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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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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醉凝就这么缓慢行军,最终拖了五日,才把安隆送到了聚嘉关,再长的路途也终究有他的终点。
夏季的天是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就这分别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
“公主,雨太大了,不要出来了。”姜醉凝话刚说完,安隆就推开了马车门,探出了身体,碧螺举着蜡黄的油纸伞挡在了安隆头上。
安隆就要下马车,姜醉凝下马一脚踩在泥泞不堪的地上,溅起的泥点给她牛皮军靴上,像是绣上了粗陋的花纹。
姜醉凝一手阻止住安隆下马的动作说道:“雨太大,会沾湿公主的嫁衣。”
安隆却坚持要下车。原顺远远跑来,跪在了马车旁的湿透的草泥地上。安隆犹豫了一会,踩到了原顺瘦弱的背脊上,又跨到一边草植茂盛的地方落脚。
“将军请同我来。”
姜醉凝拿上碧螺手中的伞跟着安隆走到一处树后,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阿拉坦自从上次被姜醉凝警告后,就老实了许多,这会单蒙的迎亲大部队已经来了,对着姜醉凝就不那么忌惮了。
“这下雨天,安隆公主还要同姜将军叙旧,可真是有闲情雅致,耽误了时辰,大王怪罪下来,可没有好果子吃!”
怎奈她们二人根本不拿他当回事。阿拉坦嘴里骂骂咧咧,也只能作罢。
“安隆……”
“你能不能叫我一声阿祁?”安隆抬起头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姜醉凝。
姜醉凝微微一笑。“阿祁。”
安隆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湿了满面。
“你能不能抱抱我?就一下。”
姜醉凝注视着安隆,敞开双臂,安隆咬唇扑入她的怀中,姜醉凝收紧手臂,低头对着安隆的耳边说:“安隆,你要活着,好好活着。”
安隆闭着眼用力点头,又问:“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吗?”
再见面谈何容易,天南海北,各自为生。这道理两个人都清楚的很。却一个人不死心要问出个结果,一个人不忍心说出残忍的实话。
“会的,只要活着,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安隆的脸贴在姜醉凝的冰凉湿滑的肩甲上,坚硬的质地,硌着她的白皙的小脸上,有点刺痛,却真实的让她舍不得放开。
最后安隆终于收拾好情绪,离开了姜醉凝的怀抱,说:“阿祁祝姜姐姐和淮王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也请姐姐一定要小心皇上。”
姜醉凝眼皮轻跳,笑道:“一定。”
安隆踩着原顺踏上马车,这次她再也不会往回看,也再没有了遗憾。
姜醉凝领着一干部下,站在雨中,隔着雨幕,送着安隆的马车,直至视线中再找不到那长长的红色队列。
“将军,该回了。”一位随行将士提醒着似乎失了神的姜醉凝。
姜醉凝抹掉脸上的雨水,抿嘴后翻身上马。拉动缰绳掉转马头,扬鞭策马。
陈陵午休刚醒,就接到了来自戚南的消息。
柳蒹葭被乱民流匪打死在了戚南大街。而后,多喜走进常乾殿躬身行礼,“启禀陛下,姜司马送亲回京,前来述职。”
陈陵手中是从戚南送达楚京的奏本,姜醉凝刚踏进常乾殿的门槛,陈陵就将手中的奏本扔了过去。姜醉凝眼前一花,向后侧过脸,一手接住。
“陛下这是何意?”
陈陵笑道:“你看看这道来自戚南的本子。”
姜醉凝疑惑地翻开奏本,草草扫了几眼。
“柳夫人死了?”
“嗯,听说死前一直说她要见安隆最后一眼。”陈陵看似惋惜却冷淡道:“死前终于有了点慈母样,安隆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是喜是悲。”
“末将以为,还是不要带消息去单蒙了,安隆已经和大泽再没有关系了。”
陈陵带着纵容道:“听你的。”
“此次送安隆公主出嫁,末将有件不太明白的事,还望陛下提点一二。”姜醉凝摆明了只准备跟陈陵公事公办。
“你说。”
“不知陛下对于后宫干政是何种态度?”
“你想说什么?”陈陵听出话不对味。
姜醉凝道:“不知陛下可听说过单蒙红伊蛇?”
陈陵挑眉。一种数量稀少,又毒性猛烈,具有强烈的主动攻击性的红色花纹的蛇,这又跟后宫干政什么关系?
