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如期而至》尹天沫

2、你在等谁？

　　许曼在一家婚纱影楼工作，主要工作就是给新人化妆。不错，她是一名化妆师。这是一个非常枯燥又需超强耐心的工作。谁也想不到，一个商学院出来的高材生会选择做一名化妆师，可她自己却很满足。她喜欢看那些男孩女孩结伴走进影楼的样子，喜欢他们跟经理讨价还价的样子，喜欢女孩穿上婚纱男孩穿上礼服的样子，喜欢化完妆看到几乎陌生的彼此发出那种惊叹的叫声，更喜欢他们在拍照时生硬的别扭的装模作样的笑容。每一种都透着幸福，圆满。

　　影楼平时都比较闲，一到年关就忙得要死，几乎每天都有预约，许曼也每天都要跟车去拍外景。

　　“不要笑，看着对方，要饱含深情的看着对方。不要笑，诶，你们怎么回事，收不住了是不是？都说了，不要笑。”摄影师一个人嚎了半天都不能使那对看起来还像个高中生的年轻情侣收住笑，无奈的放下相机，往许曼这儿看了一眼。“化妆师，赶紧的，补妆。”

　　平南公园山明水秀，视野开阔，向来是拍外景的首选。可隆冬时节，西北风又没完没了的吹，确实很冷，也难怪那对新人浑身发抖呢！许曼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和身边的造型师不住的跺脚呢！

　　“袁老师，我看，干脆让他们一次笑个够好了，也省得我们白忙活。”造型师跟着许曼一起上前，双手交叠插在袖管里，大声对摄影师说。

　　“不行啊，今天还有好几对儿要拍呢！得抓紧了。”摄影师说。

　　许曼哈着气，打开工具箱，两个年轻人一会儿收住笑扳着脸，坚持不了几秒又抖着身体拼命的笑。这样夸张的笑容感染了许曼。

　　“怎么了这是，有那么好笑吗？”许曼问。

　　“他老是抖，跟发了羊癫疯似的。”新娘哭笑不得的说。

　　许曼看看新郎，因为拍摄要求，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红色西装，里面完全真空，许曼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隐隐的人鱼线。此刻人鱼线都好像在抖。

　　“让你…穿这么少，看你冷不冷…”新郎表情严肃，牙床打架，说话都哆嗦。

　　许曼抿嘴一笑，安慰他，“坚持一下，一生就这么一次，你也想拍得好看点儿是不是？”

　　“我也想啊！可是太冷了，美女姐姐，我可不可以在里面加件衣裳啊！”

　　“不行，穿这套就是要显示你的身材，穿了内衣像什么呀！”新娘立刻反对。

　　许曼也说，“外面再冷，心里热乎就行。再坚持一下吧！”

　　补妆完毕，拍摄继续，一组拍完，接下来是新娘独照。新娘坐在一棵与地面平行的低矮的人造树干上，婚纱的裙摆垂在下面。但摄影师要求裙裾摇曳，有飘起来的感觉。这时候就又要用到许曼，许曼双手托着婚纱的下摆，隔着远远的距离，上下轻轻抖动。有点像花童。

　　一旁的造型师刘青枚依旧双手交叠插在袖管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许曼闲扯。

　　“曼曼，你看这些小年轻都结婚了，你也别耗着了。难道天天看着别人拍婚纱照，你就不心痒？”

　　许曼轻笑，手依旧不停。摄影师要求换位置，她又跟上，转头，发现刘青枚也跟来了。“想啊！可惜没人要啊！”

　　“切，唬谁呢！你没人要，娟姐的弟弟，在y市都开了第三家影楼了，请你做老板娘你都不去。还有那个”瑜伽馆的经理，那是要长相有长相，要事业有事业，你不照样把人拒之门外。”

　　“瞧你说的，我是那么媚俗的人吗？有钱的不一定人好。”

