰富下柳澄的经历。”

　　柳致叹口气：“不是我杞人忧天，只是柳澄她从没谈过恋爱……”

　　江小白瞪大眼，完了，这篓子捅大了。江帆可怎么负责，糟践了人家小姑娘青涩的初恋。天哪，拜托今天就让他们分手吧。

　　“我一定会好好和江帆谈谈的。”除了痛骂江帆，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柳致苦笑：“我也得好好和柳澄谈谈。我这妹妹太倔，一根筋，越是管，她越是反其道行之。只能点到即止，等她自己觉得没意思，自然就放弃了。”柳澄已经到了该为自己负责的年纪了，也不能总让家人帮着操心。越说越烦，他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游乐场好玩吗？”

　　江小白诚实地摇摇头：“说是游乐场，还不如说是大点儿的公园，比不上大城市的里的设施齐全。没什么意思。”江小白回想起摩天轮惊魂，除了她，大约没有第二个人会把那当作是宝贵的经历。疏于职守的工作人员甚至没发现这次故障，还是在杜允的指责中，察觉到了疏漏，连连道歉。

　　柳致状似不经心地一问：“杜先生和他的女朋友也一起去了？”

　　“他们原本是想去古寺来着。后来跟了常镜的提议，以客为尊嘛，大家一起去的游乐场。午饭过后，就自由行动了，现在他们应该还在古寺。听说那里很灵验，他们马上要结婚，所以过去拜一拜。”千里迢迢地去给天作良缘加个保险，正真的神明近在眼前却一无所知。

　　“他们的感情很不错啊……”柳致的口吻有些玩味，他神色复杂，似乎话里有话。

　　江小白有些奇怪，接下了他的话：“确实很好。在一起都五年了，在美国认识，又漂洋过海地回到中国，终于要修成正果。”

　　柳致揶揄道：“战线拉得够长的。按说五年的时光，不长不短，感情应当很深了，可距离真正了解一个人还差点儿意思。五年之前对方在做什么，杜先生知道吗？”

　　江小白一愣，咂摸出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你认识宁婉舒？”

　　“谈不上认识，勉强算是同窗吧。那时我们在同一所大学，她读大二，我在修研究生课程，原本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只是当时发生了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略有耳闻，主角就是这个宁婉舒小姐。后来她顶不住压力退学，一下子销声匿迹了，原来是跑去美国开启新人生了。”柳致说这话时眼中难以掩饰地产生了些许讥诮。

　　江小白听得心惊，能逼得一个人放弃学业背井离乡的，肯定不是好事。她犹犹豫豫的，还是开口问了：“发生了什么事？”

　　柳致淡淡道：“我不想嚼人家舌根，更不愿意坏别人姻缘。只是作为朋友有义务提个醒。要真想知道，你还是叫杜先生去问当事人吧。或许，从好的方面想，他是知道的，只是不介意而已。”

　　柳致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一直认为了解是交往的基础。如果有可能的话，对方的每一年空白我都想要知道。她很可能是和我共度一生的人，我必须要了解她的一切，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模棱两可。很多悲剧都是由于疏忽产生的，既然能避免为什么不提前采取措施呢。”

　　江小白听着听着，脑子里面忽然跑偏。要所有人都有柳致这个觉悟，世界的新增人口得减下去多少啊。

　　柳致的话像是一颗疑窦的种子，在江小白心里生根发芽，迎风抽枝，捆得她喘不过气来。无意间接到个烫手山芋，她不知道该不该抛出去。她怕落在地上会变成个炸弹，要么炸得杜允粉身碎骨，要么炸得自己粉身碎骨。如果杜允不知情，这段马上就要开花结果的感情必然要掀起惊涛骇浪。如果杜允知情，那便是好事，但杜允、宁婉舒得怎么想她，她必定落得一个心怀不轨坏人姻缘的名声。

　　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闭口不言，可她能把这件事憋在心里，眼睁睁看着杜允有可能一无所知地步入婚姻殿堂吗？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散就散的，她做不到袖手旁观。若是再蹉跎些年岁，不幸东窗事发，杜允要是知道她早就知情，只怕要恨死她的，虽然那个时候她可能早就死翘翘了。

　　她想起了柳致说的那句，既然能避免为什么不提前采取措施呢。在事情变得更糟之前去阻止。

　　江小白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黑暗中忽然听见旁边幽幽飘来叹息似的一句：“小白姐，你睡了吗？”

　　原来邻床的柳澄也是夜不能寐，心事重重。

　　江小白一转头，瞧见柳澄正瞪着天花板：“白天路走多了，脚底痛，睡不着。”

　　窸窣一响，柳澄翻过身，正对江小白。不知怎的，江小白被她看得心虚。

　　“江帆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自以为看透了他的斤两，可越是相处，越是发现自己所了解的不过是九牛一毛。就比如逛市场的时候，摊位上卖的东西全都大同小异，那么多小贩，他偏偏光顾没了牙的老婆婆、瘸了脚的男人或是代替父母看摊的小孩子。买的东西也越来越离谱，连绣花鞋都拿了一双，非说给我买的，硬塞给了我。”连那两张电影票也是从背着孩子的黄牛妇女手里买来的。

　　荒凉破旧的电影院，冷呵呵的，放映的是八十年代的爱情片《庐山恋》。他们是唯一的观众，手里的零嘴不是香气四溢的爆米花，而是在门口附近买的烤红薯。红薯的饱腹感很强，吃完连晚餐都免了。

　　咬着牙看完之后，江帆居然还煞有介事地点评：“牛人谈恋爱，就是要过五关斩六将，方显其百折不挠的革命本色。”

　　柳澄鄙夷地瞥他一眼，要不是温度太低，他早已呼呼大睡了。

　　奇怪的是，柳澄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却并不讨厌这一切，甚至没来由地甘之如饴。

　　江小白失笑，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往白里抹，还是该往黑里抹呢。违心的话还是难以说出口，她打了个比方：“你喜欢吃臭豆腐吗？江帆就是一块臭豆腐，不了解他的，可能就以为他只是个二世祖。可真正尝过了，你就会知道，他是败絮其外，金玉其内的。”

　　柳澄安静许久，久到江小白几乎以为她睡着了。江小白再次转头，发现柳澄正垂着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会儿，她似乎想通了，恢复原先的姿势，长舒一口气：“还是尝尝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