姜醉凝用余光打量了陈陵一眼。
“小凝在怀疑朕什么?”陈陵虽然在笑,但语气已经是很不痛快了。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姜醉凝低着头讥讽一笑。
“陛下如今身边算来算去都是原来伺候的几个老人儿了,皇后,你该贤能大度的。”都太后不急不缓地说道,清梦正为她揉着肩。
洛后强撑出笑脸,“母后说的是,臣妾也是这样想的。不知道母后可有好的人选?”
“金太常的小女儿今年刚好十五,长得也周正,前几日进宫,我见了,脾气秉性都好。”都太后明显对那位洛后尚未碰面的金小姐非常满意,赞不绝口。
洛后陪着笑,小意附和。
“母后在说哪家小姐招人喜欢了?”陈陵的声音突然响起,也是让朝安宫里的人个个惊起。
除开都太后,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给陛下请安。”
陈陵一手扶起洛后,洛后向后退开一步站在陈陵身后。
“外头奴才都是瞎了吗?皇上来了也不知道通报一声。”都太后不满道。
陈陵看向洛后,洛后会意屈膝道:“臣妾先行退下了。”
等到整个朝安宫只剩下都太后和陈陵母子二人,陈陵才坐到了都太后一旁。
“皇上过来是要和我说什么,还特意遣走了所有人。”
“母后,我只问一句,你是否私下和单蒙使臣有过什么交易?”
都太后顿了顿,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反问:“皇上问这种话?我身为当朝太后,怎么可能和单蒙使臣有什么交易?”
陈陵目光直直看向都太后,没有言语一句。都太后闪躲不过,只道:“我不过是让阿拉坦不要让安隆那丫头太舒坦,怎么,这种事都值得你来质问于我?”
陈陵对他这个母后已经是没有更失望的了。
“朕说过,安隆的婚事,是国事,母后如果记不住,总是要做一些逾越的事,朕也不会再容忍。此为一犯,希望再无下次。”
“就是犯了,我也是你母后!你如今是皇帝了,这就是要不认我这个母后了?这天底下可不是要一个不忠不孝的皇帝!”都太后一时激动,说话冲动,只图的这片刻的嘴上痛快,却没注意到陈陵越发冷冽的脸。
“既然母后认定朕是个不忠不孝之徒,那朕也没有什么再可说的了。”陈陵头一次对着都太后甩了脸,都太后甚至都来不及叫住自己的儿子,就见得陈陵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朝安宫。
都太后头疼欲裂,捂着额头,眼前的景象在天旋地转,跌坐到椅上,疼痛得不停呻~吟。
“清梦,快去传太医。”
姜醉凝回淮王府的时候,恰巧见到秦张氏正在摘葱。
“娘,晚上要做什么好吃的?”姜醉凝凑过去嬉笑道。
秦张氏也是吓了一跳,手上是一小撮刚摘的葱,见到姜醉凝平安回来,也是高兴。“知道你今天回来,给你做你爱吃的,这一路上,哪能吃到个好的。”
姜醉凝挽起秦张氏的手臂,难得撒起娇来。“还是娘疼我!”
秦张氏也很吃这套,婆媳二人倒跟亲母女一样的亲近。
姜醉凝坐在地上的一个小凳上洗着菜,秦张氏忙上了锅炉。
“柳夫人死了。”
秦张氏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一时忘了反应,只张嘴,轻轻“啊”了一声,片刻后道:“怎么死了呢?”
“听说是想见安隆一面,自己一个人摸到大街上,戚南那边动乱还没平息,被人当街打死了。”姜醉凝边洗菜边说。
秦张氏情绪也低了点。“终归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来人死前还是会想破很多事,也会找回一些自己的良心啊。”姜醉凝感慨道,却不想秦张氏握着锅铲的手抖了一下,烫到了锅边,手缩起来的时候,锅铲掉到了锅里发出“咣——”一声巨响。吓得姜醉凝弹跳起来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秦张氏摸了摸自己的手,说:“没事没事。就刚才手滑了一下。”
姜醉凝看了看面色如常的秦张氏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坐回去洗菜。
如果当年我还未娶亲,你也未嫁人,你会不会选择我而不是秦锐?涵娘,我为什么要那么见不得光的爱着你,我多少次都想直接把你抢过来,可是临到下决心这么做的时候,我又退缩了。因为我知道那样你只会更加恨我。所以我求你了,下辈子,早点遇到我。
那时候的陈之昱应该就已经算到了自己的死期了。秦张氏此时回忆那晚陈之昱招她进宫的情景不由得猜想。
欠你们的,这辈子也只能是欠着了。陈之昱对她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面色是如此寂寥。
所以,夺了这天下,到头来却要孤寂一生,又有何意义?实在是不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