　　“那咱单说人好的，小田人好吧！你上次发烧昏倒在家，不是他翻墙进去把你背到医院，恐怕你现在能不能站在这里都是未知数。”刘青枚扑闪着小眼睛，一脸的较真。

　　许曼干脆不理她。

　　“诶，曼曼，你是不是在等什么人哪！”她忽然凑近，认真的，小心的，看多了韩剧似的，低声问。

　　许曼抖动裙摆的手，因她这句话骤然停住，没有了动力，婚纱裙摆也随之落地耷拉在草坪上。

　　摄影师暴躁的叫嚷着，“许曼，你干嘛呢！赶紧举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很有磁性的男声从许曼身后传来，“曼曼，你在等谁？”

　　许曼和刘青枚同时转头，谢文泽和一个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们身后，此刻正盯着她。

　　还是那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修长的双腿和西裤的折线相互辉映，宛如一条顺直而下的直线。微微含笑的五官和电视上财经杂志上如出一辙，却和五年前许曼的小男友天差地别。距离上次重逢已经快一个月了，许曼一开始以为他还会来找她，可是一次都没有，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恍如南柯一梦。

　　“你…你怎么在这儿？”许曼措手不及，舌头开始打结。

　　谢文泽不动声色的走过来，替她拿起新娘的裙摆，学着她的样子抖动起来。但他站的位置不对，正好在新娘正后方，拍摄时很难不露脸。他身材挺拔，气质出众，风度翩翩，和凄清如许曼这样的女子站在一起有种天然冷艳的美感，摄影师情不自禁的给他们拍了一张。

　　“我来谈生意呀！老远就看见你在这边“舞狮子”，过来瞧瞧。”

　　“哦，”许曼接过婚纱裙摆，恢复平静。淡淡的声音飘出来，“我来吧！你站过来点儿，别影响拍摄。”

　　于是，他就站到一边，看着许曼挥动婚纱的裙摆。她轻手轻脚，晃晃悠悠，慢腾腾的摇着手臂，就好像摇着婴儿的摇篮。谢文泽看着上下晃动的白纱，忽然觉得很宁静，很祥和。天色阴郁，北风悠悠，发黄的小草从那棵假树的树根处延伸，四通八达，荒凉成灾。

　　“诶，他是谁呀！也不介绍介绍？”依旧是刘青枚，藏在袖子里的手终于抽了出来，但好像找不到地方放，搓来搓去，又背到后面。

　　“哦，一个老同学。”许曼说，轻描淡写。然而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笔直站立的谢文泽突然一怔，仿若突然矮了几分。时光又一次将过去和现在重叠。那时候，许曼第一次将谢文泽介绍给卫道夫，她也是这么说，只是那时候的许曼天真烂漫，未经风雨的懵懂，她大力拍着如今已经官至厅级的卫道夫的肩膀，咧着嘴夸张的说：“卫道夫，这是谢文泽，我同学。”

　　然后又转过身对谢文泽说：“阿泽，这是卫道夫，我们家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呆会儿去见我爸，还得靠他替你说好话呢！”

　　许曼应父亲的要求，第一次带着小男友回家。

　　好像卫道夫那时候就是这么一副领导相，好像随时都在照证件照一样，一板一眼，拘谨的很，怪不得如今这么年轻就官至厅级。也是他那张一丝不苟又少言寡语的老成模样，才让许爸爸对他青睐有加，而对开朗过头的谢文泽不屑一顾 。

　　许曼绝没想到第一次带谢文泽回家就被爸爸pass掉了，而且许爸爸的态度坚决，勒令她和谢文泽必须分开，最好从此不再见面。因为他看不起谢文泽那暴发户的爹，看不上谢文泽那一身吊儿郎当的痞子气，更看不上他那上不了台面的成绩。许家世代书香门第，许曼更是他的独女，他一直都想把许曼培养成像冰心那样的才女，和谢文泽那样的男生在一起，他觉得强烈拉低了他们家的档次。

　　从那时起，谢文泽和许曼的恋情就不得不从地上转战地下了。为了逃过许爸爸的鹰爪，许曼特意找了卫道夫作幌子。每当父亲问起她的行踪，她都会说，“我和卫道夫在一起呢！”

　　而谢文泽，她总是说：“他呀，他只是我同学。”

　　“同学？你一个化妆师，他？难道也学化妆的？”刘青枚的话将幕布拉开，带他们回到现实。

　　谢文泽怔了一会儿才回答，他伸出手，看见刘青枚身上大衣的logo，很绅士礼貌的说：“我卖衣服的。”